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不潇洒,却难忘。
非历尽沧桑的人,很难有此体会。
二十年前,我还是个调车员吶,那时候,观速、观距,(注)从车上飞下飞上,洒脱凤流的前进后退,摇灯挥旗,干净标准,在当时的青阜线上,我是“上等兵”。
大半生过去了,什么都淡了,淡如轻烟,失去了山岚的爽气,远离了烟缕的飘袅,只有一件事,系绕心头,不绝如缕,只要稍稍牵动,就隐隐作痛。
1970年,青阜线刚通车那会,这条从淮北到阜阳的铁路线上,只有中间的涡阳站算是个大的车站,阜阳站连扒掉的老站房还没盖呢,大家现在看的阜阳站,是苐三次扒掉重建的了。涡阳站的调车组,三个人,‘大金牙’张金山,‘二土匪’刘大刚,他俩是从济南局张店站调来的,在张店站,他俩是有名的‘八大土匪’中的两个。张金山猴里猴气,咀里鑲有两颗大金牙,一呲牙,金灿灿的,因而得个浑名,叫‘大金牙’;刘大刚黑头熊腰,五大三粗,有花和尚鲁智深的模样。干活时他俩听我的,他们是连接员。这俩人什么都好,就是毛糙,每次干活之前,他俩必须将‘调车作业单’用夹子夹在工作服上,立正站好,背颂一遍调车口诀,“一观前,二观后,三摘风管,四提钩”!不背不行!鉄路那时侯是‘半军事化’,我是头儿,我订的规矩他必须听!鉃路上任何动车作业,都是以‘命令’形式下达的。比如,行车要执行‘调度命令’,装个货车简单吧,得有‘货车调度命令’,这里不多讲了。
1971年冬天,雨雪连天,月余不见太阳,任你是‘欢乐佛’,也高兴不起来。那年月哪有什么两班制、三班制、更别想什么两五六班制了,全是俺师徒仨个连轴转了。
旧历腊月二十三,祭灶了,大盐籽籽雪沙沙作响,铺天盖地呀,军令在身,我们仨个从涡阳站河下线拉二十五个空高边车回站,这些全都是卸空的煤车。大金牙头钩,二土匪在中间负责中转信号,我跟调车机。在运行接近7.9号联动道岔时,按《站细》规定,必须‘一度停车’,就在这时大金牙一声尖叫,我想到的就是不好了,大金牙出了事了!不见了大金牙手信号,他是不是手冻僵了,抓不住车梯了,掉下去了?我赶忙给机车一个停车信号,跳下车往后跑,二土匪也跟上来了,到了后边一看,大金牙在那儿发怔,不远处有一堆黑色的东西,很像半截人体!
“轧死人了!”也许是吓的,也许是天冷,大金牙的牙齿咔咔作响:“外边……有半截。”
看着半截子人,怕也不行呵?我是调车员,我是师傅,反正不能在徒弟面前装孬哇,来时拿的是信号旗,要是手灯就好了,可以照一下。没办法了,用手摸吧。二土匪个子很大,平常有种哩狠,此刻对着半截死尸,他站得老远。我咬住牙伸手一把抓去,天呐!这不是尸体!是现在的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东西--是扎住裤腿裤腰,用裤子装的煤炭……
我的这一气可是非同小可,这是扫扒煤炭的人装好扔下来的。吓得我们心惊肉跳,饶不了他!一时劲也来了,胆也壮了。抓这偷扫煤炭的小子。三人一合计,上车找,不能轻轻的放过他!
就该我们出口恶气,刚爬上车,就发现有人蹲在车角子那里。我一边喊一边冲了上去,几步就到了黑影近前,那黑影连忙用手护住头,身子缩紧,等挨打的架势做好了。我举起信号旗杆子,看清楚了一些,黑影只一小团,真小哇,像在发抖,没有喊呌,没有讨饶,他也许经历过求饶的无效吧……。就是这恻隐之心的一点萌动,高高举起的旗杆子,打不下去了。必竞是余怒末消,我一把抓去,抓住了那黑影的手腕子,天呀!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呀……他的手腕是那样的细,是那样的弱,那样的冰冷,那样的无助……我慢慢的把他拉起来,他人可不矮,几乎跟我一般高,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清楚的知道了她是个女孩。她穿着一件破祆,一条单裤,一脸煤灰,不辨眉眼,抖抖索索……一只等待宰杀的羔羊。
两个土匪也不吭气了。
“你是干嘛的?”我的气儿飞走了。
“……”
她没回答,其实她不用回答,明摆着么,干嘛明知故问呢?
