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军小说·五卷《中国妓女泅渡营》
“吴营长,我、我……我呛了一口水。”
“妮妮,没事的。呵!”
“嗯。”
“姐妹们,注意:不要急,一下一下地游,保持体力。”
……
其实,没有啥营长。妓女里,哪来的营长?
一个营妓女,那要多少人遭罪?
年岁不大,她镇定地游着;时不时,还招呼着姐妹们。
……
第二次世界大战,打到了收尾阶段。美军,开始逐岛清剿。
在强大的攻势下,小鬼子放弃了部分岛屿,集中到更大的岛上去抵抗。
小鬼子们,把慰安所的军妓们,遗弃在了岛上。
……
吃,没吃的;喝,没喝的……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等死吧?
大家商量着:渡海、逃生。
吴长缨是领头的,大家就把她叫成吴营长。
出发之前,大家伙的情绪,还挺高;她们,嬉称自己是:中国妓女泅渡营。
……
远处,是影影绰绰的大明岛。
在阳光下、波涛中,时隐时现,美得醉人。
冬日中午,萧条的阳光照在“娇好娇发廊”的招牌上。
阳光,往下流淌着,漫过明亮的玻璃门。
一只通胀过后的绿头金翅大苍蝇,贴着玻璃“嗡嗡”地上下飞舞着。
也想找个暖和的地方过冬。
……
门内,几乎透明的水红色纱帘,半遮半掩着。
明亮的橱窗玻璃的里面,娇好身着露胸短裙紧贴玻璃坐着,晒太阳。
裸着的美丽的大腿上,没有一丝遮盖,且诱人地晃动着。
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招徕到生意。
……
这是疯狂过后的岁末。
往日,曾经的红红火火的皮肉加工作坊。
此刻,已经变得清清冷冷清清。
一个个明亮的玻璃橱窗,犹如一间间美女停尸房。
……
娇好,没有开空调。
不是舍不得开,而是已欠了半个月的房租;房东,拉了空调的电源。
不去怨房东,娇好是很能体谅人的。
谁让自己没生意呢?也不怨自己。如今,大家都难。
……
“天上布满星,妈妈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妓女把怨申……”
娇好,独自、唱着自己填词的歌。
曲子,是妈妈辈的、还是奶奶辈的?她,不清楚。
她喜欢随便哼哼。
太阳,照耀着万倾波涛,也照耀着大海上的中国妓女泅渡营。
阳光下,大海很美:波涛,湛蓝;浪花,晶莹。
大海上的女人们,也很美、很美。
……
湛蓝的波涛,拍打着、拥挤着……波涛中的女人们,叫喊着。
有的,抱着块木板,漂着、游着。
有的,搂着根竹杆。
有的,啥也没有,盘着头发、光着臂膀,在游。
……
“吴营长,我、我……没力气了。”
“湘女,坚持住!一定!”
“好,我尽力。”
“姐妹们,注意队形,不要游开、别掉队。”
……
“吴营长,我……我,恐怕不行了。”
“改花,你行的!坚持住!”
“我真的不行了。”
“改花,抬头、看天,多蓝呵!活着,多好!”
……
她们,都是中国人。
是被鬼子,从不同的地方,抓来的。
“天上布满星,妈妈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妓女把怨申……”
曲子,是妈妈辈的、还是奶奶辈的?她,不清楚。
娇好,独自、唱着自己填词的歌。
门,轻轻地响动。
……
没有结果。没有男人,推门进来。
是风,打这里走过……
门,又响。
还是风。风,只是张望而已,没有消费能力。
……
娇好,又胡思乱想。
真理是什么?真理是个屁!
人们,追求真理,追呀、追呀……
终于追求到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屁。
……
哇噻,这太棒了。娇好想:再没生意,自己就要成诗人了。
她想:诗人,是什么呢?诗人?不就是妓女?
诗是什么?是淫乱后的分泌物。
诗人的脑子一淫乱,就分泌出诗来;而后,排泄、弄得满世界到处都是。
……
蓦然,她想:
经济学专家的脑子,一淫乱;于是,就通胀了。
通胀过后,就是萧条……
是不是这样的呢?娇好,在问自己。
“姐妹们,加把劲!前面,就是大明岛……”
“别放弃,不能放弃、决不放弃!”
