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身体一直不安分，刚说血糖有了好转，没想到天气突然变冷，血糖又开始不正常了。按照医生的嘱咐，我只能又打点滴。今天是周日，妻子说早点吊针，中午好去出去走走，顺便给元旦买点东西。

吃过早饭，妻子说让我去医院买点吊瓶。于是我开上车就去了中医医院。因为我想偷懒，妹夫在那里上班，所以心想会省点事情。按说就巴掌大的一个小县城，不用开车去的。可最近天太冷，有人告诉我，每天最好把车子发动一次，不然会出问题的。别看我开了多年的车，可是对汽车的原理还是不懂。所以既然要去买药，顺便发动一下车子，心想也算是两全其美。

大概就早晨八点多钟，中医医院院子里还没有车子，门诊大楼里也是空空荡荡的。妹夫在外科，所以我就去了。可是到了外科才知道妹夫今天没有上班，说是医院有人的孩子结婚去给帮忙了。不过外科里的人我还都熟悉，于是说明来意，他们也就帮着我把需要的药给开了处方。

买药没用了十分钟，就在我正准备走的时候，外科医的一位熟人说可能出不了医院的大门了。一听才知道，原来大门让病人家属给堵了。因为昨天这里死了人，家属不乐意，所以就用死人把大门给堵起来了。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啦，前几天县医院也出了这样的事情。结果有人把花圈死人给摆在大门口，折腾了好几天。刚说平息，现在又在中医医院演了一处。不知道如今是医生不好当，还是社会太需要和谐。

我来到中医院大门口，好家伙，看热闹的人还真的不少。门口也放着一个花圈，大门中央放着一具死体，用大红被子捂得严严实实。边上可能是家属，一个个哭得真就像个泪人似的。死体的身上还写了一张纸。我走上前一看，原来是控诉医院罪行的文字。也就是从这张纸里我知道了死者还是个孩子，昨天突然肚子疼，来中医医院就诊，急诊室接了珍。当时是晚上，用纸上边的话说，只给打了一针，说是观察，最后没想到人就不行了。到了天快亮就被用救护车送了回去。

按照大字报上的说法，医院似乎也真的有点草菅人命。几个小时的时间，怎么就只给打一针呢。难怪家属心里放不下。看着人越来越多，我的车子都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我发现要进来还可以，出去是决然不行的。看样子我只能再看一会儿发生在眼前的故事了。

事情发生也有好一阵子了。我还没有看到有人出来处理事情。这时看到身边有医院的熟人，我就问怎么没人管事呢。熟人告诉我，院长刚才没在医院，现在正往回赶，说不定马上就到了。也是的，就在熟人话音刚落，院长好像就已经和110的警察们来到了医院门口。看样子眼前的事件很快就能结束。

不过事情并没有像我想像的那么简单，院长和警察一来反倒不平静了，家属们开始激动起来，最后发展到了撕扯的程度。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多了。我看厮打越来越厉害，赶紧上去劝架。不过看来我还是有些身单力薄，也就是几分钟，我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力不从心了。

看来还是110有办法，一看事态又扩大的势头，马上采取果断措施，把主要家属拉进了门诊楼里的一间屋子。不知道是因为时间紧迫，还是那些年轻的警官阅历不够，不知怎么连我也一起给关进了屋子里。开始家属们还不服气，又哭又闹的。可是过了一会儿都安静下来了。刚才外边很冷，折腾了半天已经有些热气。现在屋子里暖气很好，我已经开始冒汗了。我想出去，可门从外边锁着，喊了几嗓子，也没人搭理，我也只能安静了。

和死者的家属呆在一起，看到那位中年妇女已经哭得都有些没有了理智，于是我只好上前去安慰：“这位大姐，还是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在中国没人相信眼泪的。你说说，孩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怎么不行很快就不行了。”

“孩子不知道下午吃了什么，到了晚上就是肚子疼，而且很厉害，一头一头的出汗。我们赶紧把他送到这里，当时医生看了说是急腹症，需要观察，所以就给吊了一瓶药。什么药我们也不知道。可到了后半夜，孩子呼吸开始急促，我喊医生，他们来了也没说什么，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孩子就……”做母亲的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后来医生没有说是什么病？”我问。