“你用裤子装煤,我们以为轧死人了,吓我们一大跳,不是这,也不上车找你。”不知啥原因,我有点歉意的向她解释起来了。
“……”她又没吱声。
“这太危险了,你怎么不害怕?”我进一步的竞同情关心起她了。
“……”她还是没言语。
也许她怕什么,怕我们三个大男人不怀好意?我觉得问什么都不好,相对着更不好,啥也不如走。
“咱们走吧”!我对俩徒弟说。
我们下了车,她也下了车,也不知道这老天爷是咋使作的,我光想帮她一把。我一提装煤的裤子,好重啊!她能背得动么?她这时蹲下去,两裤腿朝前,像驮人一择竞吃力的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踩着厚厚的积雪,顶着刺骨的寒风,摇摇晃晃的走了。
我们进站停车,大盐籽籽雪一直下个不停。
天,真冷呵。
第一小节完
在间休室里,每人一支烟,没人吱声。也许大金牙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他一边捅炉子,一边说:
“这天,真冷啊,那女的只穿一条单裤子……乖乖,她真受的冻。”
“她一驮上煤,一走道,就不冷了。”二土匪接上一句。
記得青阜线通车那会上,领导讲话说,这是毛主[xi]给淮北人民送来的幸福路,专门给阜阳和淮北的人民送煤的。再也不能让淮北和阜阳人民吃红芋片子,烧红芋片子了,社员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那时车流量小,青阜线上一天两对货车,一对客车。车站内三股到发线,四道只能容八个车,是卸杂货用的。煤炭、河沙、石子、片石等都要送入河下线进行装卸作业。车站有涡阳站公安所,河下线有港务公安所,就车站去河下线的走行线上,出道岔外方总长约六七百米的地方,属“管辖空白点”,這是来往于站内与河下线进行取送车作业时的必经线路,《站细》上要求必须‘一度停车’这对扫煤的人来说,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干活环境。在这一段线路上,我们调车人员,经常能见到扫煤炭的。
我老想能碰见那个“肮脏”的女孩。
你说说是哪里来的劲?二十五岁,当了四年铁道兵,走南闯北的,能说没见过世面么?背地里能侃瞎掰的,只要一碰见了大姑娘,那算是侃上山爷了!能显摆着哩。哎,这回遇上这个一脸煤灰,分不出鼻子眼的扫煤炭的姑娘,就偏偏没词儿了呢?甚至挂念起她啦……
还是雨夹雪的坏天气,阴冷阴冷的。
她拎着一个布口袋,袋口用鉄丝扎绑成一个园口,袋子里装了半袋子煤,一手拿着一个秃扫把,从行进的列车上跳下来。路基上有冻硬的冰雪,干我们调车这一行的,经过专业訓练的人,尚且不敢跳,必须将车停稳才上下车,她却敢这样?!是求生夲能的力量吧?反正她是没兴趣也没必要在我们面前卖弄呀。
我真的欣赏她!
她跳车的技术真好,象一只雨燕一样,轻盈平稳的落在地上,不摇不晃;她上车的样子更好,象一只长臂猴子,轻轻的一飘,就挂上去了。二土匪给她取了个外号叫“飞车女”!我师徒仨,没人知道她住在哪里,没人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一冬天了,见她有十多次。每次都是天将黑时遇见她,她一脸煤灰,一身破祆,细看她的脸就象是《兰光突击队员》一样,你只能看见她白色的牙齿和滚动的眼珠。
我总觉得她有一种美,美在哪里,我也说不清楚。我们仨,尤其是我,总想接近她,又总不敢走近她,仿佛她穿的不是沾满了煤灰的黑色破祆,而是身着白纱的圣洁天使,那光环使我不敢走近,不生邪念……
每当见她艰难的驭起煤袋子时,我都叫二土匪上去帮助扶一下。她从没有一点谢意的表示……
“那女的是个哑叭!”大金牙呲着牙说:“我看师傅是喜欢上她了,要不是个哑叭,一説准成!她上哪儿找师傅这样的!”
