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儿和云成了恋人,朋友们对此各执一词:
男同胞都说云有本事,让整个世界只有书的馨儿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女同胞却说馨儿真不简单,一向无拘无束的云竟然也甘心进入两人世界。
馨儿性格内敛文静,业余时间基本上只属于书本和音乐。用馨儿自己的话说就是“且将丹心阅汗青,不把双眉斗画长!”
云正好相反,表面上看他很开朗很阳光,哪儿热闹就往哪儿钻,属于典型的乐天派。
云带着馨儿见过他的家人。云的爷爷奶奶很慈祥,笑呵呵地端出一大堆水果叫馨儿多吃点。云的父亲话并不多,但是很热情,急急地忙着买菜去了。云的母亲胖胖的,却烧得一手好菜。云有一个妹妹叫小丽,也是云的热切崇拜者。她一见馨儿,就咿哩哇啦地说个不停,见馨儿只是好脾气地笑着,小丽又嚷嚷起来,“你怎么老让我一个人说话呀?你会不会跳舞呢?要不不晚上咱们跳舞去吧。我哥跳得可好了。”
馨儿摇摇头,很老实地说:“我的父母亲一向很反对别人跳舞,说搂搂抱抱的有伤风化。”
“那有什么呀,在我们这,不会跳舞的就是乡巴佬,会让人瞧不起的。我一定得把你教会才行。”小丽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馨儿很担心因为不会跳舞而被排斥,从而沦为“乡巴佬”之列。
晚上在舞厅里,小丽高高兴兴地拉着馨儿踏进舞池。馨儿平时听那么多的音乐,到这却全派不上用场了,她不是迈错了步子就是踩不上点。心里越着急,越是方寸大乱。小丽终于招架不住,只好把云拉来一圈一圈地做示范。这下倒成全馨儿,她干脆选了个位置坐下当看客,怎么都不上场了。
馨儿觉得坐在角落里静静地欣赏眼前的风景其实更为受用。
馨儿也领着云见了父母亲,云说不能空手进门,就买了几条好烟,拎了两瓶好酒。母亲自是喜不自胜地接了,就急急忙忙地张罗着茶点去。
于是父亲陪着云有一搭没一搭地拉些家常。
“以后来不用提东西的,浪费钱呢。”父亲说。
“也不知道买什么合适,问了馨儿,她又不说。”云的态度很谦虚。
馨儿本想陪着云的,觉得这种交谈很是无趣,就起身进去给母亲打下手。
后来母亲告诉馨儿,父亲说云太单薄,会吃不了苦。鼻子也太挺太直,恐日后财帛不丰。又说云意志和主见不强,“怕日后遇上事情还得由馨儿拿主意呢。”父亲对母亲说。
“并不是人人都需要吃苦受累的呀,各人有各人的命呢。再说,他又何尝会看相呢?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馨儿在母亲面前一向口无遮拦。
最后一点让馨儿感到有喜有忧:父亲说云日后会听由自己来拿主意,云会有那么安分吗?如果真能那样,又何尝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呀。
云并不喜欢馨儿的家乡,他一回到家就开始发牢骚了:“那一段石头路,磕得我脚现在都疼。还特费鞋,我这双皮鞋算是报销了。你看你看,那么多地方都磕破了皮,伤痕累累了。”
馨儿听了虽说心里有点不快,但见了他那份认真样,心中又有点内疚和不忍,于是说:“反正现在天气也热起来了,明天我们上街去买一双皮凉鞋吧。我看厂里军刚买的那双式样也还可以。”
“哪来的钱呀,我现在正青黄不接呢,说得轻巧!”云说。
“我给你买吧,我有钱。”馨儿说。
“军那双算什么呀!我早到街上看过了,有好多新款呢。都比他买的好看多了,他那个水平!”云似乎又觉得自己很地道了。
馨儿对购物一向低调。于是让云把小丽带来当当参谋。三个人几乎逛完了所有的皮鞋店,云最终选出两双。
可两双里各有特点,云又犯起了踟蹰。
小丽有点不耐烦了,一个劲地催他哥哥。馨儿不但不恼,反而有点感动。心里想:云多么懂得体贴负责呀,不愿意乱花一分钱的主呢。
“要不,两双都买下?”馨儿试着说。
“哪里需要两双呀,还刮风下雨都穿皮凉鞋不成?”小丽快言快语。
鞋子买了,可云后来还是后悔了。
“我觉得还是那一双会好些的。就是小丽,吵个不停,烦死人。”第二天,云见了馨儿,说。
“那就去换一双吧!”馨儿说。
“算了,跑来跑去的,我都嫌烦!”云没好气地说。
云应该是还在生小丽的气吧,馨儿想。
厂里突然决定派云外出学习半年。
小丽和馨儿依依不舍地到车站送别,馨儿眼里写满了牵挂与不舍,但嘴里却什么也没说。倒是小丽,或许是为了缓解离别的压抑气氛,她开玩笑说:“哥呀,看馨儿姐多么不舍得你,都只差眼泪没滚下来了呢!到了那边可不能当陈世美哟,馨儿姐就担心这个呢。”
