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秋的黄昏总显得那么萧条,几片落叶毫无倦顾,落入尘土。
从学校到家要经过三个站的路程,依然那么拥挤,来往的人流总是匆匆,又匆匆。太阳的余辉把人的影子拉得孤单,落寞。有一对年青正在耳鬓私磨,看不清脸,男的好像在啃女的脸。皮肤跟皮肤接触的瞬间,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咯咯的笑声,没人在意这些。这个社会就这样了,冷漠,麻痹。
象我这样的女人到哪绝不是一眼能让男人惊艳的女人,恋爱的时候夏远就对我,你不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但却是最有气质的女人,人淡如菊,平静的淡漠。
现在想来这话多么的虚假,上中学的时候班上有个漂亮的女生告诉我,女人就是要一张脸,其它都是假的。我后来的生活中居然把这给忘了,相信了夏远。
这辈子好像也没什么追求,就想找个人来保护我。可是往往伤害我最深的,就是那个所谓要保护我的男人。
胃部开始排山倒海,隐隐作痛。那种痛彻心扉的恨开始不受控制地爬出来,侵蚀我的五脏六肺。
一阵刺耳的车鸣声惊醒了我。
最近做什么事都走神,不过,没关系,家对于我来说已无眷恋,我害怕去面对那个令我伤心、绝望的男人。
(2)
家中冷冰冰的,夏远还没下班,最近只有等他回来才听到锅碗瓢盆的声音,更多的时候我都是静坐。过去的一幕幕就像是若隐若现的老歌,总在我想象不到的时候飘起,飘起,再飘起,让我莫名其妙地伤感,再让我莫名其妙地流泪。
我的指甲又把手抠破了,鲜血一点点地渗出来,看上去是那么鲜艳,美丽得像花,火红火红的花。
如果没有那些事,我跟夏远的婚姻是幸福的。我们结婚三年了,我每天一下班就从学校往家赶,走到菜市场买些菜,变着花样把他的胃喂得饱饱的。我的天空一向晴晴朗朗,我会在每个夜晚迎向夏远宽阔的怀抱,又热烈而忠诚地投进去,极满足地笑笑,傻得像个小天使,我们还准备就在今年要个宝宝。
曾经是那么相爱,那么甜美,那么情深意笃?可是事实却是那么无情!
发现她的存在是很偶然的,也或者是偶然中的必然。最初有种做梦般的感觉,如果不是从他嘴里亲口得到证实,我至今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毁灭,彻底性的毁灭。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泪水,具有诱惑性,这也影响了放弃婚姻的情绪。
似乎真如他所说,这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再往深层次的想,逢场做般的游戏,没有任何感情,更谈不了语言上的交流,恨的感觉在向周边沿伸,慢慢疏散,却浓缩了我内心的痛苦。
我得了失眠症,每天晚上要吃安定才能入睡,然后就是做噩梦,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的一个好友打来电话:欣,人都有犯迷糊的时候,如果你还爱他。就不要轻言离婚呀。
我还爱着他吗?
夏远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最初的几个晚上,我跟他分开睡,他一整夜就站在门外,几天下来,胡子拉茬,两眼深陷。我说,我原谅你了,你不需要这样折磨自己。他对我说,宝贝,我们重新开始,我们要个孩子,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幸福是什么?
(3)
有那么一刻,我想去看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说是同事,这是夏远告诉我的。可我从夏远身上没看到结束之后的任何倦恋,梦吧,对他也是。
曾经上学的时候有过一段朦胧的感情。那还是在上初中的时候,那个男生坐在我的前面,那时的感情只能用纯真,幼稚。我的理科永远赶不上文学,他是品学兼优,每每遇到理科考试,他总是给我塞纸条,放学总是跟在我身后,直到我到家后才走。这段朦胧的感情从初中到高中结束延续了6年,最终因毕业也夭折。虽然后来有一次去我家找过我,但最终因为羞涩我们谁都没有捅破。
正当我为这段感情暗自追悔的时候,接到一好友的电话,有个高中聚会。这个消得来得诧异,及时。我如约而至,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想看一个人。
聚会的人很多,多年不见,都是耳目一新了。我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他,没有别人冒油的富贵,相反几年不见更增添了书生气。
并没有我期待的意外重逢的场面,甚至我都怀疑他有没有看到我,我主动地过去打招呼,他却机械应答。
我落荒而逃。
我明白了,怀旧是件奢侈的事。
我很惊讶于我居然没有一点难过之意。
结束的时候街上已经是黄昏了,阴沉沉的天气是毫无预兆缓慢地黑下来的。
夏远早早地到家,这个家我多久没见到我的笑容,记不清了。晚饭做好了摆在桌上,这个男人,以前连双袜子脱下都要在一个星期后才能找到的男人,居然学会了做饭,洗衣服。
(4)
空洞,乏味,无聊,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我每时每刻都在盼望能再发生点什么,刺激我毫无用处的躯壳,证明我还活着。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甚至觉得再思索这样的问题是件很可悲的事情。
有几个夜晚我漠视夏远的眼光走出家门,嘈杂喧腾的夜市,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
我和章奕安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邂逅相遇,章奕安是夏远的朋友,我知道的仅这些,这使我意识到我对夏远的交际一无所知。夏远在一个外资企业当部门经理,公司经常有聚会,他说带我去,我总是拒绝,我不参于他的工作,除了在家偶尔提起。在家里,我是被夏远含在嘴里的。
章奕安当时穿了一套极挺的深蓝色西装,结一条鲜红的领带,满面春风,笑意盈盈,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他全身从头到脚地散发着、洋溢着三十五岁男子独特的成熟魅力。
章奕安当时很奇怪,夏远怎么让我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我撒了个谎说夏远在外面有公事,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出来走走。
章奕安相信了我的解释,这多少让我觉得这两个男人有着相似的地方。
我当时的打扮极具魅力,黑的风衣,黑的长靴,黑的长发,黑的幽灵,就剩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双空洞的瞳孔。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来章奕安告诉说的。
章奕安把我带到附件的一个茶馆喝了会茶,又把我送回了家,这一路,我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我习惯了用沉默来封锁我的情感。
你瘦了,女人要懂得爱护自己。
有一种叫液体的东西从眼里流下来。
第二次是我打电话找的章奕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跟章奕安在街边漫步,我不知他做何想,会不会担心撞见熟人。对我来讲却感到一切都无所谓,也没有丝毫心理引起的不安。
章奕安开始关心我,他在电话里也开始叫我欣。
欣,你的笑容具有多大的诱惑力吗!