“我们,一起回祖国去!”
……
“一起回祖国去!”
吴长缨的话,激励着姐妹们:
“一起回祖国去!”
“回祖国去!”
“回去!”
……
“吴营长,这回,我、我……我是真的,不行了……”
“怎么了?”
“腿、腿肚子、抽筋了。”
“改花,别急!用手掐,使劲!行吗?”
……
“不、不行,试过了。”
“再试!”
“还是不行……”
……
“别急,我来了!”
吴长缨,向改花游去……
“天上布满星,妈妈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妓女把怨申……”
娇好,独自、唱着自己填词的歌。
曲子,是妈妈辈的、还是奶奶辈的?她,不清楚。
门,又轻轻响动。
……
“来生意了!终于来生意了!”娇好,在心里狂喊着。
随着门的轻轻响动,闪进一个男人。
“这位哥哥……”
娇好的话音,被那男人的一个手势打断;手势告诉她:小声,到里屋去。
……
进了里屋。那男人,又做了个手势。
娇好,是个很聪明、很识相的女孩,她主动地脱着衣裳……
可,与其说是自己在脱衣裳,不如说被扒光了。
没见过这么性急的男人。
……
没有前戏。
地陷……山崩、接海啸。
风雨后,娇好穿着衣裳、做了个“给钱吧”的手势。
男人,自顾穿着衣裳,似娇好不存在。
……
“给钱吧”,娇好又做了个手势。
男人,继续穿着衣裳。
“改花,别抓我的手,抓我的肩。”
“……”
“改花、改花,听见没?”
“好,听你的。”
……
可说了等于没说。
吴长缨,腾出手去掰;可,哪里能掰得动呢?
“改花、改花,想活吗?”
“想!”
“想活,你放手;我,一定救你!”
……
“好、好的……”
改花,答应着吴长缨,却没松手。
求生,是人的本能。这时候,已啥都不知道了。
……
“吴营长,我也真的不行了……”
“妮妮,坚持、坚持住!”
吴长缨,自己也在往下坠;她,拼足力气,喊:
“姐妹们,坚持住!前面,就是祖国!”
……
“祖国呵!”
“祖国!”
……
男人,穿戴好了,从身上拔出一把刀。
刀尖,指着娇好的鼻尖。
身子向后,娇好一点、一点地向墙角退缩、退缩……
退到墙角,没地方再退;又一点、一点地往下缩,直至完全躺下。
……
娇好,半裸着、躺着;刀尖,指着她的鼻尖。
这回,是男人做了个手势、做了个“给钱吧”的手势。
哪里来钱?娇好摇摇头,表示没有。
男人迅即在她身子上划了一刀,又把刀尖移回来、指着她鼻尖。
……
“没钱、真的没有钱!很久没有生意了……”
想喊,却始终喊不出来了;娇好,心里在想:幸好没划在脸上。
头摇一下,身上就又被划一刀。划在哪里,已不重要。
她,已麻木了,只希望:别划脸上。
……
男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不知道。
娇好的血,在涓涓地流……
她,已不觉得痛了。
血,还在流。
……
血,还在流……
娇好,已不觉得什么了。
“一起回祖国去!”
“回祖国去!”
“祖国!”
大海,渐渐地平静了……
……
娇好的血,涓涓地流淌着……
她,不觉得痛,而庆幸:没划在脸上。
血,还在流、在流。
……
吴长缨她们没有回来,一个也没能回来……
不过,据说:她们,走的时候,不痛苦,没啥痛苦的了。
……
娇好的血,不再流了。
厚厚的血浆,犹如胭红色的凝玉。
……
太阳光,照在遥远的海滩上。
潮水,退去了;遗下的、一个个的贝壳里,盛满了咸咸的海水,恰似泪眼。
盛着海水与阳光的泪眼,亮晶晶地睁着、惨然地笑。
作家顾晓军 2008-12-20 至 12-22 五卷开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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