“她家离车站不会太远的!”二土匪接上说:“离远很了,煤咋驭?”
“她就是个哑叭!”大金牙十分肯定的讲:“上回,我想试试她到底可会说话,我抓了她一把,她没吱一声,只瞪了我一眼。”
“土匪,”大金牙不等我讲什么,插咀道:“小心师傅扁了你!”
我能说啥呢?只想老天爷不公平,人家又穷又可憐,为啥还叫她是哑叭呢?
1971年春上,文革那年代……啥事都会发生呀……在支部生活会上,有人批我幇一个女孩扫煤!有说不清的关系……支部叫我交待清楚,我交待啥呢?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了,烟抽了一支又一支,我不发一言……会进行不下去不行,休会!支部的几个积极分子另屋里嘀咕了半天,批判会重新开始。你嗷嗷、他嗷嗷了好一阵子,我就是个一言不发,我心下想:沉默就是抗议,不讲话不代表没有理!
有人开始上纲上线的干了。当他说到我与那扫煤的女孩子有不正当的关系时,看守7.9号联动道岔子的楊老黑子沉不往气了,他虎的一下站起来,黑脸铁青,原就结巴,因气急就更结巴的不成句了:
“别遭败人啊!這小孩……孩…我我认的,她家住站外桥爪子下边,干……干沟崖,她…她……她家…家穷哩很……吃红芋…芋片片子,烧……烧红芋芋片子。我我没见过咱咱…咱哩调车员帮她扫扫…扫过煤!恁谁说说恁有我我…离走行线近?岔子外头!看看的清?”
批判会也罢,帮助会也罢,反正他们的名堂没搞成
春暖花开,燕子飞来。一个春上啦,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了,真的,我很念叨她呀。
后来才知道,是楊老黑跟女孩说的,为了她扫煤,我受批判挨斗争了。她怕我再有麻烦,就不来扫煤了。
楊老黑,楊老黑呀,你真多事呀,我宁可受批判,也想隔三差五的能见到她呀……
又到清明节了。母亲叫我去外婆家上坟。那时自行车很金贵,一般人一是卖不起,二是卖不着。我找修车的王老柄借了一辆,没有前后挡泥瓦,没链罩子,没后衣架,但有一只“滚铃”想跟行人打招呼时,一拉绳子,“滴鈐鈴”一串子响,那年月这车子就夠“山寨车”了,光彩的了不得!我把一元一元的票子换成十元的,当时可是最大面值的钱币了。到时拿出来给外婆,她老人家会给乡邻看的。我一身的兰铁路制服,捌上个路徽,光亮着呐。
出阜阳去正午集,不逢集,一路上没见几个人,这身架势亏了。我拉响滚铃,猛力蹬车,车速越快,滚铃越响,也真扫兴,集上没人,改新集市了,一个星期一逢集,革命化了,让人学大寨去了。没人看,多扫兴!