“没有。孩子没了，他们就用医院的救护车给送回家了。”中年妇女说：“回到村子里，大家都说孩子死的太冤屈了。我们就是想要个说法。可是谁想他们竟是这样。我看你也是个好人，你说如今的社会怎么连公理都没有了呢。”

“我觉得应该把孩子的死因弄明白。这是关键。至于说其他的也只能……”我正想往下说，房门打开了，110的队长和院长进来了。他们一眼看到了我。

“怎么把你也关进来了？”110队长这时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对不起，可能那些年轻干警不认识你，还以为你是闹事的家属呢。”

“不说了，你们处理事情吧，我要走了。”在这种地方，我不想在多少什么。可是我话音刚落，院长就说话了。

“你就帮帮我吧，我们一起说事。”院长是个不错的人，也是医生，可以说是内行：“你也给评评理，看看到底我们医院有多少责任。”

我想说自己还要治疗。可是看到院长那双期盼的目光，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看来110还就是处理这种事件的行家里手，经过这段时间的冷处理，大家似乎多少都冷静下来了。家属说的理由我已经听了，现在该院长说了。

院长说：“当时病人来的时候很严重，急诊科的医生马上就提出转院治疗。可是家属说家里困难，不愿转院，最后还签了字。我们医院就是这样的条件和医疗水平。患者去世了，我们也很伤心，可是责任怎么能在我们这里呢？”

“不是现在农村都有合疗吗？怎么看病还是这么困难呢。”我说：“不是县级医院都是农村合疗单位吗？为什么转院就……”

“你不懂，合疗也是有门槛的。不是说什么都可以报销的。再说了，报销也是发生了以后的事情，当下怎么办呢？”院长说到这里，哀声叹息起来。

“事情的经过我们都清楚了。”110大队长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观点了：“只要责任还是在家属一方。当然了，医院也有责任。我们本着和谐稳定的目的，我看这样行不行。既然死者家庭困难，那么医院就出于人道主义，能不能给一些补助。”

“补助是可以，但必须把责任说清楚，要不然我们会损失很大的。”院长看起来这阵子思路还是很清晰的：“我觉得还是应该先通过有关机构把责任分清，然后再说别的。要不然这样的下去，我们医院还怎么面对患者呢。”

“你冷静一些，不管怎么说，人是死在了你们医院，你们就应该有些姿态。虽说死者的家属有些过激的行动，但毕竟是死了亲人，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110大队长这时看去有些不耐烦了，就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事情说到头：“对了，家属们，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医生时说过要转院，可是我们不懂，不知道不转院就会出人命，医生也没有给我们说清楚。所以……”看来死者的家属这时也感觉到自己有些理亏。大概是觉得如今社会在大讲和谐，来闹一闹至少在经济上还会有收获。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其他问题你们两家私下协商解决。”110就是110。我没有想到问题会这样解决。等我和110大队长走出门诊部大楼，走在没人的地方，我开始为自己的许多不明白问起110来。

“我说大队长，刚才我觉得院长说得有道理，不管是发生了什么，就是应该把责任分清楚。再说了，医院里不死人，那会在哪里死人呢？”

“我说局长大人，你真是从天外来的呀！如今社会哪有你说的那么多的常理和逻辑关系呢。如果什么事情都按正常渠道来解决，那我这个110还不成了垃圾桶。”

“不是现在的合疗已经普及到农村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吗？怎么农民看病还是那么困难呢？”我还是没想通。还想再问，110大队长这时把嘴凑在我的耳朵根子上悄声的说：

“好了，别为难我了。你们什么不知道。死个人就是死个人，别想得太多。想多了这社会还怎么让人活下去呢。对了，听说你们单位前段时间也有人去省城上访了，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

“嘿嘿！其实我们都一样。还不就是骗骗哄哄，过一日算一日嘛。”110大队长说完，给我玩笑了一个军礼，钻进车子里，一溜烟的跑了……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妻子还在家等我打点滴呢。我赶紧令上药水往家里赶。回到家，还没等我解释，妻子就开火了：“你是去医院，还是去火葬场呀，不是给你说中午还要出去。你看现在都什么时间了。”

“我不是被挡在医院里出不来吗。”我赶紧解释，把刚才经历的一切说了一遍。妻子听罢叹息一声。

“生命现在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了。好吧，今天我们就不上街了。元旦就凑活着过吧。”妻子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无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