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苗小木在小镇的岁月徐若落

发表于-2008年12月11日 凌晨1:35评论-3条

苗小木觉得自己的小镇有些纠缠不清,又像是缓慢涌动的岩浆。在他的记忆里,小镇有两种天气,除了灰蒙蒙的阴天,就是夏天微风摇动树叶沉寂无人的午后。

苗小木的家在一条省道的旁边。他小时候曾经坐在棚子底下数过路的汽车,东去的和西往的各有一个基数,他随时抵消,最后的结果往往为零。现在的苗小木想到以前自己的这种举动会傻笑,笑着笑着心里就有了一种荒凉。现在的苗小木不数汽车了数路过家门的女孩,有时候他会“哎”一声,引起成群结队骑自行车女孩的一阵哄笑。他这样干了很久,后来班上一位女生笑嘻嘻的问他:“你干嘛耍流氓啊?”苗小木一脸无辜的反问:“我怎么耍流氓了?”

苗小木骑着一辆很女士的自行车去学校,这辆自行车是姐姐曾经用过的,姐姐有了新车,这辆破的到了他这里也算废物利用吧。苗小木骑着他的个性自行车去上学,他行走在路上就像个标志,有许多按点上班的人们会碰见苗小木,碰见了他就有种油然而生的温暖。

苗小木是个沉默的少年,不怎么说话的他总给人一副乖男孩思考的模样。他走路吃饭去厕所都像是在思考,以至于许多女生都暗暗的猜测这个男生到底想什么啊。这些女生里有一个宣布过喜欢苗小木的,就是问苗小木为什么耍流氓的那个。

苗小木这种一言不发的状态,让很多老师都感到新奇,这种新奇带来的陌生感使苗小木在众学生里脱颖而出,受到了所有老师的注意。他们总是喜欢把苗小木喊起来回答问题,以用苗小木的沉默表示的不懂证明自己的解题多么的及时和有必要,进而证明自己多么的渊博。

有一个教化学的老师叫马停存,他特别关照苗小木是因为他总觉得这个小孩儿身上有自己昔日的影子。所以当他每次从后门进来走到苗小木的身边揪到耳朵把苗小木提起来往苗小木脸上抽出四巴掌的时候,他是没有罪恶感的,他认为那是在打他自己,对待自己就应该狠一点。他有的时候也会过意不去,看到苗小木那委屈、强忍着眼泪的眼睛,会有一种脱离感,觉得那少年不是自己怎么可能会是自己,是的话也是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又何必和过去的自己较劲呢。

苗小木是个学习上流垫底的孩子,如果是在六七年级他还不至于挨打。到了八年级他不知道为什么就不爱学习了,他除了学习的事儿不想,剩下的都想得天花乱坠。他第一次挨化学老师的巴掌是因为他没有完成老师布置的试卷题,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写。但是以后他照旧一个字不写,使化学老师抽他称为一件重复和持续的事儿,成为一种标志,证明化学老师已经在了就要上课了。苗小木感觉不到那些巴掌的疼痛,他只是觉得有些无聊,期盼化学老师住手的那一天赶快到来,马停存每天这样甩出四巴掌难道手腕就不长茧子吗?关注苗小木的女孩在巴掌响起的时候就会心跳加速,她们感同身受,并多次诅咒老师赶快去死,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乖孩子吗。那位喜欢苗小木的女生更是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苗小木在数学课和英语课上总是发呆,他坐在最边的那个位子上就像一根木头。其实苗小木的心里很讨厌这两位老师,他不知道他们讲的是什么,他也讨厌自己怎么就到了现在的地步,遥想当年他这两门课都还是不错的。苗小木觉得在屋里呆到无聊了就会到教室之外的地方呆着,和他一起呆着的都是班上学习最不好的学生。他们常去小卖部跟大人聊天,到水塔的阴影里凉快,要不就是躺在宿舍的床上说女生那些让他们很难说明白到底漂亮在哪儿的美丽。苗小木虽然逃课,但还是没有什么名声,他很想在学校里名声远播,就像学校老大那样经常被说起。但他体小瘦弱,在别人眼里永远都不会高调起来。他都不怎么学习了,考试还是考到十六七名,这让他那个胖女生同桌很是恼火,有一次就禁不住问:“你整天不学习怎么还能考那么好?”

