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一阵摇晃把我惊醒，又是余震。这次的余震时间比上次长了些，有一分多钟。凌晨时分的余震，已经记不起发生多少次了，与开始几个月相比，现在是司空见惯，于是见惯不惊。

依着床头，半躺半坐，看窗外对面楼里的灯光因为地震而亮而灭，世界再一次归于宁静，小区外的路灯仍将幽蓝的光洒进卧室。回忆刚才睡眼惺忪的那刻，感受似乎特别深刻而清晰。想今夜的地震该又是汶川、北川、理县或安县，甚至更近处的什邡、绵竹的什么地方吧？那个此刻处于震中的某个地区，该不会有问题吧？冬已经这样的冷了，如果再有什么波及人生安全的地震，对于灾区百姓来说，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虽然说见惯不惊，而如此的惦念却是常有的。此刻，当我细细地追忆和体会刚才那一分钟的时候，却产生一种巨大的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撼，这震撼中有一种大自然带来的惊惧和压迫。只有亲自感受过地震瞬间大地震动的人，才会有如此的感觉。尤其是在深夜，整个的大地不规则地抖动，一般人会错觉为床或者房子在摇动，而当你静心体会时，才恍然明白，是地在动。地动的全部内容，带给每一位经历者的感受是：恐怖！

原来自然之力如此神秘，可以让质量不可计算的地球失去均衡失去控制，不规则不规律的震动，正是这神秘，带给人巨大的恐惧。地震，一种纯粹的自然之力，而这种能量，可以让任何生命的力量在它面前相形见绌。在神秘的自然面前，人类算什么？自然的伟大，伟大到我们无法也无能驾驭，所以我们所能做的只是——顺其自然。

于是，在这样的凌晨，当对面所有的灯光亮了又灭了的凌晨，路灯的柔光依然朦胧地洒在床上的时候，独醒的我，一片茫然。

神秘的自然，奇幻的宇宙，人们心灵的天窗其实多么狭隘和窄小。在自然面前，即使整个的人类，也只有谦卑的份儿。个体就更算不了什么了。倒是人类所独有的精神，却能成就另一种伟大，它甚至可以超自然，超宇宙，因为精神的空间无限。而人若要进入超自然的精神空间，其前提便是忘却自我，抛开自然。这样的境界何其高缈，何其纯粹。

进驻了这样的超脱世界，我们就应该珍惜生命，因为没有生命，精神何以承载。如果像灾区少数人那样，经历了地震，明白了人生，然后小觑生命，然后轻生，那只能算是对自然和生命认识的误会和偏解。

如果你经历了地震，如果你也跟我一样，刚才再次被幽深而神奇的余震惊醒，你会借了这静夜，想人生，想亲情，想爱情，想社会，而最终，你会跟我一样猛然意识，——一切的过眼烟云，罢也。唯有精神，甚至比自然本身更奇妙更弘大。珍惜人生，葆有一种超脱的精神境界，就真正拥有了生的权力和理由。原来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在于个体对精神的觉醒和再认识。

这样想的时候，天渐渐亮了。人感觉非常轻松，几小时前的压迫感和沉重没有了。打开电视，读报的马斌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早晨都亲切。方才明白，整理了一夜思想的我，就在余震那刻，如高僧得道一样，得到了来自大地深邃处的某种暗示：精神是真实的更可以依托的存在，而生命只不过是她的载体而已。与其歌颂生命，莫若赞美理想。

生活，真美，因为有精神存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