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的一个晚上,为了赶一个上报的材料,在外应酬后又去办公室加班。事情忙完后,一看时间,已是凌晨1点多了。
虽说还是秋天,可诺大的办公楼静悄悄的,窗外也是黑黢黢的,秋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有些阴森的感觉,身上也不由打了个冷颤。赶紧收拾电脑,关灯下楼,匆匆离开单位大院。
走出没有灯光的院子到了街上,感觉轻松很多了,虽然没看到多少行人,但路灯下的出租车还是川流不息的。正准备招手拦车,突然想,反正迟了,不如步行回家,好活动活动疲倦的身躯,也顺道浏览一下城市的夜色。我就这样看着自己忽长忽短的影子,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单位离家不是很远,才20来分钟就到了我家所在的那条路上。今夜累了,马上回家就能睡一个好觉了。正想着,看到前面不远处超市门前铁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古怪的男人。虽然是秋天,可我们这毕竟是南方,我只是在衬衫外套了一件夹克。而那人稀少的头发蓬乱着,罩着一件破旧的多年前流行的军大衣,脚上笈着一双分不清颜色的皮鞋,嘴里还在哼着我听不懂的曲子。
是个孬子吧,深更半夜的,还是注意点。想到这,我准备远远绕开那里。就在这时,那人站起身来,朝着我的方向打招呼:“你姓z吧?是xx?”我大吃一惊,对啊,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对方瘦弱的身躯,灯光下枯黄的脸上皱纹很深,似乎有点熟悉。
“我们是小学同学,育红小学的。”见我我还是迟疑地望着他,他又补了一句,“我是黄×宝啊。”
哦,我记起来了,如电影回放似的,我想到了过去的他。他是我小学三、四年级时的同学,家境不是很好,父亲是一个建司的瓦工,母亲身体不好,也没有工作。他学习很差,每天都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进校,是个很调皮的男孩,喜欢惹祸。但他对我们几个学习还好的同学倒是很客气,有时在家带点什么吃的东西还悄悄塞给我,这在当时学校里已是很高的礼遇了。五年级分班时我们不在一起了。
“我还经常和张思东、王亚男、陈久顺……等人玩,张思东发了,现在是大老板了,有几个工地呢。王亚男也很好,现在开了好几家超市。”
在我一愣神的那会,他说出了好多我已经忘记又似乎在脑海深处有些记忆的名字,他们都是我的小学同学。在他的回忆之下,那些人又逐渐回到我的记忆里。他提到的那些小学同学,在当时学习都不是很好,但我也常常和他们在一起玩耍的,尤其是那个叫陈久顺的同学,我小学时有相当一段放学后的时间都是在他家的那个四合院里度过的。
“你在哪?这是干什么去?”
他的问话,把我从30年前拽回来了。我习惯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自己含了一支,问他抽不抽,他接过我递给他烟。简单回答了他的问话后,我很奇怪地问他:“你现在在哪工作,这么大晚上的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逐个回答了我的问题。初中在七中读的书,初中毕业后就参军去了,在福建当了几年兵。从部队退伍回家后去他父亲的建司上班,没几年,单位也倒了,就到处给别人打工。也成了家,后来妻子嫌弃他没钱,带着几岁的儿子离开了他。现在他自己一个人过,在过去一个战友承包的工地上负责看材料,今晚工地材料进场,他就在这附近等送材料的车子。
我吸着烟,听他在不停地说着,他又和我提到了许多小学同学的名字。我真的惊叹他的记忆力,三十年过去了,那些同学的名字还几乎全部记得。原以为自己记事很多,记忆力很好,可他说到那些人和过去的那些事,其实我早已忘记了。真得感谢他,又让我重温了30年前那逝去的童年。只是从他的话中,知道他过得很不好,或许是经历了许多我们看来是难以逾越的磨难。看他没有一丝痛苦和怨愤的表情,似乎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夜很深了,我看了看时间,快凌晨三点了。见我看手机,他又冒了一句:“你老婆在家催了吧?你混得不错啊,这种烟很贵的啊。”我没有作答,只是露出了我也说不清什么意味的一笑。
“不早了,得回去了,你忙。”我想尽快离开这里了,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转身走了。
“你的电话号码”,他拿出手机追到我身前。我愣了一下就告诉了他,也没问他的号码,说了声“我先走了”,就往回家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我又回过身走到他坐着的椅子边,拿出口袋中的那大半包烟递给了他,“你夜里值班抽”。他接过烟,“好,你慢走。”
“嗯。”一阵秋风把路上的落叶吹得不停地翻卷。 我快步朝家走去,再也没回头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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