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活一旦变得安稳,就不免喜欢弄出点风花雪月的事情来。
我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从何时起竟然开始喜欢上了那些年代久远的东西。
有朋友常常打趣的笑话我,恋旧可不是一种太好的习惯,它足以证明这是人将变老的开始。
朋友的戏言不能说是没有道理,但我对此总是一笑了之而变得更加乐此不疲。在故宫的珍宝馆、在长沙的马王堆、在九华的百岁宫、在洛阳的龙门石窟... ...面对着那些佛像、文玩等古迹,一时间都没有办法呼吸。惊叹之下,我只有睁大眼睛,努力地想从它们被岁月浸润的表面上,去发现古人指纹间的凹凸。
那些东西静静的,透隐着一种智慧和文化,表面上好像附着一些精灵,承载着悠悠的历史,直叫人从心里有一说不出的亲切。
就这样喜欢着、喜欢着,一不小心就感到有一些寂寞从骨头缝里向外渗出来,直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遥远的年代遗忘到了现今的社会。
我是不是真的变老了呢?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被这样的念想折磨的要命,一直到其后某一天的午后,我收到一帖北京来的请柬。朋友邀我去京城参加一个大型的国际赏石盛会。在京几日,心情颇好,遇到散落在各地的朋友,自是免不了一番对奇石和书画的畅情、赏鉴和品玩。
复一日,一位在石协的好友让我陪其去广济寺拜会几位佛教界的法师。
从一踏进广济寺(中国佛教协会)的大门起,我的心就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那天去礼佛的人并不多,透过院内浓密的树叶,能看到秋阳饱满的一气贯通,金色的光洒下来,罩得整个大殿金碧辉煌。人的情绪也略略高涨了些,对佛的敬意,对生活的爱意,似院内那看不见的禅意,一并都在淡淡的流淌... ...
和几位高僧交流后,我进入大殿,在高高在上的佛祖下面,我在心里默念着佛号,虔诚的膜拜着,轻轻脆脆的木鱼声牵扯着耳鼓,在静静的香烟缭绕的殿内滑行。总觉得时光在缓缓的流,心也在清清的凉。
好友走进来,悄悄的对我说:去我家里吧,给你看一样东西。
是什么好东西?我吟吟的笑着打趣的问道。
让你见一见我珍藏的舍利子,
舍利子?我眼前一亮。
我只是从各式的经文和媒介物上听闻过它,见过一些照片,毕竟没有见过实物,因为我知道,能见到佛的真身舍利,那该是和佛相当有缘的。
在中关村一幢现代化高楼的十一层,好友的客厅里,我见到了这枚舍利子。
室内不大,迎面的墙上挂着李苦禅的画,侧壁是启功的字,靠墙的红木琴台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佛龛,供着释迦牟尼佛。
沐手、焚香毕,他小心翼翼的从佛龛的内里取出了一个用红布裹着的锦匣。
记得当年星云大师把佛指舍利请去台湾,停留了37天,几乎岛内的政要、民众一体恭敬,很多人看到后跪下来,涕泪悲泣,充满了法喜。这表明人们不但看到了佛的生命,更是看到了自己的本心。
因为它象征了佛的总体。
我所看到的这枚佛骨舍利,半透明,泛着黄绿色的光。像玉,有食指的指头大小,温暖而又润泽,就象是阳光和月光凝结而成的精灵那样。如果把凡人故去后粗糙而疏松的白骨与这晶莹的舍利子来比较,我在心里不由得由衷的慨叹,果然是佛法无边啊!
从宽泛的范围来看,应该说,舍利子是物质的,但我更觉得它含有更高的精神的成分。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集藏所表现的都是物质的东西,而透过这些实物所隐含的历史却是精神的。这样的一枚舍利子,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其实是一个完整的宇宙。所有的佛法要表达的东西都通过了法师的肉眼凡胎,凝聚到了舍利身上。
征得朋友的同意,我把手洗干净,才轻轻的把舍利子捧在自己的掌心里,生怕我的俗气沾染在它上面。一刹那间,我感到了自己的心和佛的心是如此的相通。在那泛出的幽幽的光里所能揭示的真谛和我的感悟力应该是一样的吧!因为我希望这样的真谛能把我引领到生活的正确的道路上去。
如今这年月,偶像丛生,粉丝遍地,疯狂过后,终不免难逃灰飞烟灭的短暂。
思想的脉络也和人生的脉络逐渐的相融重合。默然间,才发觉自己的头发也逐渐的稀疏了。许多的物事,均在无惊的岁月中默默的潜过---怎么我,也已经行在中年的路上了?
对一种教别的喜好,各自平心,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最怕的事是对某种信仰的排斥,这反映出一个人对某种文明的拒绝。连落日都可以熔金了,还有什么更加坚硬的呢?
惊蛰一过,天气转暖。在小阳春的风月里,空气中渐渐多了一种味道,浅浅的,清清的,幽微的暗香,雾霭一样的缥缈着---这种芬芳包裹着置身其中的人们,一些清华疏朗的心思便会不自觉的升起,非常温润,又非常健康。
繁忙之余,我出门踏青访友。至山上的寺院,见一位身穿灰蓝色棉布僧衣的僧人,捧一个青花的瓷瓶,于院中桃树下,一片一片正把那些安静的睡在微凉地面上的落花捡拾起,捉进瓶里。
本是粗服质朴的一个男人,就因着这样的一个拈花的动作,即刻就诗意起来。那样的一个清雅的画面,显得相当的田园。
那些花儿,粉白艳红,别有情怀。虽离枝逝地,悄悄落下,却也不想惊动别人,这种情怀是相当磨人的。与舍利子一样,那样的境界你说不出,抓不住,看不见,却又一直在心底纠缠着---任岁月更迭,忆起来,都是铺天盖地的温暖!
真的,落花怜香,舍利遗光,应该不只有天上的白云才可以寄托那千年的幽思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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