苗小木发呆的日子总是有些落寞,后来他知道了这是喜欢一个人后的通病。他也搞不懂这种喜欢,只是见了那个女孩后总是乐滋滋的,那女孩是从外校转来的,模样和这个小镇的女孩确实有些不一样,他每天都能看到这个爱穿绿衣服的女孩并把这种巧遇当成一种缘分。绿衣女孩的脸很白,苗小木不知道她的名字,有几次女孩冲他笑,这让他以为女孩是明白他的心思的。

苗小木学校里的一个女老师很美,这个叫张静的老师身材高挑,脸上总是粉喷喷的。夏天的一次,他因为在后面看见张静的白色裤子上印出内裤的轮廓来而脸红耳赤,后来他听到了同学严重多了的肆无忌惮的评说,他便不再觉得有什么了。

放学后的苗小木总能很快的回家,他的家在公路旁边,只此一家有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意思。他家里开一个饭馆兼旅馆,二层的小楼矗立在那里对外面来的人来说很是显眼。苗小木却从未感觉自己的家有什么特别,他对家附近的麦田都很是熟悉。

夏初的苗小木常坐在家门口望着阳光下的麦田出神,他想以前的事儿,他想到了和姐姐为数不多的几次玩耍,有一次是在青色的麦田里捉迷藏。他想到姐姐总有一种很莫名的情绪,他和姐姐几年都没怎么说过话了,他们以前也不怎么说话。姐姐现在读高三,总是比他早的出门,晚上10点准时到家,天天一副忙碌而又高傲的样子,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第二天早晨门才打开。

苗小木很奇怪姐姐为什么一直对他不好,他怎么不像别人那样有一个亲切的姐姐。他想到最后都认为是非同胞姐弟的缘故。姐姐是妈妈带来的,妈妈和爸爸后来才有的他。他想这些的时候就会想到爸爸,他对爸爸所有的印象就是一张照片,他小时候问妈妈爸爸去了哪里,妈妈说爸爸出远门了要很久才回来。现在他知道爸爸去了天堂永远回不来了。

苗小木是在八年级前的那个夏天发现姐姐变了许多的,他觉得姐姐有些神秘,他也回答不出这神秘的内容。他有点被姐姐吸引想和姐姐说话,可姐姐永远都是那副冰冷的模样。在夏天有一次他往姐姐卧室看了一会,姐姐便把门猛地关上,那夸张的响声像是证明他做了什么坏事。姐姐也会给他买吃的,只是随手丢给他。姐姐的电脑他可以用,只是在姐姐不用的时候。

苗小木更多的时候会忘记和姐姐的漠然,他会当姐姐并不存在。现在是冬天了,他在同学那里听说有种黄色的电影,他一直寻找那种下载地址到了最后只下了两个预告片,每个都是长一分钟,他晕乎乎的看完后删掉了。他担心姐姐会知道,他姐姐苗小团后来在回收站里看到了这两个东西,最后毫不含糊的给清除了。

其实苗小木看到的少年不易的东西多了去了。他家的旅店常住进远方来的过路客,也有远方来客搂着本地的姑娘住进来,本地姑娘都是来自北方的,被称为小姐。他看的搂搂抱抱多了,只是不知道他们除了搂搂抱抱还干什么。他对这件事儿虽然好奇,但是没有多少兴趣知道,他对很多事情都是抱这种态度。

他的姐姐对这种事情已经非常明白了,她看到苗小木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女人看就会喊:“看什么啊,有什么好看的。”这时候苗小木总是反问:“什么看什么啊,你知道我看什么啊。”苗小团总是觉得弟弟太复杂,他每天不说话一定是在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17岁的苗小团在网络上有另一个的世界,他最讨厌的就是叫什么明的畅销书作家,她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然变得复杂了,她又似乎什么都不懂。现在是冬天,苗小团有一个大四的好友,她觉得这个人太幼稚了,一点大四学生的范儿都没有。

这几天苗小木学校里发生了一件事,学校里最坏的学生和最美的老师发生了矛盾。事件的起因是老师向走读生征求是上早自习还是上晚自习的意见,最坏的学生说什么都不上。老师就把一叠纸丢在了学生身上,争吵也就开始了,学生把手甩在老师的手腕上,最后老师坚决不要这个学生了。苗小木知道最坏的学生家里最有钱,他知道这事还没完,其他的也不想去关心了。

苗小木还是像往常那样去学校,一天里也会碰见几次绿衣服的女孩,不同的是化学老师已经几天不来了。不再被抽耳光的苗小木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四声脆响和热辣辣的感觉没有了以后,苗小木觉得有些别扭。

