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阳沉沉地跌进了山谷,云彩像是被一抹划进天际的火焰燃成彤红彤红的颜色。
珍珍靠坐在“梦幻广场”一侧的长椅里,仰着头,用一种很惬意的眼神望着渐渐弥散的晚霞,任思绪随晚风一塌飘飞。
她喜欢傍晚的“梦幻天地”,更喜欢这种一个人临风独坐的感觉。
……
没有人知道她辆小轮车是什么时间出现的,珍珍留意到的时候,它已经在广场人的流中穿梭往来了几次。
骑小轮车的是个瘦弱的小孩子。
珍珍的目光在天边。
一个岁数很小的男孩,一辆已很旧的小轮车。
……
小轮车在动。
男孩的头半转着,他这样注视长奇中的珍珍,很久了。
他的目光很冷,冷得像冰。那目光偶尔被路边的生人用身体隔断,但断续透过来,还是很快就激起,还是很快地激翅了珍珍身上一种异样的反应。
瞳孔中有光,灰允的光,是种死一样的灰色。一双灰灰的眼睛,仿佛空洞,仿佛深远。
珍珍愣住了。
--那真的是小孩子的眼光么?小孩子的眼睛怎么可能是这样的颜色?
小轮车上的男孩一直慢慢踩动着踏板,目光始终凝视着她的脸。
车子愈骑愈远,穿过一道道匆匆的人流……
小孩子在看她,她的视线也忍不住被孩子子的眼神牵动。对视中,两种目光缓缓交织,这时候小子子的眼眼里似乎也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小轮车忽然在广场中斜斜地停下了……
(二)
“珍珍!”
珍珍的脖子突然被人亲昵地搂住。她的头微侧过来,就看到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
女孩子楼着她的时候,就好像是蜜峰扑在了花蕊里。
--女孩子的名字就叫蜜峰。
蜜峰在珍珍身边出现的时候,总是一种异常美艳性感的样子,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
“看什么呢?好像很专心的样子。”蜜峰的脸贴过来,笑问道。
“一个小孩子,广场有个好怪的小孩子。”
“小孩子?哪里呵?”蜜峰扬起头,吸些好奇。
“前面……咦?”珍珍的视线引领着蜜峰的目光游向广场深处。于是她发现了一件极奇怪的事--
对面的小孩子忽地不见了。
小轮车分明就停在那地方。她的视线只偏开了极短暂的一瞬,为什么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小轮车,没有了小孩子。
川流的行人走过广场的甬路。
珍珍愣住了。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轻风,凉凉地打在肌肤上。这刹那,心底陡地冲趣一股莫名的寒意,寒意很快弥漫到四肢,珍珍激灵地打了个冷战。
“哪里有呵?眼花了吧。蜜蜂耸耸肩头,做了个很俏皮的鬼脸。
真的是眼花了吗?
当然不是真的,但--
”才不是呢。刚才明明……算了。”珍珍想辩驳,话到口边去又收住了。
蜜蜂搂在珍珍脖子上的胳膊在不停地晃动着:“嘻,神经兮兮的。尺猫他们说你早早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准又是在看那倒霉的太阳下山,珍珍,去跳舞啦!”
“跳舞?怎么,我又不是男生,怎么做你的舞伴?”
