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停了,风却意犹未尽地搅和着那地面上安然沉睡的雪花。嘴里呼出来的气还不及斗一下就已凝悬在半空中。
远处的山被雪完全覆盖了,那雪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其中两座山中间,幽幽的伸出一条路,那路不大不小,刚好够一辆汽车通过。这是那村子与外截沟通的唯一的路。
而他,此刻,坐在汽车里,要往村子里去。其实他心里 很矛盾,到底要不要回去。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一旦走进那里,会有多少鄙夷的目光包围着他,那目光或许会把他的身体穿破,也或许他早已不在乎,只因曾经经受了太多。而他也清楚地知道,他最害怕的,是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沉默。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在一家小店旁。车上的人骂骂咧咧地下了车。从他们的骂声中,他才知道,由于那路积雪过多,阻断了这唯一进村的路。
而他却心里有点儿释然。这或许是老天故意给他机会让他重新选择吧。他走进了小店。小店不大,正中间摆了一张四方桌,四条长凳东南角个西北角是同样的布局。东北角是一个橱柜,里面有茶水。正北是柜台,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坐在那里。柜台后面有一块帘子。帘子旁边是一个窗户。刚好可以看到那小路延伸过去的部分。看见他走了进来,小男孩立刻朝帘子里面喊:“妈妈,来客人了!妈妈,又来了一个啦!妈妈……”随他进来的还有刚刚车上的其他几个人。他在西北角那张桌子旁边坐下来。和他同桌的还有一个中年人,他直嚷嚷:“这天气害死人了……”
老板娘出来招呼客人。他摸摸口袋,只要了一杯热茶。老板娘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其他人也分别要了热粥,饺子什么的。“这路什么时候才能通啊?”我家里还有娃儿等着我呢。“我明天早上还要往回赶呢。”
他不知道他应该怎样期待。他唯一确定的是,他现在又冷又饿。就喝一点粥吧,看着别人吃也不好。还是不吃算了,你又不知道能不能回到家,即使回到家了,能捞得上一口饭吗?
他犯的是强j*罪。
他似乎早有预料。他那一阵子心情就像翻将倒海一样,一会卷进旋涡,只因远离了那些书籍、影碟,一会儿又像是江水奔进大海那样欢畅自由,只因废寝忘食地看着那些东西。
他曾经也有纯净的心灵,憨厚的本性呀。他曾经也深深的爱过一个人呀。他曾经甚至想要把自己的全部奉献给她呀。可当她却决绝地离开他时,他那满腔热火被那无情的水浇灭了。只因她的一句话:呆,憨,没钱,没情趣。他开始在被窝里沉睡,开始在梦里想她。
终于有一天,他睡醒了。怎么办?这么多的时间。他开始去网吧、打游戏、聊天、网恋。厌烦了。他转向了那些黄色网站,以前他看着这些东西就恶心,现在他才觉得这使他的世界变得多么美好。
他也曾经想念母亲,想念父亲。他是那山唯一的大学生。去上大学的前一晚,母亲硬要和他睡,整晚都把他的是手攥着,放在心坎上。父亲睡在隔壁,整晚都没有出声,可他那如雷贯耳的鼻声那晚却没有。第二天起来时,手就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村民们送他出了村口,走上了那条小路。“路得靠你自己走!”这是父亲多日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而现在,他看着自己的样子,内衣是在监狱里时发的,外套鞋子是出狱时一个守门的看他可怜送的,外套的袖子很短,扣子也七零八落的,还有一个口袋,里面放着4元3毛钱,他在监狱里干活干的很好,挣了不少钱。这一路走来,也只有它们了,他的脚趾头在无声地抗议着,只因鞋子太小。
“妈,有人在铲雪了!”那小孩子又叫起来,眼睛朝着窗外。
窗外的他正一铲一铲地在移动那晶莹的积雪。他猛然一震:又凝神看着那条小路。他不是没想过要重新振作,只是谁又允许他振作起来呢?
当他那天在公园里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干过来那事,被警察抓了之后,当他看着母亲在他面前泪眼迷离的时候,当他听说父亲中风之后,当他知道村里人的闲言碎语的时候,他知道,他回不了头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那山上的雪(也没有那么耀眼)却愈加耀眼,那两山中间,分明伸出一条小路,那人终于把雪铲光了。大家欢呼雀跃,而他,却不知应用何种心情来表达。
汽车重新开动了。他望着那幽幽的路,又想到了父亲母亲。“路是靠你自己走的啊!”他突然流下了眼泪,摸摸那只被母亲攥了一晚上的手,那体温依然存在。
他心情平静了下来,该来的终归要来,该走的终归要走。
那路,曾经伴着他走向希望,现在,这路会伴着他走向何方,且走过此道再说。
天更加暗了,那山上的雪愈加耀眼。那条路是如此的明亮,他的脸也被照亮了,他的心也被照亮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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