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听老家来人说石爷死了,死在他大儿子家门外的窗户下。他没有留下多少东西,只有一个铺盖卷儿和一个蛋蛋笼。儿子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给他操办丧事,而是让人用手扶拖拉机把他拉到火葬厂直接火葬了,据说连骨灰都不愿收。还是孙子念爷爷,帮他收了骨灰安了葬。想起就叫人有些心寒。
提起石爷,我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一个老人的影子。他高高的个子,背有些驮,长长的脖子,一张瘦长的脸,高高的颧骨,红红的脸膛,说话很急,嘴角常常有白沫。他不姓石,而是名字叫石头,我们这些小孩都喊他石爷。石爷是个媒人,他经常肘弯里挎着个蛋蛋笼,十里八乡给人说媒。主家不管事成与不成,在他回去时,总给他的蛋蛋笼里放些好吃的。说到他的蛋蛋笼,你可别小看了,里面尽装些令我们垂涎欲滴的糖果或糕点。由于这个原因,我们有事没事的总爱成群结伙在他家门口玩耍,看到他都自觉地喊一声石爷。石爷的名声不大好,人们对他颇有微词,说他尽干些缺德事。但他对我们却不错,有时还从他的蛋蛋笼里拿东西给我们吃。遇到他心情好不去说媒时,就靠在他家门前的柴堆上给我们讲笑话。
说是油槐附近一个村子,有一家人日子过的不错,可偏偏有一个傻儿子,都二十六了还找不下媳妇。经他说合,把相桥附近一家日子过的紧巴巴又急于给儿子说媳妇,不得已拿姑娘换彩礼和那个傻子定了婚。连面都不让两个娃见。两家父亲和石爷一商量,姑娘就出嫁了。后来的情况可想而知:那姑娘哭过闹过,可在那个年月,一个软弱的女子又能怎样?好在傻子非常听媳妇的话,媳妇让他向东他决不往西,谁要说他媳妇几句,他就跟谁急,连他父母也不行。慢慢的时间长了,媳妇也不闹了,只怨自己的命不好。第二年,媳妇的父亲过生日,她给了傻女婿一些钱让他买点礼物。傻子问买些什么,媳妇就说不论什么都行。傻子就兴冲冲地去了,他到处问人哪有卖“不论”的。那是个冬天,几个孩子正在玩冰,拿着冰块告诉傻子这就是“不论”。傻子扔下钱把冰块揣进怀里回家了。媳妇问买的啥,傻子高兴的解开衣服一看,衣服湿了,嘟嘟囔囔地说“不论”把他的衣服尿湿跑了。媳妇没办法,也不好意思给人说,只好带着傻女婿空手回了娘家。
妈妈知道女儿的难处,没怪她。吃饭的时候,媳妇怕傻子出洋相,就让他坐在一个角落,用一根细绳绑在傻子的小腿上,告诉他,她拉一下他吃一下,不拉不准吃。傻子很怕媳妇,也很听媳妇话。开始的时候,配合的还不错,同席的亲戚觉得这傻子不怎么傻,娘家妈也放心的离开了。可谁知,一只鸡跑到桌子底下拣吃的,鸡爪子拌住了媳妇和傻子脚底下的绳。鸡急于离开,不停的拉,傻子就不停的吃。最后急了,两手一伸,把盘子一抱,说这些全都是我的……这个故事我们那一带的人都知道。
在石爷六十多岁的时候,他母亲去世了。那时他母亲跟他的兄弟一起生活,因为赡养母亲的问题他与兄弟不和。结果母亲死后兄弟不通知他,他也不好意思过去看看,也不准儿女去。引魂的时候,各自引各自的,招惹的一村人都来看热闹。他却在快到家时大声说:“妈,你不要跟我回去,我屋没有你住的地方,一会儿人家来了,你跟人家回去。”村人为这事,更是看不起他。为此,连他的儿女也在人前抬不起头。他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照旧挎着他的蛋蛋笼出了门……
石爷在家是家长,对儿媳比对老婆好,每每儿子不在家时,总要到媳妇房里问寒问暖,要么给几元钱,要么从蛋蛋笼里拿些好吃的给媳妇。而老伴生病了需要买药,他却说没钱。据说夜里他也去,让媳妇很难堪,很尴尬,也很气愤。大儿子就为这和他闹反了,问他为什么,他说给盖被子。别别扭扭的生活了不到一年就分家另过……小儿媳性子烈,没告诉男人,却赏了老公公两个耳刮子。他从此很怕小媳妇。
也就是搭防震棚那年,他和老伴搬出了家,住到了村口一处闲置的小屋,两个儿子只是给他们提供粮食,别的从此不再过问。好在石爷很会挣钱,除了继续说媒,老两口还偷偷养了十几只母鸡,靠卖鸡蛋换几个零花钱。那时候人们对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已经不怎么热了,也没人追究。他们的日子过的还算不错,谁能料想他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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