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的太阳,杲杲悬空。午饭后,如果是晴天,我总要沿江堤漫步漫步。冬天的太阳和雪一样,是不能也不忍辜负的。
江堤上的护坡植被是绵密碧连天的青草。虽已进入冬季,江南的绿色还是随处可见,尤其是江堤上,护坡草依旧浓绿。也许正因为它的生命力强盛,才荣膺护坡这一重任吧。
沿着堤内的缓坡向前走,前面有一块草地分外葱郁,小时候听爸爸告诉过我:那一定是下面埋了小动物的尸体,尸体腐烂后肥沃了土地,滋养了植物。直到现在还记得我那时的感觉:又害怕又好奇又伤心又感动。如今又想:此规律应也适用人,待我归西之后,是否有人替我选一贫瘠之地,让我“化作春泥更护花”?——自从爸爸妈妈先后离开了我们,死,根本不会让我感到恐惧了:那不过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形式转变而已;并且,最主要的是,在那个世界里,有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我甚至向往,甚至迫不及待。只是,没有老天的旨意,我不能自行完成这个转变。
四下里很寂静。陈子昂诗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人是脆弱而渺小的群居动物,害怕孤独,害怕被抛弃。远离繁华似锦的京城,在人烟稀少的古幽州台的陈子昂,正是经历了如此大的反差境遇,才有如此神来之笔,替人类写下了这首千古绝唱。可是短暂的离世独处也是必要的,比如现在,比如我。
脚边不时有几茎野花娉婷摇曳。这时节开的花大都是菊花类的,有雏菊,有矢车菊,小小的花,窄窄的瓣,瘦瘦的茎,让人怜爱也让人起敬:万花已凋零,万木皆萧疏,她却独自迎寒怒放自己的生命,“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教吹落西风中。”
有段枯树枝横在前面,是老树的断枝,这是很好的烧火柴啊,怎么没人捡呢?小时侯,每到秋冬天,我都给妈妈拾柴火,枯树枝最好,禁烧;其次是枯蒿草,是很好的引火柴。一般也是午后,拿一把镰刀,挽一段草绳,提一只篮子,就去田间陌畔了。傍晚回来时,我总是蓬乱着头发,凌乱着衣裳,肩上负着满满一篮的柴草,样子活象一个小鬼,妈妈又欣慰又难过,拍打着我的衣服,摘着我头发上的草屑,一边数落,一边心疼。无论那时还是现在,我感受到的只是温暖,粗糙的温暖。
暖暖的阳光下,冬天里竟然觉出热了,还是停一停吧,给自己一段空白。
仰望,天很蓝,太阳很璀璨。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自然。我在地毯般平整绵厚的草地上坐下来,躺下去。阳光照耀着万物,惠泽着万物,包括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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