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已过，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昨夜北风呼呼刮过，早上起来，人迹少到的地方，竟薄薄地铺上了一层2008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太阳很晚才从云端钻出来，懒懒地在天空簦了个到，就隐身不知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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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里这两天正在全方位落实绿化工程，云儿与同事们在寒风中奋斗了一天，觉得全身的活力都已被风吹干。在食堂吃了晚饭，在寒风飒飒中咬紧牙关洗了澡，云儿独占一个大火盆看着电视不想动弹。　

“你也教教孩子吧，他笨得什么都不懂，气死我了。”老公说。　

儿子六岁，上小学一年级。成绩大概也算中上吧？云儿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比自己小时候可强多了。云儿小时候上学离家远，早上老是迟到。老师几乎每次都让迟到的云儿罚站在黑板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于是云儿很快练就了逃学的功夫：躲在草木丛中看母鸟凄凄惶惶地啼叫试图保护窝巢或雏鸟…坐在大青石上看水中的鱼儿什么时候有空浮上来了冒一个小水泡…趴在土坎边看蚂蚁大军怎样齐心协力把拚命扭动身躯拒绝着的蚯蚓请回家……自然界多少事情值得云儿去关注啊,何况还可以摆脱“示众”的屈辱！云儿天天背上书包早出晚归，去陪伴鸟儿鱼儿蚯蚓蚂蚁儿，再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直没有人发现过当时的这个“天大”的秘密。在小学快毕业时,云儿就象从梦中醒过来的孩子睁开了眼睛,她的成绩让别人惊奇和诧异。　

儿子现在上学是由专车接送的，到了家门口最好还能有点欢迎仪式，否则他小小的心灵就会有不平之叹。　

“新旧社会两重天”是书写云儿读书时代的“雷词”，那时云儿他们是“站起来了”的“共产主义接班人”。他们在电影里送别周总理，在放映机面前悼念毛主[xi]。在歌声中“学习雷锋好榜样”、在读书声中学习白求恩、张思德的“为人民服务”、学习董存瑞、刘胡兰的“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现在的孩子，还有几个在草地上打过滚、在灌木丛中采摘过鲜花、掏过鸟窝？又有几个下河摸过鱼、在石头堆里翻过小田鼠呢？就连夏天扇动着翅膀列列飞过的蚱蜢，以及在小溪边低飞憩栖着的蜻蜓，他们都没能真实地拥有过，陪伴他们的是永远的动画片，是天线宝宝，葫芦娃、奥特曼……　

云儿正胡思乱想,老公可不乐意了：“云儿呀，你好象什么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派头呢。儿子跟不上你就真的一点不着急吗？”　

“小孩子全靠大人监督教导。没有人教是肯定跟不上的。健健他爸爸妈妈星期六星期天都是一整天陪着孩子学习，平时晚上也从不走动，他们那孩子成绩才算跟得上了。”婆婆适时规劝。　

“孩子可怜，家长也可怜，生活的压力无处不在呀。为什么人性那么难以得到舒展呢？”云儿心里很不快。她从来都认为每个人应该是各有天份的，后天的强制性行为只会扼杀一个人的天资与本性。　

“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让他受尽冷眼与嘲讽而变和胆怯与委靡，你就不怕这样误了他一生而在日后恨你？总是为自己的疏懒找尽了理由！”老公愤愤不平。　

“小题大做！”云儿不屑与他们争论，带着儿子上楼了。儿子可怜巴巴地告状说：“老师都说我在班上是第五厉害的呢，我就做错了一个，爸爸就骂我！”　

“哪个做错了呢？”　

“爸爸的生日送什么？妈妈的生日送什么？我就填：爸爸的生日送西瓜，妈妈的生日送花朵。”　

“可老师说爸爸十一月份的生日送西瓜错了。”儿子说。　

“干嘛要送西瓜给他呢？”云儿问。　

“因为西瓜好吃呀，我最喜欢吃西瓜了。爸爸也说喜欢吃西瓜的。”儿子认真地说。　

“可十一月份地里已经没有西瓜了呀。”　

“有呀，我看见街上什么时候都有卖。今天我还看见了呢。”儿子说。　

是呀，有卖就能送，谁说错了呢？云儿也替儿子鸣不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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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生日送什么花朵呀？”　

“玫瑰花呀！”　

“为什么是玫瑰花呢？”　

“因为你是女的呀！”儿子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云儿。　

“是女的就都送玫瑰花吗？”　

“电视里送女人都送玫瑰花呀！”　

原来是电视里的标准答案哟。　

“我要看电视！”云儿正在沉呤间，儿子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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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地瓜咧——”电视屏幕上在吆喝。　

“什么是烤地瓜？”儿子对食品天生敏感，急忙问云儿。　

“是红薯呢。”云儿回答。　

“那我要吃烤地瓜！”儿子说。　

云儿笑了起来。老公可着急了：“现在谁去弄这个呢？明天做给你吃，好吗？”　

“红薯明明家里有的，我就想吃烤地瓜了呢！”儿子不依不饶。　

“叫你老妈吧！”老公吩咐。“坐在那里看笑话，好象你一点事没有！”老公回头对云儿发泄不满。　

云儿大笑：“他不叫我，如之奈何？”　

“好象什么事都是我的似的！不管你们了。”老公气呼呼地睡觉去了。　

儿子也不再嚷嚷要烤地瓜，竟也悄悄地跟着上了楼。　

云儿看的电视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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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打开电脑，登录qq，发现好友的头像也全是灰灰的一片。　

“我是一个影子，有太阳的时候，我无处不在；天阴下雨时，我就无影无踪。”云儿想起了那句经典自嘲。　

“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云儿敲击着键盘。　

“呵呵！”　

网友的头像一下亮起，在云儿的眼前，就象升起了一个太阳。　

迟疑半晌，云儿发了一个字：“冷！”　

“云儿！”后面是一杯热热的咖啡。　

云儿觉得听到了一声来自肺腑的深沉而关切地呼唤，那加粗的字体，似乎还伴着粗粗的呼吸声。　

似乎就只是等待着这样的一声呼唤，云儿呆呆地望着显示屏，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于是长久的沉默。　

“时间不早了！”网友说。　

“是的。”　

“好梦！”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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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冷！云儿钻进被窝，还冷得直打颤。　

“莫让酉时妻，一夜受孤凄。”云儿想起了增广贤文，不禁哑然失笑：真该劝劝老公也看看书的。　

云儿看过一本书，说两夫妻吵架，丈夫总是先转身道歉。别人问他，他说：“先转身的就是天使！”　

犹豫良久，云儿觉得有必要做一回天使：“我冷！”　云儿对老公说。

老公叹了口气，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云儿......　

“其实，冬天的夜，也可以不冷的。”云儿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