“不是啦。飞地边都是男生,一个女生也没有,好无聊呵。”蜜蜂的语气像在央告,也像在撒娇,“珍珍,去啦……”
“不会是那几个男生不肯陪你玩,才想到来找我吧。”
“算你猜对好啦。”蜜蜂有些不好意思,“珍珍,走啦。”
对于蜜蜂的邀请,珍珍一向不太会拒绝。这也许是因为和蜜蜂在一起时,自己总是很容易排遣掉心中的忧郁与落寞吧。
珍珍被蜜蜂拖着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然而这一刻,珍珍感觉侧后方恍忽间又有一道光芒,冰一样寒冷的光芒。刺在身上,浑身就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她霍地回头--
--不袢的感觉油然升走。
小孩子右手扶在车把上,面容板板的,似乎没有太多的表情。
珍珍一愣,似乎没有太多的揉眼。
蜜蜂一愣,她把手从蜜蜂的掌心抽出来,下意识地揉了揉眼。
蜜蜂也愣了一下:“又看见什么了?珍珍。”
“没什么。”珍珍冲蜜蜂摆摆手,“你先去,我有点事,马上就来。”
“什么呀,你好烦呐。“蜜蜂跸的嘴噘起。
“我真的马上就来,你先过去。“珍珍推推她。安抚着。
“那你快点呵,别让我们等太久。”蜜蜂很不情愿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小轮车还在那里,这次并没有忽然消失。珍珍朝蜜蜂摆手,小孩子居然也朝珍珍摆手。
她用右手的食指点着自己的鼻子,投去一种狐疑的眼神:
“我么?你在叫我?”
小孩子似乎在点头,他抬起的手继而又招了三下。这种示意珍珍是能够明白的。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转过身,脚步竟有些鬼使神差般往前……
广场尽头的角落,有条不起眼的夹道和一列高高的花墙。
夹道不是很宽,两侧墙面半腰间突出着一层架子,架顶和四周满是茂盛的紫色藤萝花。
珍珍这才注意到,花枝掩映的墙角居然有一道门,一道很精致的月亮门。
珍珍在“梦幻天地”中流连并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会从来没留心过角落里的那座月亮门?
车轮不紧不慢地轧过路面,转眼间已到了月亮门的边上。
小孩子慢慢回头,幽深怪异的眼神斜斜地望向珍珍,仿佛是在等着珍珍跟上前去。
天色显得更暗。一层黄昏的雾气慢慢荡起,很淡很淡……
那小孩子是谁?打算带她到哪里?
小轮车又动了。只一拐把,已飘入门中。
雪白的照壁兀立着,轻巧地遮住了月亮门那一面的世界。
……
转过照壁,月亮门里面居然是一个小花园似的世界。
――娇嫩的花枝,茂密的矮树,翠绿的草坪,一条小径蜿蜒前行。
花园很陌生,这地方珍珍从未来过。这样曼妙的去处,为什么会从未来过?
珍珍的脚步不自觉地放得很慢。踏上那条小径,她的目光一直在四下打量。那个神秘的小孩子,这时竟又失去了踪迹。
――这是一个恶作剧式的捉弄吗?
珍珍的心开始“怦怦”乱跳。她一步一步地往前,不远处,越过一段低矮的树墙,她忽然看见了那男孩的小轮车。
花园的最里面是座小木楼,有些旧,但很别致。
正面的楼门外是四级木制的台阶,小轮车就靠倒在台阶旁。
小孩子已是在这木楼中?
天色就快完全黑下来了。
木楼的窗紧闭着,却透出些昏黄的灯光。
珍珍慢慢走上去,轻轻拍打起门上的铜环:
“喂!……小弟弟,你在么?”
“喂!……这是哪里?“
没有人回应,一点声音都没有。珍珍用手试试转动门把,轻轻一推――
厚实的木门居然“吱”地开了。
木门后面是宽敞的门厅。整个门厅里空空荡荡,车壁光秃秃的,很多地方都露着墙体的本色。难道这里只是一个被废的布景?难道小孩子并没有真的待在这里?
珍珍的心在发紧,她忽然觉得这四周的墙缝里不知怎么,恍惚有种令人恐惧的压力。
――灯光是从里面的一间屋子透出的,那间屋子就在珍珍迎面的位置上。
珍珍一步步踏进门厅,脚踩在地板上,灰褐色的地板发出轻微的“咔咔”声。那声响让珍珍的发根有些发麻。
她轻咳了一声,壮壮胆色,又一次怯生生地呼唤:
“有人吗?”
