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满堂把妻子卖了，以五千元的价格卖给马天宝。二人都没意见，那女人也心里兴滋滋的，毫无怨言。

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若是平白无故地买卖人口，那不是活腻了找事吗？

牛满堂和马天宝是一个村的，从小儿光腚长大，一块儿上学。牛满堂家境好点，二十岁就娶了媳妇桂花。马天宝爹死得早，仅和老娘相依为命，二十五六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后来实在在村里无法做人了，便撇下老娘闯外去了。

人呀！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当年分文不名的马天宝，全村人谁也想不到他会衣锦还乡。真应了那句俗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年秋天，一辆崭新的大卡车非常牛逼地开进了村子，威严地停在马天宝家门口。随着一声气刹响过，从驾驶室里下来一位非凡的人物。只见这人满脸光鲜，梳着整齐油亮的大背头，一身笔挺华丽的条条西装，一双能照人影的尖头皮鞋，气宇轩昂地走进院去。马天宝瘦骨粼峋的老娘看见有人走进院来，赶紧站起来。那人满脸笑容，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娘。老太太才敢正眼瞧了瞧，又背着阳光仔细打量了一下，才悲喜交加了叫了一声：“我的儿呀！你咋这么憨呀，这么些年，也不给娘来封信？可把娘想死了！”

“娘，都是儿不孝！你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娘，我回来了，今后再不走了，以后就天天陪着您老人家。”马天宝鼻酸心痛地说。

“儿呀，来了就好。不走了，真不走了？”老太太有点不相信地说，“那你外面的车不给人家送去了？”

“娘，那是咱的车。以后我带着你出去玩玩。”

“憨儿来，娘哪还能上去那车呀！是咱的车？不是偷来抢来的吧？那可是犯法呀，犯法的事，咱说啥都不能干！”

“娘，你放心吧。这是儿子辛辛苦苦用血汗钱买来的。一没偷二没抢。”

这时门外挤满了大人小孩，议论纷纷，交口称誉。马天宝慌着站起来挨个让烟递火，向院内让。马天宝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女人，心中一凛，脸上不知不觉红了一下。

那女人就是牛满堂的媳妇桂花。她做梦也不会想到马天宝会有这么风光的一天，让她刮目相看。

桂花当年只所以选择了牛满堂而没有选择马天宝，是因为牛满堂家比马天宝家牛。俗话说的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是命运并没有青睐她，而是大大地揶揄了她一场。自从她和牛满堂结婚以后，直到现在七八年了，她的肚子还是不长毛不长草，不显山不露水的。虽然原因不在她，而在牛满堂患有肾病，但是她也时常自怨自艾，抱怨自己命不好，选错了郎嫁错了汉。但木已成舟，只好认命低头了。谁知命运又故意捉弄她，在她苦恼失意时，混阔的马天宝，也就是当年被她拒之门外的疯狂追求者，变戏法似的蓦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非常恼火，恨自己当年有眼无珠，嫁了个无才无料的牛满堂。

桂花揣着满肚子火回到家。坐在院中剥豆的牛满堂看见妻子回来，便说：“这么大会子，你到哪儿去了？整天不着调，瞎窜乱走的，哪像个过日子的样儿。”

“我咋不着调了，咋瞎窜乱走了？”桂花满肚子的气好像找到了突破口，高声叫道，“我总不能整天守着你这个废人过一辈子呀！我出去转转咋啦？人家监狱里还行放风呢！”

牛满堂看媳妇怒火高涨，纳闷儿：她火从何来。出去这一会儿，莫名其妙竟变个人似的。

他知道桂花的脾气和禀性，她不会守着自己这个病人过一辈子的，和她吵闹都无用。常言道：留住人，留不住心。自己这个病身子，不知填进去多少冤枉钱了，但也总不见好。七八年了，无子无女的，活着也没啥意思了，又何苦拖累她呢。如今她还年轻，不如趁此让她再找个好人家嫁了。我无悔她不怨多好。想到此，他脸色沉重地说：“桂花，这几天我正考虑咱们的事儿。我一不能下地干重活，二不能跟人家干个小工挣几个钱养家，三又不能让你生个一男半女的，再这样过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你如果心眼儿活泛，不妨另找个人嫁了吧。我再也不拖累你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你整天摔碟子打碗的也不是个事呀！你考虑一下吧。到时候离婚，我会去的。”

桂花本想趁此因头和牛满堂大闹一场，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郁闷之气，没想到牛满堂反说出这一番志诚心实的话来。她心里百转千回，说不出个什么味儿。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跑到屋里趴在床上号啕大哭起来。

晚上马天宝到牛满堂家来了。三人秉烛夜谈了整整一个晚上。谁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反正三天后，桂花就跟着马天宝出车了。过了半个月，牛满堂也拾掇了一下到省城看病去了。

不久好事者传出一件奇闻异事来：牛满堂把媳妇卖给了马天宝。马天宝给了他五千块钱。牛满堂上省城看病就是用的卖媳妇的钱！一时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村里人也时常见马天宝和桂花里里外外，车前车后形影不离的，便想那好事人的传言有八九分是真的了。又过了一年，桂花竟然生下一个胖胖的儿子来。马天宝那天开着车把她娘俩接回村。大家更证实了牛满堂卖妻一段公案。一时褒贬不一，说三道四，评七论八的都有。马天宝好像没当回事，桂花脸上也是整天笑容满面，看上去非常幸福的样儿。

时间不知不觉地又过了三年。马天宝和桂花跑车发了大财，家中的电气化也一应具全。他们的儿子也已三岁，活泼可爱的孩子，满地上乱跑。老太太在一年前无疾而终。他们的小日子过得无牵无挂，滋滋润润的，着实令全村人称羡不已。

三年无影无踪的牛满堂也风风光光地回来了。据可靠消息说，他在省城看好了病，便投奔到在市里做铝材生意的表弟的门下。如今，他在县里开了一家经营铝材的门市，生意非常红火。大家三年前虽然对他卖妻颇有微词，但如今看他发了财，谁也不再提起当年的事。牛满堂逢人只是笑笑，从不主动和人说话。大家觉得人家一个大经理，就应该稳稳当当的，不应多言多语。俗话说“十个呱啦匠，不如一个默头汉”。

一天，清晨。牛满堂起来在院子里活动身体。突然听到外面吵得非常厉害，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他便打开大门走出去。外面的人看见他从院内出来，便有几个多事的人凑上来，幸灾乐祸地对他说：“满堂，你还没听说吧？马天宝和桂花出事了！”

“出事了？出啥事了？”牛满堂脸色凝重地问。

“他俩出车祸了，都住在医院里了！真是啥人有啥报！”

牛满堂听说后，立马跑到院内，推出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向县医院赶去。

县医院的一间病房内。桂花和天宝分别躺在两张病床上。牛满堂问了大夫，才知道桂花的伤轻点，没碰着骨头。而马天宝的双腿却被车轧去了。桂花看见满堂，扑在他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三个月后，马天宝和桂花都出了院，是牛满堂用车把他俩接回家的。

马天宝托牛满堂把车卖了，因为他再也不能开车了。桂花看着双腿瘫痪的马天宝，和一把大的儿子，整天不是以泪洗面，就是哎声叹气。

不久，牛满堂把桂花、天宝和孩子都接到城里去了。

一年后，牛满堂又结婚了。新娘子是……

2008.10。1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