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邓府巷未拆迁之前,我在那里住了五年时间。可是我居然不知道任何关于邓府巷的历史与由来。每天早上匆匆出门,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进门。日子过的平静极了。自从我的新邻居搬来之后,这样的平静就不复存在了。
我们很多人租住在这幢临街的两层小楼里。可千万别往洋房别墅上去妄加想象。这房子原先是年代久远的平房,被房东加盖了一层,就成了楼。楼上楼下又被隔了数间小房间。邻居间仅一板之隔,夜晚,透过木板隐约传来男人的鼾声。大家都混到这个份上,也就安之若素。不断有人搬出去,又不断有人搬进来。因此,晚上回来或是早晨出门,猛然看见新的面孔,也不觉得吃惊,知道是新邻居。而这对新搬来的与我仅一板之隔的新邻居显得格外的不消停,总会“有滋有味”地闹出点动静来,好象是唯恐大家过得太过寂寞,非得给我们上演一出“全武行”的小戏,供大家消愁解闷。
这是一对外地来宁打工的小夫妻。不必他们介绍,从他们平时的不藏不掖的言语中就可以清楚知晓。那男的是在印刷厂里做搬运工,这活真对得起他那人高马大的身板。女的在小店里站柜台。长得娇小玲珑。这两人身高上一高一矮,性格上又是一温一火,互补性很强。
时隔一两天,这两人之间就会暴发一次“战事”。完全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一板之距的我时常闻听那女的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在这零点一秒之内的突然其来,一鸣惊人,让我心惊肉跳。我对那女的娇小的身体里藏有如此剧烈的气息佩服不已。男的面对这阵势已经司空见惯,处惊不乱。瓮声瓮气的不知所云。接下来那女的挥动小粉拳。男的几经招架,最终他那重拳并没有落在那女的身上,而是狠狠地在墙板上砸几下,便夺门而逃。站在院子中间,女的紧追出去,两人开始上演一出童年时玩过的“大灰狼追逐小山羊”的游戏。只是眼前的一幕却变成了弱小的山羊要捉大灰狼。最终女的气力不支,退到屋内,留下一句话:今晚你别回来。我猜想家门还是替男的留着的。一直没有听见那男人敲门的声音,在早上也未见男的蜷于门前。
不争不吵的那一天,这两人会买上一些好菜,洗菜做饭,配合非常默契。时不时还会或浑或俗地打情骂俏,弄出点小情调。饭菜的香气透过板墙,传遍这楼上下的每间小屋子。而两人所表现的那股子亲腻恩爱劲羡煞旁人。
我有一位偏爱写诗的朋友,在某年给我的名信片中写道,时常给生活中加点糖吧,你会品出甜味来。而我的邻居对生活的理解看来已经达到了我的诗人朋友的水准,除了糖之外,人家还加入了够劲的辣,感觉不错,其味自知。
后来,这里拆了,大家各自找安身之所。某天看报纸有一则消息,说一对外地来宁打工的男女在屋子里打开煤气罐自杀,描述特征与我的邻居极为相象。我心里先是一怔。但后来一想,不会不会,这么多年过去,我依然能想象那扇可以在争吵后虚掩着的门,想到既然门虚掩着,那个男的一定可以透过门缝看到家里的温暖的灯光,并且可以悄悄地推开。
世界有时真的很小,我在朋友的公司见到前来应聘工作的那个男的,心中的悬疑终于化解。我问他现在过的怎样了,他脸一红,他听出我的弦外之音。说,还是老样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从那扇虚掩着的门感觉出生活中的幸福。生活有时真的需要细细品味,否则你感觉不出它的美好,或者你感觉到的也只是肤浅的不完全的极窄小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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