一直喜欢在旧书摊上买书。舒婷说过:“我是女人,可以不害臊的恋旧”;喜欢旧书也是我恋旧的一种方式。夜晚独坐灯下,握一杯清茶,翻开泛黄的脆薄书页,犹如重新翻动已经流逝的岁月,聆听一个个老朋友的絮絮道说他们的悲欢,他们的甘苦,心也就暂时脱离了现时的烦恼,静下来,沉下去……
初来这个城市时,我才二十来岁,还是很青涩的年龄,那时买的书多是通俗小说,大多已经流散,带出来的只有一本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这是我翻看最多的一本旧书,作者的史哲学问让我钦羡以至膜拜。后来一直心心脉脉地找它的姊妹篇《绿化树》,可至今未果,遗憾怅恨不已。前段时间,电影频道的《流金岁月》节目又放映了电影《牧马人》,纪念刚刚故去的电影大师谢晋导演。剧中的男主人公许灵均也是一位文史哲知识渊博、善良睿智、乡土情结很重的人,感觉好熟悉好亲切。后来知道这是根据张贤亮的另一部小说《灵与肉》改编的。许灵均、章永璘(《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男主人公)都是牧马人,都是右派劳改犯,都是在困境中不忘思考,不忘读书的坚韧的知识分子。而书的作者,正是作为错划右派,在宁夏劳改了二十二年,在西北生活了三十多年,许灵均、章永璘都是他的影子,怪不得那么肖似。
黄生云“书非借不能读也”,此言信然。购得的即使是好书,也不见得会及时读呢——将来的日子总觉得仿佛还有许多。多年前,一次偶然搜得拜伦的《唐璜》上下集,大喜,以二十元“高价”买下,却至今未读完;还有一本《现代美文小品》至今也只翻看了几篇。可是,未读的原因也不只是“一旦拥有,便不再珍惜”的自弃心理。曾经有人讥笑我乃一穷酸小文人,是的,本人“文人”虽不敢称,酸腐之气倒有一点:读书讲究气氛,苛求环境。认为《唐璜》那样的煌煌巨著,要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底气,一气呵成的看完;《现代美文小品》那样的精品文集要有足够闲适的心情,慢慢品位欣赏,最好是在午后暖暖的阳光里,宽阔的阳台上,坐在摇椅上,捧一杯茶,拈几颗茴香豆,慢条斯理的翻看。而现在,一切都还不齐备。可是不必着急,我认为我有的是时间,我等得起,呵呵。
还有一次,在一家旧书摊上看到一本《燕山夜话》,因在中学语文课本里学过其中一篇,顿生熟稔之感——女人的怀旧情绪有时真可用“泛滥”一词形容;可被摊主的一句话触动了我的虚荣神经,遂弃书而走。后因一位老师以良言相劝,再次寻访,所幸书还在,终于抱书而归。同时在此摊上补全了我惦念已久的全套书《三言》,幸甚!至今对那位规劝我的老师都心存感激。
四年前搬到这座江边小屋,四壁萧然,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每天晚上就窝在床上看书。仰着看、趴着看,侧着看——反正我的眼睛好,怎样折磨它也不要紧。别人认为不可思议,我却甘之如饴。下班回家要步行通过一条小街,街上有几家旧书摊,我频频光顾,经常满载而归。最后我和第一家的摊主大姐达成协议:书看好后可以半价回购——以再购书的方式。
偏爱旧书还因为早年间盗版这一行业没有兴起,以为在旧书摊上不会买到盗版书的,可是岁月如歌如诗也如水,流逝的让人觉察不到:盗版书也有了年纪有了春秋了,很有沧桑感地混迹于好书其间,莫法辨认,买时再注意翻看也有失手的时候。墙角就逐渐堆了一堆有着苍蝇般错别字的盗版书。一天收拾房间,把这堆垃圾连同一些废书拾掇起来,卖给街头的废品收购点,两块钱。收购站边上有家煎饼铺,煎饼正好是两块钱一个,我顺脚走过去,递过钱去,然而,手却无端的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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