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就这样，有时候像打碎的镜子，杂而且乱。当阳光照在上面，四处都是反射的光。假如拼凑几块，也能现出点端倪来。

最近几个月，四邻又增添了几个娃娃。别家的都是生的女孩，惟独李老太太的孙媳生的是男孩。李家现在不止是喜上眉梢，更有点得意忘行了。王老太太家的孙媳生了个女孩，王老太太虽然不怎么喜欢，但也没有说什么。可李老太太只要闲着就去坐坐，顺便去劝劝王老太太。要她那孙媳再生一个，毕竟绝后是对不起祖宗的。虽然王老太太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同时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监督劝导不力祖宗也会怪罪的。王老太太听这么一说，也就认同了。结果是王家大吵一架，孙媳就抱着女儿回娘家了。不过王老太太也挺高兴的，最好是离婚，再娶个后肯定生儿子。

李老太太现在已经做曾祖母了，虽然走路已经很蹒跚，但还经常抱着曾孙到处走。逢人便说曾孙很帅，或是说很聪明。刚开始四邻也没觉得什么，但时间长了也有点厌烦。不过别人也不会去反驳什么的。小孩才几个月哪可以看出将来很帅啊。至于聪明，一个几个月大的娃娃也能看出什么端倪来么。

李老太太虽然高兴时有点吹嘘，但平时怨气也挺多的。举个例罢，多年前我祖父家后面有一棵板栗树。一但到秋天，板栗总会收获不少。当祖母把剥掉刺壳的板栗晾晒的时候，李老太太总会过来看看，顺便吃几个。吃之前，先总会客气的说：今年的板栗好饱满啦，收成不错啦。一下子就进入正题了：这板栗本是我家的，你家老头子当年出力了；把我家斗得要死，所以后来就入党了，还分了我家这么好的板栗树。……

祖母刚开始听她说几句，也没回什么，后来听她越说越起劲，只能连声的道歉了。并且要选点好的板栗亲自送去她家，才可以看见她那核桃式的笑容。

不过祖父知道后总得罗嗦一通。毕竟剥掉板栗的刺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在那时候，只要身份合适就可以入党。至于板栗树那一块林地是政府分的自留地，和那斗地主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李老太太虽然已年过古稀，但对钱特别的敏感。有一次她和隔壁几位老太太一起去逛街。结果看到五十块钱，还没等别人反映过来，就一个箭步冲上去了。完全看不到蹒跚的身影。

李老太太还有一个特别的习惯，每天晚上总的翻开那包了三层的塑料袋钱包，把里面的钱全部数两遍。有时还特意叫家人去看一下那红票子是不是假的，或许她认为她那贪婪的眼睛是很容易看错的。

李老太太虽然爱占点小便宜，其实也挺可怜的。以前我经常到她家去听她讲传。她比丈夫小十几岁，本来继承了一份不错的遗产。可丈夫当年吃喝嫖赌样样来，把家败到只剩几亩薄田和一栋房子了，勉强能吃下饭。她马上就会骂她的丈夫，骂上几句后又心平气和的讲。不过不到几分钟就讲到解放了，同时又开始骂我祖父了。说什么不顾邻居的情面啦，还要带头来批斗地主啦，……。小的时候我也会附和的去骂几声，到后来也就没趣的回家了。至于批斗后的历史已经很模糊了。不过后来也不讲这历史了。

有一次刚好被我祖父听到，结果大吵一架。虽然两人已经快作古了，但还是吵得挺凶的。平时李老太太一点小事总喜欢叫我祖母帮忙，但那事之后就很少了，并且我祖父在家时，她是不会过来的。

后来李老太太就喜欢讲她的地位和儿女。李老太太的丈夫虽然当家，但李老太太还是很有权利和地位的。比如说，她丈夫年轻的时候喜欢赌，每次回家拿钱总要吵一架。相比之下我祖母就失败很多了，经常受她的讥笑。虽然生了四个女儿，夫家不喜欢，但第五个总算是儿子，也算扬眉吐气了。美中不足的就是儿子脚有点跛。

李老太太老了，人却很勤快。虽然不能下地，但还可以在家织点扫把，或是晒点萝卜皮什么的，还到处去推销扫把。别人的四快一把，她家的却要五块。还经常说自己的扫把不止比别人的好一快钱。本来我也想买一把试试，可惜我家的一旦快坏了，我祖父就织几把，顺便也送把给别人。不过这回到好，李老太太总算没有说抢她的生意，而借此翻开那些陈年老帐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