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阴天,我要大声呼唤(3)饮冰君

发表于-2004年03月29日 清晨7:30评论-3条

3月14日 星期四 天气:阴转晴

早晨的空气像哭泣过的眼睛一样潮湿.天空像浪人忧郁的眼神一样灰暗.我感到呼吸一阵困难,像鸟儿往高处飞却往下滑,无奈得像花蕾努力了却开不出花.总是睡不着觉,黑夜像蛇一样冰冷得恐怖.

我变得越来越怕自己,怕自己习惯了贫穷,又怕不习惯贫穷.花儿会在黄昏中枯萎,又会在夜里孤独地开放.安安说我就是这么一朵花

愈发讨厌周围肮脏的人群.或许是他们取笑我手里又干又大的馒头;又或许他们玩弄我那可怜的残疾的近视眼镜-------我常因此而愤怒,而我的愤怒从无人理解-------除了安安.

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让人恶心.他们从没认真读过一本书.不读书简直就是一种犯罪.他们中的某某某上午就向我卖弄:苏喜儿,你看见了吗?我的这块手表,三千元呢!我爸从英国带回来的.这衣服,日本进口货,他妈的竟要五千.裤子是香港货,很便宜,才一千.鞋子是美国造的,还有袜子,哎呀,才二千元.皮带就不知"make in"了?不过很好使,七百.

这个可恶的家伙像老太婆似的在我面前吹个不休,我烦死了,真想踹他一脚以解解恨.这家伙一时不向别人买弄他那"高贵"的服饰,就会像几天不拉屎一样难受.

接着他又说苏喜儿不是我说你,就你那身衣服是只有大俗人才会穿的.说完得意地大笑,仿佛刚打了一场胜仗.同时也引来了旁边同学麻木的笑.他们习惯看见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笑所带来的快感.

我非常的生气.但我只能到此为止.不是我软弱,而是我感到那群人的可怜.我为他们感到悲哀.

我和安安都坐着,很安静的坐着,直到笑声停止战斗.

我告诉安安昨晚完成了一篇小说.

她问什么题目?

<告别>.

给我看好吗?

为什么写得那么感伤呢?安安看完后问.

不知道.或许因为迷恋.

安安笑了,说文字感觉很好,拿去发表吧!

会的,我想我会投到区报的.

我问安安,你相信预感吗?

喜儿,你现在有预感是吗?

我突然想起家里的那只老钟很老的了.

我说安安,早上我忘了给那只钟上发条了,它会停下来的.

可那有什么关系呢?

我低头说不知道,只是心里有种莫名的害怕.

班主任还是来找我了.在第三节课的课间.

他用那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眼光看我让我无法忍受.仿佛冬天在蹂躏早到春天的脚印.

你昨天去了哪儿?班主任的声音冷得几乎结冰.

这简直是一个愚蠢的问题.我去哪关他哪门子事了?我像湖水一样沉默了.

太阳像一位久违的情人,从乌云身后跳出来,伸展着圆圆的身资,努力展现自己.温柔的阳光穿过寂静的风,落在我无奈的手势和身上腐烂的残痕上.

我把头扭向窗外。其实,阳光多么美好!

我不愚蠢,所以我拒绝回答。我告诉班主任,昨晚我来过了,只是你不在,所以我不会像傻子一样等你回来。

班主任不说话。像一片野地。一会儿,他嘴巴动了动,句子像水一样从他嘴里简单的流了出来。你的学费是不是该交了?

我仿佛看见自己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被冷风吹得浑身颤抖。天空不知何时开始哭泣,冷冷的雨水打在我脸上。我张开双臂,一边大声尖叫一边踏着雨水狂奔在大街上,秋天枯黄的落叶从我眼前飘落,载着沉重的雨珠。突然,一阵响雷,在这个无声的城市里特别地惊人,我的双腿开始迈不开步,像做梦,自己永远无法主宰梦境。

班主任喝了一口茶,用一种琢磨不透的眼神看盯着我。我看你没钱的话。就别在这儿呆下去了!