“就你话多!”云对妹妹不合适宜的玩笑有些不高兴了。
当每天的生活变成了一种公式一种习惯,要改变它就得承受些别样的心理历程了。从寂寞走向喧哗是在不知不觉间,而从热闹外重回孤寂,就找不回当时恬静安详的情怀了。
云走了以后,馨儿觉得特别的孤单。
“他好吗?他一样惦记着我吗?要是他不用外出多好啊!他会不会跟别人去跳舞去打牌呢?他会不会慢慢就把我忘了、不理我了呢?”馨儿越想越郁闷。
“还是到外面走走吧,那天看见湖畔已经有鲜花盛开。”馨儿想。
其时正值暮春,湖边水位正慢慢后退,留下更多的空间给不惧水淹的杂草,这些小草儿正迅速窜高、抽茎、开花,拥拥挤挤、争先恐后地翘首张望,迎接迟到的春天那抹阳光。
馨儿穿着一身洁白的裙套装,象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眼前繁花碧草正生机盎然,充满了芬芳的气息。馨儿在草地中席地而坐,看蜂飞,看蝶舞,也看花儿如灿烂的笑脸。
湖中有一叶小竹排,竹排上有一个渔家少年,他拿着长篙,慢慢地向这边划过来。
“湖对岸住着很多渔民,旱季水位退缩,这里就有一条通向渔村的路。雨季水位上涨,就只能撑着竹排来往了。”云曾经这样告诉过馨儿。
馨儿对竹排,对少年毫不在意,她现在脑海里只有云的笑脸。她静静地坐在那儿,眺望着隐隐约约的远山,还有山脚下云说过的小小渔村。幻想着渔村内将是怎样的风土人情。
竹排上的少年一定是对云怔怔地坐在那儿凝视远方的神情有很多的好奇,等馨儿有反应时他就站在馨儿的面前了,带着少年特有的紧张和拘谨。
馨儿觉得他就象自己的弟弟:自认为告别了童年的懵懂无知,又并不知道长大意味着什么。
于是,馨儿用最和颜悦色的表情跟他打招呼:“你好!”
少年红了脸,讪讪地笑着,说:“你在看什么呀,看得那么入迷的。”
“我在看对面的小渔村,那里一定很美很好玩。你的家就在那边,对吗?”
少年点点头,在离馨儿身边一米左右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你看的是什么书呢?”他盯着馨儿抱在胸前的书,问道。
“哦,随便翻翻的,都没看呢,在偷懒呀。”馨儿故作潇洒地扬起头看看他,笑笑。
“给我看看。”少年突然把手直伸过来,馨儿以为他要看书,忙递给他。可他并不接书,手却直伸向馨儿的领口。馨儿大惊失色,站起来就跑。回头一看,少年正在身后猛追,眼看就要追上了。馨儿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少年已经赶到,馨儿害怕地大哭起来。少年也愣住了,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馨儿,嘴里喃喃地说:“我只是想看看的,我只是想看看……”说着转身就跑,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水草丛中。
馨儿从地上爬起来,慌里慌张地回到宿舍,把书往床上一扔,随便抓起一件衣服就冲进了洗澡房。
她任凭热水劈头盖脸地洒落下来,不知不觉间泪水和着热水流个不停……
馨儿在心里恨云,恨他的离去让自己受这种委屈。
馨儿懒懒地从洗澡房出来,斜斜地倒在床上,觉得全身软软地一点劲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思绪漫无目标地飘飘荡荡……
不知过了多久,在似睡非睡的模模糊糊之中,馨儿隐约听到云在轻轻地呼唤她,那么遥远,却又那么真切。馨儿猛一激灵,赶忙翻身坐起。
“馨儿,是我呀,我回来了。你快开门嘛!”千真万确是云站在门外呢。
“不能让云看到这份颓丧与邋遢!”馨儿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急急地换了衣服,并在镜子前拍拍脸,让自己显得精神些。把地上散落的衣物塞进桶里,再把凌乱的被子叠起。这才打开了房门。
云大步走进房间,先笑着给馨儿一个拥抱,附在馨儿耳边说:“我以为你不给我开门呢,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
馨儿把头低下,试图回避云的追问。
见馨儿并不回答问题,云突然变得很生气:“半天不开门,莫非这屋里还有人?或者你心里有鬼?”
