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绝唱
——读《诗经·邶风·击鼓》有感
《击鼓》是春秋卫国远戍士兵抒发思归不得的哀怨之情的作品;同时,它还是反映征役这一社会问题的著名民歌。全诗格调悲凉凄怆,感情绝望,弥漫着浓重的怨怅哀楚色彩。诗的第四章回忆临行前与妻子执手相约的话语,令人倍感沉痛。传奇女子张爱玲曾在《倾城之恋》中借范柳原之口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是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生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分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她的眼光敏锐而独到,一针见血地点破了这首诗痛人心扉之处。
简单的十六个字,读起来却似乎有千斤的力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此平易的话语,坚定地说出它却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一句爱情承诺的背后,是一生的执著。在我们这个视感情如快餐、跟着感情走的浮躁年代,有多少人还在奢望白头偕老的爱情?即便存在一些尚能白头偕老的,又有多少夫妻貌合神离,在凑合着过日子?《神雕侠侣》中,杨过曾对小龙女说:“等咱俩儿老了,头发全白了,牙齿跌落额,也仍是欢欢喜喜的厮守不离。”这句话的重点不在厮守,而在“欢欢喜喜”。平凡的你我,谁又是那个可以获此“殊荣”的幸运者?
童话总是以“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结束,却不写他们婚后的家庭生活如何,因为再写下去,恐怕就是狗尾续貂了。对爱情最大的考验是时间。时间是个无情的杀手,多少浓情蜜意在日复一日柴米油盐的琐碎中消磨殆尽!人们常把婚姻比作恐怖的爱情冢,这种比喻固然有些危言耸听,但也不是毫无根据的。究其原因,多是日久天长,曾经相爱的两个人生了厌倦之心。即厌倦,便有束缚感,自然渴望逃离,渴望自由,矛盾随之产生。
人们常用“亲密无间”来形容关系深厚的两个人,周国平却说:“要亲密,不要无间。人与人之间必须有一定的距离,相爱的两个人也不例外。婚姻之所以容易终生悲剧,就是因为它在客观上使得这个必要的距离难以保持。一旦没有了距离,分寸感便丧失,随之丧失的是美感、自由感、彼此的宽容和尊重、最后是爱情。”看来,感情的保鲜也是需要相应的策略和技巧的。可是问题在于,日益忙碌的现代人又有多少信心与耐心来滋润和呵护那份曾经无比珍视的感情?在名利、地位、财富等缰绳织成的天罗地网里,渺小的现代人无力挣脱,不能沉醉却别无选择。甚至有流行歌曲这样嘶喊:“没有钱你会爱我吗?简单的一句话。”爱情之世俗性可见一斑。“也许承诺不过证明没把握”更是一语道出了现代人游离不定、漂泊无根的心境。
在爱情日益贬值的今天,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我等你”比“我爱你”更动人心魄。等待的过程总是与痛苦和焦灼为伴的,因为它意味着与时间作战,而前景却是未知。但也正因为了这份执著与期盼,感情的光辉才耀眼夺目起来。任何东西的价值总是与你在它身上所花的时间成正比。因此,越是宝贵的东西,越是难以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想起了最心爱的诗歌之一------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当你老了》。“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日益苍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多么博大的爱!爱一个人,不是停留在他的外在容颜,而是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老态,他的心灵。犹如一个真正爱花的人并不仅仅喜欢鲜花盛开时的娇艳可人,而是它的一生:它的生长,它的绽放,它的凋零。法国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也曾说过一句类似的撼天动地的话:“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这是一群特异卓绝的生命,他们饱含慈悲而又深悟人性。这是喧嚣后的宁静、痛失后的珍惜、历练后的明晰、参悟后的从容以及苦难后的笑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份深沉而丰沛的厚爱,谁人可以诉说,又有谁人能懂?
我们的爱情之所以寂寞,是因为找不到对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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