还是没有回应。
屋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
屋里有人,真的有人。
就在屋门打开的一刹那,珍珍已经看到了门边的那个人。
人不是站在地上的,而是吊在房顶上。那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那不过是一具充满着恐怖的尸体。很粗很韧的带子,一头却紧紧地套住了尸体的脖子,带子一直嵌进脖子下面的肉里,嵌得很深。
“啊!――”
珍珍失声惊叫,止不住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她的心,猛地弹起来,重重地撞上胸口,几乎要把胸口震破。
她贴着墙,把身子努力向外移,身子已有些不听使唤。她散乱的视线无意中扫上吊尸的脸,那张脸已在挣扎中扭曲变形,瞳孔向上翻起,白多黑少的眼珠朝外努出来很多。嘴大张着,舌头长长地吐在外面,嘴唇已因为失去血色而变得惨白。
她忽然发现,那吊尸的脸竟和自己很像。
真的好像!
她强自抑制着惊魂窜动的心神,把散乱的视线收拢起来,定眼看过去。
“啊!――”
这一看,她再次忍不住失声惊叫。
那屋子里居然不止这一具吊尸。
屋子好大,屋里的房顶上零乱地散布着许多的钩子,每一只钩子上都结着一条很粗很韧的带子,每一条带子下,都吊着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更奇怪的是,每一具吊尸都很相似,每一具吊尸竟都和珍珍自己的形象如出一辙。
珍珍的头好晕,脚好软。珍珍重重地喘息,脸色已变得煞白。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谁?他究竟又要做什么?
这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害怕了吗?小姐姐?”
声音很慢,也很温和,但钻进珍珍的耳朵,却是一种从末遭遇的狰狞。她终于又见到了那个谜一样的小孩子,又见到了那充满诡异的眼神。
珍珍的目光迎上那眼神的瞬间,她的发根忍不住竖直起来,她已经叫不出声了。
那真的是一个稚嫩孩子的眼神?
珍珍终于很近地看到了那小孩子的脸。那张漠然的脸上现在终于绽出了几分笑容,却是一种被诡异恶毒笼罩得鬼魅般邪恶的笑容。
珍珍的身体此时已被这极度的恐惧压迫得快要虚脱:“你……你到底是……?”
小孩子一步步地逼近,眼神更邪:“没关系,小姐姐,你很快就不会再害怕了。死人,是绝对不知道害怕的。”小孩子手中拿着一条很粗很韧的带子。
珍珍肝胆欲裂。这,绝不可能是一个稚嫩的孩子。
“不……不要!”猛然间,不知是从哪里冲出来的能量,飞速灌进她的四肢,她的身体陡地站直,转回头,发狂般奔向大门。
照壁秘月亮门离这木楼并不很远。珍珍几乎是在发疯一般地跑,她知道,只有跑出那月亮门,跑回那边“梦幻广场”的人流中,恶魔才不会再威胁她的安全。
她终于跑到了,终于不顾一切地从月亮门中冲了出来。就在这一瞬,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扑面而来的是一种连想也不曾想过的情景。
月亮门的那面并不是“梦幻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眼前仍是一条在花丛矮树间蜿蜒向前的小径。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匆忙间跑错了方向?
绝对没有。
珍珍的嘴张大,再张大。她终于明白什么“见鬼”了。
她想转身往回跑,却已不可能。背后沉重而恐怖的压力正一点点迫近,她只有继续向前。
小径那一端的尽头也不远,那一端的尽头一模一样的照壁和月亮门。
珍珍再狂奔,冲过第二道月亮门。
第二道月亮门那面,仍是如出一辙的景象――花丛、树墙、照壁、月亮门。
为什么会是这样?
珍珍的腿一软,踉跄着又闯出几步,终于重重地仆倒在地。
背后有狞笑声,愈来愈近,愈来愈响。
珍珍的身体如同被一团混沌粘稠的空气黏住了,任她怎样挣扎,也无法移动一丝一毫。
她终于感到那条很粗很韧的带子缠上了自己的脖子。想再出声高喊,带子已收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拼命挣扎,浑身的精力像决提的水,沿着勒入肌肤的带子倾泻而出。
珍珍的眼前一黑,她完全绝望了。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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