悠悠的骑吧……
麦苗青青,杨柳依依。乡间小路,那样弯曲、那样平滑。拉铃给谁听?架势给谁瞧?扫兴之余,只是蹬车。
前边有个人,一飘一飘的。接近了才看清是个女的。和我相同方向,染青布衣服,又胖又大,风刮的一摆一飘的。因土路不宽,得打个招呼,我拉响了滚铃,一串急促的铃声,把那人吓了一跳,她不由自主的猛一转身,左臂挎着的篮子,正好碰在擦身而过的车把上,砰的一声,篮子飞了,里边的东西抛撒一地。我赶紧停住车,地上是摔的一片烂鸡蛋。我怔着了,也不逞能了。一个劲的对不起!因为没好正面看人家,实在不知道是称她大娘好呢还是称她大嫂好。
那人也怔住了,没说话,一动不动的。
“我赔你的,我赔你的”!我表示一定会赔之后,才抬头看对方一眼。
眼前叫我吃惊的是,幸亏没叫她大娘、大嫂的,她只有十八九岁!不合体的衣服掩盖不住她青春的躯体,她太美了!美得无可言喻。我又忽然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好象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那双叫我朝思暮想的眼睛。
她也看了我一眼,咀唇抖动了几下,停住,再也没有声息。她弯下腰去捡起地上几个较为完好的鸡蛋,放进篮子,头也不回地朝枣庄集走去。
我闷了,人家不理你,不让你赔!一直朝前走了……我完全可以骑上车,超过她走掉,可我没有敢。车子夲没有后衣架,不能帯人,总不能叫人家坐前车杠上,搂住骑车吧!何况人家还不理我呢。我推着自行车,和她保持二十米左右的距离,一直在后边跟随着,这条路就我们两人,没一句话,十多里湖路,一个多小时,才走到枣庄集上。
一路上我盘算着,鸡蛋有三十多个吧,一个三分錢,赔她一块錢行了!大票子也只好兑换开了。一定要赔她,不能亏心。
鬼知道哪儿来的灵感!我忽然想起大金牙说的飞车女是哑叭,这就联想起她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会不会是她?会不会是飞车女?又想这没有一点可能啊?涡阳阜阳相隔一百多里,她怎么会上这儿卖鸡蛋呢?不可能是她,实际上飞车女真正的面容,我一次也没见过。不可能是她!兑换开錢以后,怎么也找不到那人了,怎么赔她?我一直在集上转,一心只想找到那人,赔她鸡蛋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她在那里!我悄然走近,见她的篮子显放了一包盐,她正向集外走去。我使劲的哎了一声,算是叫她,又是那双眼睛,真正的美目盼兮!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宁静,是那样的安祥和平,这双眼睛没有一丝的索取,没有一丝的贪婪,美得能净化你的灵魂,让你丢开一切杂念和非分的幻想……
“这是赔你的鸡蛋钱……”我把一张一元的纸币放到她的篮子里,一边说。
她注视着我低下头去,又坚毅的盯住我的眼睛:
“大哥!这銭我不能要哇!”
她会说话了!
我不会说话了?!
就是她!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她!就是她!就是我魂牵梦绕的她!
“大哥,你是涡阳站的吧?”
我全身一震,随即断定,眼前的这个漂亮的让我窒息的女孩子,就是我牵肠挂肚的扫煤炭的“飞车女”!所百思不了解的是她上这儿干什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就是那个飞车女吧?”这哪是哪儿的事吔,她怎么样知道俺仨个人给她送的外号呢。
她竞然肯定的点点头。
“大哥,你为了俺,受了批判,我对不起你!你这錢,我能要么?”她满面凄楚,鼻子抽动了一下,我进一步的看清楚了她的面庞,她的鼻如悬胆,是标准的中国美女的鼻子,扭揑于t型台上的摸特儿修饰过的、美容过的、画上鼻影线的,与之相比,也差之千里!因为鼻影线相对于她来说,太多余了。
“你,搬家了?”
“没有。”
“走亲戚来的?”
她眼睛一红,摇了摇头,浓密的乌黑发亮的流海,在风中飘动。
“这钱,我不能要!”她语气十分坚定的说。
鬼劲又上来了,我一把夺过篮子,朝供销社跑去,花了一元三角,买少十斤淮盐,交给她。
“大哥,不是怕你的车子丟了,我就走远了……”她更加满面凄楚的对我说“来生,来生报答你吧……”她走了,再没囬头……
真是混蛋哪!真是混蛋哪!我犯了一个至今难以忘怀的錯误,现在,我老了,已经真正的“没齿”了,只要一触及这件鍣误,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我在不该愣住的时候愣住了,该追问弄清的时候没去追问个明白。此刻一别,天各一方,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那时候追上去,向她大胆的表白爱情有何不好?相对于地老天荒又错在何处?就是她结了婚有了男人,他奶奶的!老子也不怕!我会抛弃一切,将她拐走!过一年就死,心甘情愿!悔就悔在当时咋就没那样干呢!