我真不知班主任在说什么。而她的话却如此真实的存在,像沙漠里的一株仙人球,如此清晰。仙人球落在我残缺的心上,深深的刺,毫不留情地刺痛了我。我听见我的心在深沟里被撕裂的声音,苍白而嘶哑。

我转过身。阳光下,我身后是一个被拉了很长很黑的有点儿变形的身影。没人知道它想说什么。

中午我在福来打工,没有急于回校,怯怯地走进老板的办公室。

老板是一位看上去很和善,内心却让人永远琢磨不透的人。他瘦高瘦高的,头顶上稀稀拉拉地长着几张营养不良的头发,眼光像两把尖利的剑,极具杀伤力。

老板见我进来,抬头,看我。

老板,我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想——提前领这个月的工资。我的声音越来越细。像水一样》

不可能!老板眯起双眼,眼珠都没了。

我只觉得周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让人感到一阵窒息。

老板接着又说你个性很强,是吗?

也许是吧!我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我们的饭店不需要个性太强的人。

老板从身上拿出50元。这是你的工资,上半个月的,今天应该才14号吧?我是多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还多给我?哼!我拿出身上仅有的十元钱,放在老板的办公桌上,拿起被他像垃圾一样扔在桌上的50元,说我不要你多给的!!

大街上暮色迷离,像一段暧昧的感情。我在市体育馆的阶梯上坐着,抽着劣质烟。这个世界不是我实现梦想的地方。我疲倦地躺在地板上,头顶旁是一张被人丢弃的当天报纸。我随手翻翻,有一条新闻讲的是一个外地打工仔在某工厂打了一年工,年终却拿不到半点工资。他比我还惨,可我并没有因此而不快乐。有哲人说你想快乐,就想那些比你更惨的人吧。而我不会,我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那样的看来是可耻的。

我很同情那个打工仔。我只剩同情,因为我自身难保。

我吐着淡蓝色的烟圈,旖旎而如云。我觉得自己不羁流离的灵魂和云一样在天空没有方向地飘着。

下午我没去上课。我跑去医院卖血,因为我需要钱,许三观不是也一次次卖血吗?我们都是用健康去换钱。

我把卖血得来的一百多元全寄给了我弟弟。这点钱够他花一阵子了。我身上还有50元,得花在我妈身上。家里的米已经不多,所以我必须天天喝稀粥。

漆黑的眼睛映在干净的镜子里。我的眼睛是沉沦的疼痛。

街灯亮了起来,迷离的光流刺破了黑夜的外衣。我拖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回家。

我的家是被这个城市遗忘的角落。

我看着妈妈变白的头发,问妈,你好点了吗?

妈说好多了。

我提起刚才买的一斤鸡蛋说妈妈,今晚煮鸡蛋给你吃,你大约很久没尝过鸡蛋的味道了吧。

一会儿,我端着刚煮好的鸡蛋走进房间,放在妈妈床头的桌子上。汤冒着浓浓的气,热气腾腾。

妈妈坐了起来,望了一眼鸡蛋汤,说喜儿,你也吃一点吧。

我端起鸡蛋汤给喂妈妈喝,边说不用了,不想喝。

其实,我已经有一顿没吃了。加上中午卖血,现在我头有点昏。但我不敢让妈妈知道,免得她伤心。

我的晚餐是一碗稀粥,拌点青菜。可我觉得这已经很好了。穷人家的孩子在生活上从不会有太多的奢求。

那只老钟在昏黄的灯下像只落魄的野猫,发出低沉的哀叫,回荡在夜空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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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子颖
文章评论共[3]个
*烟雨轩*-评论

讨厌这种天气,不过没办法,谁让自己是人就要生活在这样子的世界里。at:2004年03月30日 中午2:07

听雪-评论

只留下两滴冰冻的眼泪,一滴化顽石拒绝伤悲,一滴化决心静候轮回。at:2004年03月30日 晚上8:07

枫然-评论

加油。at:2004年04月02日 晚上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