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雏菊疏山梅影

发表于-2008年12月24日 晚上8:25评论-1条

七岁的时候,在两里外的邻村上学,与哥哥一起。

村子之间是纵横分畦的麦田,绿油油的麦子随风起伏,一条小路弯弯蜒蜒,贯穿其中。背着沉甸甸的小书包,拉手走在这阡陌小路上,不时踢飞斜躺的石子,“哎哟”一声,就飞出老远,或落入麦里,倾听五月麦苗拔节的声音。

日日都经过路口的那棵老桑树。

这是棵颇有历史因由的桑树吧?树身微微皲裂,树形不规,不似一般桑树那般直俏,而是慵懒的探着身子,侧目注视行过的人们,寥落的叶子松垮的挂着,宛若一只只无力的手掌。

以前,我们从不仔细看,可是某一次,路过它脚下的时候,“噗”地一声,在我面前直直落下一枚果子,紫红色的,像傍晚绚紫的云霞,闻着,似乎有股甜香。我不由高兴起来, “哥,这是什么?”“桑葚呢,这棵大桑树的果子。”“能吃吗?”“当然能,好吃呢,不信,你尝尝。”我把桑果放入口中,浸漫的甜;抬头看看,老桑树上挂着好多呢,叶子的夹角处,一枚枚,簇拥着或分散着,有的赭紫,有的黄青。“哥,我要。”我仰头对哥哥说。

哥哥去找够长的树枝,可是没有,这绿油油的田野,是没有其他树木的。“等着啊。”哥放下书包,跐溜跐溜的爬到桑树上,边用眼睛仔细瞟着,伸手去揪业已成熟的果子。“接着——”哥低头对我喊,我抻开小裙子,朝哥扔的方向跑去,扑扑扑,落了一枚,又一枚。

约莫半裙了,眼看桑树一春的果实都被搜光了,哥哥扑溜溜的从树上滑下,坐在地上。“我也尝尝。”他捡起一枚紫色的果子扔入口中,“好吃,真好吃!”他夸张的咂嘴儿,咧嘴笑着。

那天,我们吃了半个小时的果子,直到红润润的唇上滴着酱紫的残液,偶尔一颗酸的,歪牙倒嘴。我们互相指划着对方,哈哈的笑,直到笑得直不起腰来。

一年后的一天,当我们再路过那小径时,却发现那棵桑树已被砍倒了,横七竖八的枝子零乱在地上,农人们忙手忙脚的收拾。原来,他们为了辟新田,嫌这桑树挡道,只好把它伐了。看到本已不多的叶子被农人的脚踩得面目全非,我的心不由一疼,又想着那些紫红紫红的果子,呜呜的哭起来。“不哭不哭”,哥哥忙着拍背,哄我。

半年后,哥哥被舅带走,转去另一座学校,从此,只有我一人走在这没有桑树的小路,而这小路,于我,已是无谓的一切了。

我想念哥哥。

我是个孤独的孩子。哥哥走后,每次放学,我都踯躅在这小路,看那桑树的残迹,已长成青葱的麦苗。我无语,怔忡的望着,直到淡淡的烟雾升起,在村子周围,圈了一条飘渺的玉带。

六月了,一次,我似往常走着,也似往常一样去揪长长的狗尾巴草,突然,我发现坡头上长满了一簇簇淡紫的小花。我靠近坡头,仔细看,原来是一束束的雏菊。它开得曼妙可人,纤细的紫色花瓣儿四张,中间的黄蕊,仿佛托着一个轻盈的梦。它生在这坡头,紧贴着桑树的陈迹,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薰香。我惊喜,扔下书包,一朵一朵的采摘,连同几片嫩绿的叶子,我要把这美丽的花儿带回家,插在我的墨宝瓶。

采了二十几朵,一大把了,我小心翼翼的收好,蹦蹦跳跳的回家,将没用完的墨汁倒出来,用新汲的井水涮了又涮,将花儿仔细的插上,放在我日常写作业的小书桌。

每次看到它,我就想起了桑葚,和那个轻盈的上午。仿佛又有一只只紫色的蝴蝶,在它周围轻轻的绕,温柔的私语,那私语,只有我听得清。

多年以后,流行起了一首歌《雏菊》:“好像花儿与春相依/我迷恋你的樱草香气/你是我永恒的美丽/不知从哪一天起/没有相会就要别离……”我查了百科辞典,始知雏菊的花语正是——别离。

奥菲利娅趁人不备,来到小河边,用雏菊、荨麻、野花和杂草编结了一只小小的花圈,然后爬上一棵柳树,想把花圈挂到伸向河中的柳条上。可是树枝一下折断了,纯洁的奥菲利娅落入水中,在清清的水里,身子起起落落,终于,哼着自编的小曲儿,一缕芳魂与水融为一体。

我也被这凡俗的尘世驱伐,松开了我那轻薄的小舟,在大洋无尽的飘着;与浅绿的浮萍擦身而过,我看到,三春岸上的柳树渐渐枯萎了,花儿零零凋谢了,它以自己,编结成了永久的花圈。

海水若湯,阴晴多变。平静的时候,宛若一面镜子,我趴在舟头,垂下长长的发,映出年轻的玫瑰般的容颜;而后,风起了,浪浊了,我的青丝渐渐变白,长及脚踝,容颜渐渐枯涸。终于,冬来了,漫天下起飘飘飞雪,洁白的雪如一只只白色的伞儿,怜惜我尘世的多苦多难,严严实实的、无比轻柔的将我遮盖。

舟是白色,人是白色,而在这片纯洁的白之上,开出了朵朵淡紫的雏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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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月色-朦胧点评:

文字优美动人,情感真挚温馨。雏菊是美丽的,记忆是永久的。

文章评论共[1]个
高原小子-评论

人在物中。文字温馨而色彩鲜明,值得寻味!at:2008年12月24日 晚上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