云怀疑地环顾室内,又说:“我特地跑回来看你,却让我在门外站半天,再不开门我都要走了,存心让别人笑话我吗?你以为你多高贵!”
馨儿一时回不过神来。她怔怔地盯着云:“你在说什么呢?”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象要吃人似的。”云说。
馨儿如电击一般,刺心的痛就这样钝钝地弥漫开来,把她淹没。她猛一转身把门打开,用力把云推了出去,随手重重地关上了门。倒在床上痛哭失声。
这无边无际的思念,这魂牵梦绕的等待,还有白天经历的那一场委屈,以及想给他完美给他惊喜的那一番心思,换来的就是现在云嘴边的不屑?馨儿怎么也想不通。
“馨儿,我错了!馨儿开门哪!”云在不断地敲门。
“馨儿,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是我错了!我向你陪罪行不行?”云说。
馨儿只顾哭。
“馨儿,我刚才是喝醉酒了,我坐同学的车回来的,还没回家就来看你了。我现在心里很难受呀!”云说。
馨儿是闻到有酒味的,只是还来不及问他,“战争”已经爆发了。
馨儿的心有点软了。
“你以为你有多高贵呢!”云的这句话又在馨儿耳边炸响,馨儿觉得云是在公然挑衅她的人格与尊严,这一点,馨儿绝不原谅!
过了很久,馨儿停止了抽泣,门外也早已无声无息 。馨儿觉得很累很累,她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可还得上班呢,重要的是不能让同事发现蛛丝马迹拾到话柄。
馨儿整理好床铺,正要上床,突然又好象有点不放心,于是打开门准备朝外看看。
门才刚刚打开,云就一个箭步闯进来并迅速把门关上了。他返过身把还在发愣的馨儿一把紧紧地抱在怀里,抱得是那么紧,几乎让馨儿喘不过气来了。
“我以为你一个晚上都不会开门呢,我以为我要在你的房门外呆一个晚上的。”云说。
“我活该,馨儿!你怎样惩罚我我都接受,可是我不愿意你伤心,你一直哭,我的心一直痛,很痛很痛!”云缓慢地说。
馨儿抬起头看着云,看到他的眼中涌出的无限的柔情,所有的悲伤和愤怒倾刻间灰飞烟灭,只觉得心里浸透了一种别样的温暖。眼泪却极不争气地唏哩哗啦地流了一脸。
“云,你怎么那么傻呢?你怎么不回家呢?我...我算什么呢,又不是很高贵——”馨儿小心翼翼地挣脱云的怀抱。
“馨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错了!”云把手搭在馨儿肩上,急急地阻止馨儿说下去。“原谅我,好吗?馨儿!”云摇着馨儿的胳膊。
“你回家去吧,已经很晚了呢。”馨儿说。
“馨儿,不要生我的气,我太在乎你了,你在我心里一直是神圣而又高贵的。我总是怕失去你,但又不敢接近你,所以我一急,就说错了话,你懂我的心吗?你懂吗,馨儿?”云柔声追问。
“我懂的,云。你回家去吧,我没事了。”馨儿说。
“馨儿,我不放心,我怕我走了,你又哭呢!”云说。
“我很坚强的,现在已经是雨过天睛了呀。”馨儿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可自己也感觉得到这笑并不能舒展开哭泣过的容颜。
“馨儿,你真好,你真的让我好感动!”云猛然把馨儿抱得更紧了。
“你...”馨儿刚要说话,云突然深深地吻住了馨儿的双唇......
在情感最为脆弱的时候,是不是更容易接受抚慰和感化呢?(就象享受雨后初睛的阳光,让人倍觉明媚和鲜亮。)
馨儿觉得自己被彻头彻尾地软化了。云那热热的鼻息,吹得馨儿耳边痒酥酥的;云用舌头抵开馨儿紧闭的嘴,再整个探进馨儿的口里贪婪地吮吸;馨儿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停顿了,脑海里一片空白,自己正往一个充满诱惑的黑洞中坠落,坠落...... 馨儿心里渴望能够抓住点什么,但很快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于是只能紧紧地揽住云的臂膀,仿佛这臂膀就会是她生命里全部的依靠。
“如果这就是堕落,那就这样让我堕落下去吧!我愿意就这样生生世世、永永远远...”馨儿听见自己的心里在呼喊。
-全文完-
▷ 进入彩云一片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