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易改变,只要置身于一种环境中,遇上能让自己心甘情愿改变的人便只需一瞬间。
我在人生最为灰暗的时候遇上了碧落,犹如一缕干净的阳光刹那间便驱走了心中早已发霉的阴暗,简短的谈话让我改变了早已根深蒂固的对人生的看法。
秋末,天空依旧挂着刺眼的太阳,寒气迟迟未袭来,酒店外的公园里依旧游人如织,平心而论,公园的景色够怡人的,平静的湖面,延着漂亮的曲桥座落在湖心的亭子,在秋末有点心黄的树叶的映衬下别有一番风韵,可那一切都与我无关,在我空洞眼神下对那景致视而不见,即使是再美的景致在我眼中都像是嵌在画框里死寂毫无生气的次品画。
为了一份工作,也为了想证明我已有了工作,我委屈地在酒店里干着非专业的活。每天除了修桌订椅便是装灯换帘再者是刷地板补墙角的卖力又不讨好的活。其实我也不在乎讨好谁或被谁讨好,对生活提不起劲的我也由最初的玩世不恭变为厌世,我不愿与工程部的同事为伍也不屑与他们说话。
只有中午休息的那一个小时才是真正属于我在酒店工作之外的时间,我总是跑到酒店外的公园树荫下抽烟。任由行人对我这位身着粗蓝布工作服的杂工投来鄙夷的神色。每当这一小时过后便觉的这一天也随着烟气消失了。我的生命也随着烟气在头顶上空盘旋缭绕后失去。孤独地抽着烟也成了我生活的意义所在!
后一天是前一天的翻版,日子总是重叠来过,天气如此,景色亦也是如此,若说有一点不同的地方是那天在我的正前方多了一位女人与一位小女孩,她们与游人不同,那女人倚着栏杆静静地望向湖的对面,一动不动。那小女孩也安静地在一旁摆弄着一小布娃娃,我没有细看那女人面容,对我来说谁都成不了我生命的意义,只有夹在我指间的烟才最为真实,直到那一小时犹如烟燃尽般逝去我起身去上班那女人还保持着那姿势望着湖的对面。
第二天,我又像往常一样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抽烟,那女人与小女孩早已在昨天同样的位置了,就好像她们未曾离开那里过。
奇怪的是一会儿那女人向我这边走了过来,直到我的身旁,指着我放在身边的石凳上的烟说 :
“我可以抽支烟吗?”
这时我才清楚地看见她是一位打扮时装,面容带着一股好似与生俱来的忧郁的美丽女人。
“随便。”我的语气冰冷。
她也不在乎我的态度,不客气地抽出烟又向我要了打火机点着猛吸了一口,好像呛着,但她还是拼命忍住。
“第一次抽烟?”
“是第二次,第一次忘了是什么时候。”
“哦....”
“我不喜欢抽烟,更不喜欢它的呛口。”
“那你为什么还要抽?”
“我喜欢看它慢慢燃成灰的样子。”
我不明白她所说的话,为什么只为了看烟燃成灰就非得要用嘴去吸,还要忍受烟带来呛口的痛苦。我没有问,但我相信这一定有她的理由,不一会,工程部的上班铃声像丧钟般响起,我也要像被钟声招唤到的孤魂游回工程部。
“我上班了,还要吗?”
