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分尸了。因为我是商鞅。
当我的尸首异处时,鲜血四溅,我的灵魂溜出来了。看着朝夕相伴的躯体,怎么涌不出一点怜悯之情,犹如草芥。山摇地动,云苦风嗥,夕阳犹血染红,映在旁边的人们脸上或拍手称好或心为之一颤,官员们露出狰狞的笑容,除去了一块心头大障,痛笑生命的渺小,自豪感油然而生,想必为民做了一件大事。我不能再看,或好或坏或褒或贬,历史会给公正的答复。灵魂究竟是什么样的?奇怪,我也看不清自己,但竟能看清人们的皱纹,鱼尾纹。
权利是多么可怕,有人往往成为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功高盖主是危险的,遂功成而应身退,这好像真成了至理名言;名分的下面竟然是已经掘好的坟墓,岂不悲哉,呜呼一声,哐铛几下,就推进去了。我想控诉,控诉命运不公。善良死于奸佞,功成溃于虚伪,我还有何言呢?
回到家,看见父母妻儿异常难过,其势不逊于天悲地恸,山摇欲坠。老泪众横,令人酸楚至极。偶想生命乃有情结相连的,逝去的生命也就把相应的可能的言行都带走了。没有关怀,没有失望…留下来的只是应有的回忆。我想化为一股暖风吹**们的泪,悄悄地在耳边说不要难过。但是我此时明白了形式的重要。躯体没了,什么都溃败了。终日恍惚的眼神,想捕捉我的情意醒来却空洞虚无至极。我想斩断这份情结,可根已触及心,奈何?时间也难抹平他们早已崩溃的伤口。我表达不出这是何种感觉。日子失去了往常的颜色,一个人的逝去产生如此大的影响。罪过罪过。院子冷清,落叶堆满了庭院,萧萧秋风似乎更加锐利。我可怜的亲人啊!你们或许要把生命的生与死看得平常些!生那一刻早已注定死。聚散离别才是生活的本质。生命个体意识再强一点吧。
朋友思之痛之。他们时常幻想着我和他们见面的场景。或悲痛或欣喜。停留在聚会时的共同言之对,或独处时的自言自语,或见于笔墨之下。这也是种情结。他们吵着要翻案,他们吵着说尸骨未寒。我反而成了他们的祸源。心为之一凉。有这样的朋友,生亦如何,死又何妨。渐渐聚会的人少了,回忆的记录多了,被谈及的少了,慢慢地就消失了。仿佛和没来到这个世界一样。沉默于历史中,骸骨又化成了泥土。上面或长食物或生树木或为人路,下面或掩尸首或养矿产。
生前恨之入骨之人,起初大快人心,这是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死得其所。稍晚时,则惧怕步及后尘,忧患之极。偶尔还会可怜可怜我,作为生命个体。待死时也就充分明白了生命的价值,即使恶霸也变得像头温情的羊。
怎么我就没遇上他们的灵魂呢?或许灵魂就是这样透明而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觉得异常孤独可怕。意识到心跳得剧烈,原来我还活着。
我知道又是一场梦。对生命百感交集,涌泉而上,真诚至极。第一次有了敬畏生命的感觉。活着,什么都可能;死去,变得虚无。(这不涉及褒贬之义。)所以有时说生命空洞虚伪也不无道理。
灵魂是什么?灵魂出窍了,留下空虚的躯体压着脚,而变得沉重。影子若落魄的幽魂,异常畏惧。
什么是荒诞?答曰人生和生活的脱节。
心浮几于爆炸。陌生地看着五官。被风雕塑成这样,我没有理由责怪,因为风顺着她的指头按照我的模板雕刻。额头多了些皱纹,头发白了,皮肤松垂,我老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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