(5)
我开始对夏远说谎,对夏远说谎是很容易的事,我早已不把诚实看作一种美德。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种堕落,眼泪无声地聚集在眼眶,打了一会儿转,再婆婆娑娑地纷纷飘落。
我对章奕安这个人实在是知之甚少,但我根本无意多了解什么。我们打电话,一道喝茶,在公园散步,我们谈得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听和说很容易取得共鸣和默契,没有一个幽默或独具匠心的小花招、小圈套会如泥牛入海,这使我们的相处充满了妙不可言的兴致与快乐。
这份意外的喜悦与快乐我是秘而不宣的。
偶尔心中也觉得好笑,这样漫无目的地朝前行走,又有什么意思呢?莫非我想从他身上寻求着所需的慰藉,想从他交谈中充实自己寂寞的心灵么?
我想,无论任何事情,一经开了头,便如滚动的物体产生着本能惯性,人不可能像物体一样去滚动,然而却喜好依赖于惯性,被既成的外力推着朝前行走,连思维也停顿下来,懒得去运转,如此而已。
你是我的迷,章奕安这么对我说。
我不过问章奕安的事,甚至也不愿往这方面猜测,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我唯一在认识之后知道的是他结过婚,又离了婚,我在他面前也从不提夏远。
太阳很好,天甚至是蓝色的。章奕安开着车带我去了公园,树影婆娑,凉风习习,菊花在清凉的秋风之中摇曳、浪漫。
章奕安拉了我坐下来。他靠着一截树干,我坐在他的对面,抱着双膝。我给他讲在学校的事情。天色已近黄昏,劳顿了一天的秋阳停泊在西山一块若明若暗的石头上喘息,浅浅的毛月亮却早早地飞临到上空。
章奕安抚摸着我的脸,他温暖的大手,顺势地滑向了我的腰际,晶亮的眸子正温情地看着我,他把嘴唇贴到我的脸颊上。我脑子里空荡荡地,我轻轻推却,我还不习惯和夏远以外的男人这样。
秋天的气息越来越浓重了,很多的世事人情,也都将随着时序的改变而改变,没有人会有能力去挽回或改变什么,就砉时光留不住,而人的聚散无常也是一样。
章奕安说他跟夏远谈了,告诉夏远爱上了一个女人。
我怔了, 这不是我要的。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我得找章奕安谈谈,章奕安说到楼下接我,我说不用。我到楼下的时候章奕安已经在楼下等了,我正准备上章奕安的车,章奕安把我拥入怀,我想挣扎,看到了夏远。
夏远整个人彷若电影定格了一般,凝窒不动,只怔怔地望着我们。
(6)
夏远喝了很多酒, 他重重地将酒瓶掼在桌上,刷地站了起来。我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我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他又嚷又叫,语气中充满痛楚,“为什么?为什么?这就是对我的惩罚? 这样你心理会好过些?”夏远拽着我,死命地摇晃着,我整个人飘起来,天旋地转。
“啪”的一声,没觉得疼痛。我看到的是一张因酒精的刺激而涨红的脸。
我关掉了灯,把自己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在黑夜里睁大眼睛,目光直呆呆地看着夏远,一阵阵悲从中来。我突然有种恐慌,几年的感情就要没了。我抚摸着夏远的脸,他的眼睛,他的眉毛。在梦里,夏远叫着我的名字,宝贝,别离开我,宝贝,别离开我,我吻他,我抚摸着他,他紧紧得抱住了我,说着对不起,我潸然泪下。
章奕安找过我,凝视我的眼睛,那样温柔那样专注,却又是那样忧伤地凝视我。他对我说,跟我走吧。我摇摇头再摇摇头。他问我为什么,什么也不能说,我能说什么呢,我不爱他。
我想告诉夏远,我跟章奕安什么都没有,可我知道,他不会信的。
夏远把我忘了,一个月后,我发现我怀孕了。
我打电话给夏远。
我又回到了那个家。
只是,爱丢了。
-全文完-
▷ 进入一叶思秋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