“不用了。”她的语气依旧毫无情感,眼光随着烟幕漠视上空,那女孩还是安静地在一旁拨弄着布娃娃。
又一天过去了,中午她们又早我一步在那里了,她们是否在等待着什么?我没有深究。我一掏出烟她便走了过来,招呼都不打便抽出我的烟抽了起来。我无法安静了,她为什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我并排着抽烟,我与她是那么的不协调。为了维护我岌岌可危的自尊,我必须对别人保持沉默,即使那女人有着一种令人不忍淡视的高贵气质。这年头,我始终认为谁都无法为另一位陌生人带来帮助。
打那以后我中午抽烟的时间多了些内容,就是与她分享我能力之内购买的香烟,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以后的改变会因为与她简短的谈话中。
“那是你的女孩?”我指着不远处玩布娃娃的女孩问。
“嗯。”冷漠的又眼里泛起一种不易察觉的慈爱,随意披在身后的秀发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你为什么要与我坐在一起抽烟?”我终究忍不住问,我总觉的我与她坐在一起的不相称。
“我愿意,男人都一样,都一样的玩世不恭,我又何必费心去找抽烟的对象。”
语气偏激,丝毫不顾我的感受,但我没有丝毫怪她,我正是那样的玩世不恭,我也从她过激的话中看出她与她爱人间的关系并不好。
“他忽略了你?”她当然明白我所指的“他”。
她张开鲜红的樱唇慢慢地喷出一口浓烟,继而又目送烟气消失殆尽,双眼淡视远方,良久没有作答。她定有什么难言之语或是沉醉在与他曾有过的甜蜜往事吧。
“我说过我喜欢看着烟燃成灰的过程,还要用口吸过,品过后方知呛口至极,才享受其中残酷的过程。”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对她的作法我也感同身受,若没有亲历过,便无法得知其中的滋味,生活如此,爱情也一样。
“你并不快乐。”她突然冒出一句,很中肯的语气。
我并不否认也不承认,已无所谓了,对我来说人生便是那么一回事,并不存在快乐与不快乐的终极定义,只能机械地干着杂活,机械的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里安静地抽着烟,不过我这时有点惶恐,被别人窥见内心而惶恐。
“你呢?”我反问。
“为了我的女儿,我不在乎一切,她就是我的天使。”
“包括你的爱人?”
那一刻,我非常清楚地看见她死灰的眼神,一种经历过苦难的眼神,我已为我的所问感到反悔,一种把别人的伤口摊在被伤害人的面前是一种不敬。
“对不起!”我忙不迭地道歉。
“你还年轻,无论怎样都要为自己的生活负责。”她说。
似曾相识,说话的人已换成刚认识不久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有种锥心的痛弥漫全身。这话曾有一位深爱着我的女孩对我说过,那熟悉的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犹在耳畔,我辜负了她对我的一片深情,那时工作毫无着落,任由生活的激流将我冲的晕头转向,索性任其自然,那时我成了那女孩眼中最为玩世不恭的人,她每次对我的规劝成了我眼中的不屑后丢下这句话漂向了另一城市。从此无关风月的问候成了我至今都没有勇气挽回的追悔。如今,一位与我毫无关系的女人又这样对我说,怎能不让我震惊,我眼神的躲闪令她肯定了我对生活的态度。
“你与我的忧伤不同。”她又说。
说真的,我从未深入思考过她的忧郁来源。不过,我愿意相信那是来源于天生的一种气质,与我低庸的忧伤有着天壤之别。
“这样的工作与快乐永远脱勾。”我用工作不快乐为借口来掩盖我辜负爱情所带来的悲痛。
“烟燃尽了除了烟蒂其它的都不存在了。”
她颓废的话让我有一种替她分担痛苦的冲动。她曾经的希望已下落不明,等待已不真实。我明白,最终夹在指间的都不一定是希望,转过身来也一样毫无痛惜地丢弃。
阳光即使再灿烂,再猛烈也无法晒干人内心因某种事造成心病所留下的晦暗,我们所经历相同或不同的伤痛都须拯救,须自己或别人来拯救,无关身份、年龄抑或是信仰。
有这样的一位女孩,她穷尽心思来改变你,你始终不动于衷,直到有一天失去她后才明白对她的爱已延期,拖延到她短暂的青春等不起才发觉永远地失去了她对你的爱。
也有这样的一位女人,与自己也不算是同病相怜,间短的谈话不曾想要强加进你的身上,却能感同身受,怜爱她、眷恋她,无关风月,却让你改变了对生活的态度。
从与她同抽一包烟的那天起我与她似早就设定好的剧情般一起抽烟,一起简短谈话,她的神情永不脱离令人心碎的忧郁,她的天使也从不与她在一起玩,我既奇怪又感到揪心,只能在心底祝福她样母子能没有隔阂的在一起幸福地生活。
这天,与往常一样,一样的景色,一样的阳光,一样的我与她之间的不协调。
抽着烟....
“我要离开这城市了,这也许是我最后的一支烟。”
我愕然!
“这城市从来都不属于我与我的天使。”
我没有问她去哪,我深深地相信去哪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寻找回属于她的幸福,一如她当年一样。
“我叫碧落。”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默念着如她般美丽也如她般忧郁的名字。
“你也可以换一下地方,城市间虽雷同,但不一定总忧伤。”
虽非字字珠玑,可我相信她说的话。
她走后不久我便辞去那伤工作,漂向另一城市,城市间虽雷同,但不一定全忧伤。
我已在与她的谈话中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对生活的态度,为那一起抽烟的忧郁女人所改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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