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想为自己的青春写点什么。我常常想到十八岁那年的夏天,那是在我的记忆相册中比较重要的一帧,是我36年人生链条上比较关键的一环。
不是吗?那一年的夏天似乎特别的漫长,太阳也似乎格外的慷慨。走出高中大门的我,没能如愿走进大学之门,而是像一只被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回到了家。预选关就被“涮”了,连名落孙山的机会都没有抓住。我向来做事心不在焉,但这一次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压抑和苦闷,。一个人闷头呆在家里不愿出门。
一个阴雨天,同村的姐丈来玩,闲谈中获悉他要到石家庄打工。(其实当时叫出夫子)我心动了,毅然报了名。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背上简单的行李,兴冲冲地来到村口,汽车早已等在那里,打工的人大多是同村的老少爷们,彼此熟悉。爬上敞口的汽车后斗,就地坐下,在闹哄哄的叮嘱中,在亲人的注视中,我第一次出远门,而在这以前,我最远到过县城。那一天,我的十八岁生日刚过去不久。
犹如井底之蛙的我,一路上兴奋地向四周张望着。汽车到济南时,停了一次,下车撒过尿,然后过了黄河大桥,向西北疾驰,出山东界时,太阳刚好落到了西山。
汽车在夜色中穿行,而我,大脑虽然还在兴奋当中,但身体却已经疲惫不堪,由于人多,挤得难受,坐得怎能舒服?腿蜷着伸不开,不一会儿就麻了,腰也承受不了,只能勉强直一直,稍微放松一下,但很快又会难受。腿是麻木的没了知觉,腰也酸痛的恨,别人大多以昏昏入睡。四周的田野黑沉沉的,远处只有几点孤灯如萤火虫一半。夜风袭来,我感到一丝丝凉意,我感到了一种孤独,那种孤独是一生难忘的。
在河北省衡水市,车子迷了路,转了几个弯,让我第一次感受了城市美丽的夜景。当时在下半夜,街上鲜有人与车。
第二天的早上,太阳懒懒地爬出地平线,从睡梦中醒来的我,看到了冀中大平原。大地一望无垠,村庄疏疏落落,地里的庄稼并不茁壮,树是没有几棵,路是直的,却尘土飞扬,人们赶着驴车,在路上,再由这里的房子全是平顶的。
宁静而不美,这是冀中大平原给我的第一印象。接下来的日子,更证实了我的这一印象。
我们的居住地是在无极县七级镇的一溜儿平房,典型的民房,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建的旅馆,名字叫东方红,很时代的名字。八九个人挤在一间房里,在地上铺些干草,再铺上凉席,就是床了。准备充分的还挂起了蚊帐。
每天早上,我们早早的起床,出旅社,向西走200多米,到当时的解放军某部的驻军营房,取铁锨、小车的工具,然后再往西走大约几百米,在路边干活。当时的工作是筑路,刚开始几天,是把路边沟里的垃圾清理掉。我记得很清楚,路边沟里是一种黑乎乎的东西,发着刺鼻的臭味,闻着就想吐!只是不知污染源在哪里。但我们必须忍受着恶臭,把这些垃圾清理掉。
中午的时候,我们会到旅社吃饭,然后回来再干,一直干到落太阳,回到旅社吃晚饭,晚饭后休息。
可能是平原上没有山的缘故吧,我一直感觉太阳升起的特别早,而落下的特别迟。每一天都似乎比在家乡时常很多。白天干活时这种感觉特别强烈。
一天一天的挨着。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这片大地和大地上的一切。我知道这片土地有着悠久的历史,曾经有许多故事发生。但如今,却常常想起家乡。
晚上吃过饭,劳累了一天的打工者,有的早早睡觉,有的则聚到一起闲聊,有的到工程头的房里看电视,14吋,黑白的。
劳累的日子不是没有乐趣,年轻人总是快了多于忧愁。我们几个年轻小伙,虽然累,但还是蛮有兴致的,有时候到旅社路南的场院上玩。其时,中华大地上正兴起武术热,我们几个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便也常比比划划,伸腿弯腰,演练几下“中国功夫。”(却不知道河北有许多武术之乡,七级镇不知是不是)
晚上睡觉是要遭罪的,房子小,人多,闷热不说,蚊子多地让人害怕,带蚊帐的毕竟是少数,而我,没有经验,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喂蚊子。活累时间长,入睡较快,睡着了也就什么也不觉得了,这就是人的适应能力吧!总之在后来的很多日子了,我不怕蚊子咬,或许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除了晚上可以演练”中国功夫”,最盼望的就是下雨天,因为这时候就可以舒舒服服的休息。还可以去赶一赶集。从集的这头逛到那头,在从那头逛到这头,东西是直看不买的,原因很简单——没钱。那时的我像童蒙未开的孩子,对异性并不感兴趣,所以赶集时不曾留意那些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所以现在脑海里没一点印象。
当地的人是勤劳的,也是朴实的。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两个人。都是男的。一个是一位12三的少年,他的家或许很富有,就住在旅社不远,家里养了两只大狼狗,每天放学后或者星期天,他常常带着狗到工地玩,对我们这些异地来的打工者感兴趣。另一个人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小伙,他不是当地人,跟我们一块干活。我曾试着用蹩脚的普通话与他交谈,从并不畅通的谈话中他是湖北人(也可能是湖南,我记不很清了),是到部队来跟着姐姐姐夫过日子的。在我的印象中,他的个子不高,比较文静,比较白净。
在当时,电影的影响力还是很大。七级镇是个镇,人口很多,所以隔三差五就放电影。而且,当地的风俗时,当家中有喜事时要放电影,有丧事时更要放电影,一放三天。这真是稀罕事,我们这些从沂蒙山区走出来的打工者开了眼。每次放电影前,自然要讲一通,可是我是一句听不懂。
日子很快的过去,20天了,母亲牵挂的不得了,那时候电话还是稀罕物。她让父亲写了一封信,我回了一封。很快,母亲给姐丈写信让他帮我借钱回家。我稀里糊涂的就踏上了归途。与同村的三个人一起,坐汽车到了石家庄,步行到了火车站,等了足足三个小时,其间我到站外欣赏了一下市容,喝了一碗带酱的面条。第一次坐上了火车。火车疾驰着,我一言不发,到济南时已经是夜里11点多。出火车站步行了很远到了汽车站,在汽车站外的站牌下迷糊了一夜,等到天亮,好奇的我到大厅看了看,里面满满的是人,我又到街对面的旮旯里撒了尿,还买了个西瓜吃了,枕着行李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坐上回家的汽车,一路颠簸,回到了家乡。十天后,我回到了母校,开始了又一次高考之路。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今生我怎么能忘记?
后记:我盼望着有朝一日再到冀中大平原,看一看曾经洒下过汗水的公路,看一看没山的七级镇现在的模样。
我想,我一定认不出当年的七级镇了,而它,也一定认不出现在的我了。毕竟,又一个十八年过去了,我们每天不是都在变化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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