天意使然呐……真有天意?我不怪天意,怪我自已,怪我臨事还疑,铸一生之悔恨,错、错、错!
1984年春天,我己调到阜阳车务段业务室,当调车指导了,办过退休的楊老黑,给我帯来一个包。
“指导,给你……你猜…猜是啥?”
我打开一看,竞是一双“奈克”运动鞋。
“谁给我的?”
“你…你…猜……猜…”
楊老黑点上一支烟,想看我作难的样子。
“别开心了,没人会送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拿走吧。”
这下子不是楊老黑想作我的涩了,到是他着急了:“是……是爱莲吀…给你的”。
“爱莲是谁?”
“装吧,口袋里睡觉,你……装…装哩亭当。”
“谁呌爱莲?”
“谁……谁呌爱莲,你比我清……清楚……”
“老楊,我不明白你讲的啥意思?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她为啥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是真的……?她就是那个扫煤炭的女孩子!她呌爱莲!”
“是她???”
从我第一次看见像《兰光突击队员》的她开始,到她一声“来生报答……”的离别,十有五年的煎心折磨,今日得闻芳名……又苦,又咸,又涩……
“爱蓮是个苦孩子……”不知是老黑情绪的深沉,或是语速音节的缓慢,他竞不怎么结巴了。“自从她听说你为她挨批之后,再也不来扫煤炭了,没啥烧,扫树叶子。她爹死哩早,她娘,她哥,三口人,家穷,她哥娶不上媳妇,她娘用她换亲,说到正午集那里去了。男人还是个豁子,爱莲死活不愿意,她娘跪在她面前不起来……为了她的生身娘和她哥,没办法,她去了……”
我的头轰的一响,一片空白……愰惚的看见车子撞飞篮子,鸡蛋飞起……特慢蒙太奇镜象……
“爱莲去了之后,二年没说一句话,庄上人都说爱莲是哑叭。刚生了头生小子,男人让电打死了!这后头,她从正午又囬涡阳来,住娘家……”
我实在不知讲啥好,黙然的听着。
“她过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后来慢慢的好了,她勤快能干,打81年起养猪,发了!她办起了养猪厂,一年卖五六十头猪,成了万元户了。年头里,县里表彰劳动致富大会上,爱莲受表彰了。”
我心里好受一些了,到不是说她当上什么万元户了,只是觉得,好人就应当有好报,她就应该过好!因为她确实心地善良。要不然哪还有天理?谁还当好人?难道好人就该万世受穷么?
“爱莲有囬见了我,听说你升任调车指导了,她买了这双鞋送你,留你上下车用。”
不管我怎样留,楊老黑还是要囬涡阳,怕老伴牵挂。
老黑离家半日,怕老伴唸叨,谁牵挂操持一个猪场的单身女人呢?我么?
又是十年,1994年了,我五十有零了,腿脚不灵便了。领导上叫我帯个新人,我领着新上任的调车指导熟悉线路情况,以便囬来交接。
又见到楊老黑了。他告诉我讲,爱莲的厂越办越大,买了汽车,固定资产己达百万了。爱莲经常开车去阜阳,老黑不相信我没碰见过她。我只有苦涩的笑而不答。几十万人的阜阳市,专门找人还费劲哩,谈何碰巧?!她能派老黑送鞋给我,就必然能找到我,既然能而不往,必有她的理由……
我一个人,在夕阳的余晖中,站在第一次与她相遇的走行线上,我觉得和她近在尺咫,似乎能听到她的心跳。我真想去看看她,她一个人,操持一个诺大的厂子,谈何容易。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去的好,好在哪里,我也说不清楚。
在黄昏的余辉里,在“一度停车”牌下,久久伫立……
天际有一抹白云,似有似无,我的心也渐渐的淡去,淡到一片空白……
是想得太多?渐入想空之境界了?……
2008.10.15.11:35.再改于泉上小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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