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轰轰烈烈的下了一场雪,梦里却浑然不知。清晨推开门,从脚尖开始,一径雪白顾自延伸。青松依旧柏翠,上了雪妆,枯草静眠,拥了一层柔被;线杆、小桥、屋顶,俱在雪的初照下。
犹有飘着的细雪,随风,旖旎身子,仿若从天而降的天使,扇动纯洁的羽翼,来覆盖这疮痕累累的尘世。柔细的贴着你的身,你的面,轻盈而落,半小时的功夫,已是薄薄一层。
蓦然想起永乐寺的禅师分茶,问之,答曰:“分出青黄,黄者自己饮用,青者慰藉众生。”雪,岂不亦有如此胸襟?
雪之生成,源自乌云暗气,阴蔽连天,而飘下时,已然着了一层轻盈,在暗夜里,不搅人们的酥梦,醒来时,却将心底的真纯唤醒。不记得往日丝丝缕缕的怨恨,抛却了昔日浓浓淡淡的惆怅,只顾惜身前片片而落的清莹。
雪,生于无尘,抚藉红尘,扫却厚厚的心尘。
湖
一泓碧水,安宁的卧着,没有风,像一面镜子,高山白云,俱在它的眼中、心中。连偶伴浆而过的情侣,也投下甜蜜的影子,随同串串的笑声。
这是一处安静的湖,它不似海水,弃了无尽的涌动。如一位温婉的女子,含着一颗淡泊的心,与周遭天地相鉴,花木相牵。
冬季,它结了厚厚的层冰。孩子们在其上欢欣的游戏,滑过一个个鲜红嫩绿的身影;大人们走出紧固的门,在这冰湖上漫步,谈远远近近的往事,看那湖岸静静而立的冷杉。
心,亦如一泓湖,在繁喧的尘世保持一分安宁,才不被无尽的欲望牵掣,才不致失了自我,也才会在,秋冬四季轮回,对着一旷大漠或一泓清泉,微微的含笑。
蛾
苏东坡《寄定慧钦长老次韵》诗云:“钩帘归乳燕,开牖出痴蝇;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意思是说:钩着不敢放下窗帘,是为了能让乳燕归来,看到冲撞窗户的愚痴的苍蝇,赶紧打开窗户让它出去;担心家里的老鼠没有东西吃,时常给它们留一点饭菜,夜里不点灯,是爱惜飞蛾的生命。”
盈盈粉翅的飞蛾,向来是悲壮的牺牲者。为了一缕暖意,为了晕黄的光明,奋不顾身,撞上那燃烧的烛,焚化了自己,留不下一丁点儿痕迹。
人们嗤笑飞蛾的傻,但仔细想想,是否,在飞蛾的心里,另有一扇人们看不见的华丽,驱使它与盈跃的红烛熔为一体?
想起日本作家渡边淳一《阿寒湖》的故事。作家爱恋的高中同学纯子,有一天,独自一人从砂川坐火车到钏路,然后走向雪中的阿寒,自绝于钏北峰的雪地斜坡上。“春阳终于照射雪深的阿寒时,身穿鲜红外套的纯子浮现在雪地中。因为是脸朝下趴着,因此表情比活着的时候还苍白、还美。”
旷古绝伦的华丽,清冽冰澈的死。也许,只是为了梦中的一转身,也许,雪即是我,烛即是蛾,就像,枯叶是蝶,蝶是枯叶,一起陨落在萧瑟的秋风中……
茶
“二月山家谷雨天,半坡芳茗露华鲜。”
二月里的天,齐齐整整的茶树,冒出了嫩嫩俏俏的新芽。一双粗茧的手,将它细心的摘下,放入随带的筐中。
这是一种最美的别离,在初春的早晨,沾满露珠的芬芳。忍痛离了壮硕的枝,来到寂寥闷塞的茶房。
而再相遇时,你已不见我羞涩初开的模样。经历了炒烘焙等工序,我无比体贴的溶入你的杯中,借着丝丝袅袅的热气,入你心腑,体味你半生的愉悦,或凄楚。
你是最懂我的人,携前世之手而来,犹有回眸一笑的心恸,却抵不过三生石畔幽幽荡荡的纹波。
于是,我必经风历雨,在霜雪中天然的打磨。待你我重逢,携手而视,你已不见我弃别的泪珠,更没想到,一朝离别,果真化入“死生契阔,与子相悦”之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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