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深秋的午后,阳光暖暖地照在阳台上,明媚得刺眼。我懒散地陷进圈椅里,眼微眯着,头向后枕在椅背。小圆桌上扔着几本书,还有一杯刚沏的深山云雾茶,茶无名气,炒制也不精细,通常第一杯水是不喝的,第二道茶汤浅绿清澈,雾气蒸腾间散发出淡淡的茶香,啜一口,香气便在唇齿间悠悠地荡着,淡淡的清苦后更有淡淡的回甘,是我喜欢的味道。茶杯纤巧,黑底金边,秀中带贵。细细的手柄,轻薄雪白的瓷胎,造型上很明显地表现出一个时代的审美趣味,但并不落伍。是我母亲送我的嫁妆。记得当时很惊喜。乡间小镇,物质贫乏且粗陋,能买到如此精细的茶具,只能说是一种运气罢了。
桌上有一本于秀的《一个上海女人的下午茶》,紫红花色封面,轻松、时尚、随意,时髦的小资情调洋溢其间,一如书中的内容,华服、美食,体面的绅士,粉妆的淑女,在霓红灯影里划着情感的华尔兹。文字间还时不时流露出钓到金龟婿的幸福感,给无数漂亮或不漂亮的女人们以无限的遐想,幸福的生活原来应该是这样啊``````
就在这样一个暖洋洋的下午,我忘了已是深秋,忘了我的忧伤,忘了刚将爆炸后的设备修复完毕,残渣碎石清理干净,我忘了就要离开的人和永远记录在案的事,我在别人的幸福里打着盹,忘了时间``````
直到不知何处飘来的歌声将我从梦中惊醒!
“空荡的四壁,寥落的琴音,有时也有掌声,有时也很沉寂,来来往往的人,已记不起。”
“一样的歌声,一样的人,只是人都走了,谁被砍伐殆尽。影剧院贴着大理石瓷砖的门墙在阳光的照耀下晃着强烈的反光一下显得很突兀。秋天裹着大片枯萎的叶子,春天扬着令人过敏的花毛,夏天吊着肥嘟赌毛虫的法国梧桐是早就应该更换的绿化树种,时至今日才砍伐,只能说明这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自从电视落入寻常百姓家,影剧院已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只是在重要的节假日公司搞活动或年底开表彰会才偶尔热闹一次,随着公司大规模扩产,它也将结束历史使命被改建为仓库,当昔日的影剧院重新车水马龙,早已不合时宜的法国梧桐确实应寿终正寝了。
在一个地方不挪窝地工作三十年该是前辈中的前辈老人中的老人了吧。挺直的脊梁逐渐弯曲,乌黑浓密的头发开始两鬓斑白。当年的十大杰出青年在轰然的爆炸声后黯然离去,该是怎样的苍凉与无奈啊!
千禧之年,余秋雨曾听到欧洲人叫着门农的两座雕像在曾是地球上最繁华的都城底斯比现为卢克索的帝王谷田野中喃喃自语:“他们都走了``````”
“都走了!”昔日的繁华,昔日的争斗,昔日的骄傲,昔日的血腥,当然也包括昔日的自以为是。人类的文明,人类的历史。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个人的历史相较与人类自然只是宇宙中的一粒沉埃,大海中的一粒细沙,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痛楚才是人类最真实的感受最切肤的悲凉。
栏杆拍遍如何,一江春水向东流又如何。“逝者如斯夫!”
寒潮终于来了。北国普降大雪,南方飘洒冻雨。人们都瑟缩在各自的角落里借着火炉取暖。我不是火炉,给不了别人温暖,我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歌者在冬至的寒风里吟唱着忧伤的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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