学校里最坏的学生名叫雷茂茂,他是苗小木崇拜的那种老大,只是他不认识苗小木。雷茂茂的爸妈对那位女老师强烈不满,他们已经带着十几口子人骂过老师一次了。女老师挨骂的时候一脸愤怒,脸色紫红,等骂人的走了,她才趴在桌子上哭。校长对张静老师的痛哭有些麻木,他对张静说:“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张静老师这时候猛地站起来指着校长的鼻子说:“你说,你说怎么才能解决问题!”校长笑了,说:“雷茂茂的家长想请你吃顿饭,这个事情也算过去了。”张静坐在位子说:“不管吃饭不吃饭,这个学生我是不要了。”

吃饭的时间定在晚八点。一家白色的小车把校长和张静拉到了“雨林旅社”,张静下车看见门口站着八九个人,都是在等她的。雷家的人还算和善,都点头哈腰的说:“张老师好。”

菜都上齐了,气氛很好。雷茂茂的爸爸说:“张老师,雷茂茂还是应该回你的班,他去了别的班会不适应的,校长也是这个意思。”张静火从中来,说:“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回去了,我这个班主任也还怎么当。”雷茂茂的妈妈说:“不当就不当,难道学校就没有别的老师了?离了狗屎还不能攒粪了呢!”张静实在看不过这个女人的嘴脸,说:“就你家这孩子,到哪里,哪里就倒霉,我很奇怪你们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教育出了这么一个好儿子,他早该开除了。”雷茂茂的爸爸说:“张老师,你说话可要负责任,我家的孩子是你说的那样吗?”其他的人纷纷说:“这不是造谣吗!说话不怕风扇舌头啊。”雷茂茂的姨夫站起来指着张静说:“你一个臭老师有什么了不起,你知道我是干嘛的吗?我牢都坐过,我还怕你啊!你最好是识相一点,不想当老师就滚蛋的!”张静大睁着眼睛看着校长,校长说:“张老师你没有这么必要较真,咱当老师的还不是为了学生?”校长那不耐烦的表情快让张静崩溃了,唯一的一个人还不站在她这边。

雷茂茂坐过牢的姨夫又继续说了,“在孙孙镇,我们雷家怕过谁,这件事我们老早就不耐烦了,我们要你的命你也没办法。”张静看见雷家所有的人都怒视她,这句话他们全家都认同。雷茂茂的爸爸说:“我们家跟谁家关系僵过,镇长见了我也得笑呵呵的。”雷茂茂的妈妈摔了筷子,说:“我们用钱都可以把你砸死!”张静睁大的眼睛开始流下眼泪。

雷茂茂的姨夫把一大盘回锅肉放在张静的面前,说:“这盘肉你吃了,吃了算你有诚意。”张静看着他,他们都看着张静这意思是这盘东西她必须吃下去。张静很奇怪,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呢。张静问校长:“校长,法律上没有哪一条规定一个人必须吃东西吧。”校长说:“张老师现在不是说法律的时候,你就吃吧,也算有诚意。”张静说:“我凭什么吃?”雷茂茂的姨夫说:“你不吃就别想走!”他摔开了一瓶白酒,端着瓶碴子,张静闻着刺鼻的酒气把第一片腊肉放进嘴里。张静迅速的把肉往嘴里扒,她想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张静觉得太丢人了,就是刚才吃饭的样儿也是耻辱,她脑袋有些大了,她真的不知道错在哪里,雷茂茂的爸爸又递给张静一大瓶可乐,说:“喝了它。”张静接过来,她觉得这一群人是不是都疯了。“喝了它!”雷茂茂的姨夫喊。张静脑门发热,拧开盖就喝起来。这是一瓶1.5升的可乐,张静来不及咽下去,很多汽水都撒到了衣服上。张静停下来了,她呛住了。

“喝啊!”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你给我们跪下,向我们道歉!”雷茂茂的姨夫说。张静看着校长,校长一脸麻木。她站起来,雷茂茂的爸爸说:“你走不了的。”张静走到店外,冬天的夜晚很空旷,她给丈夫马停存打电话,“雷家不是人,让我给他们下跪,我不想活了。”她挂掉电话,疾走到屋里跪下来,她在众人的嚷嚷声里昏迷过去。

待到她醒过来,看见了马停存俯下的一张脸,她还看见雷家的人散去的身影,她不知道她的昏迷经历了多长时间。“怎么办啊”她有气无力的对丈夫说,“咱们回家吧”,马停存说。他扶起妻子转过身来,他看见了自己的学生苗小木。

苗小木因为马停存出现于此,再加上那许多的耳光,还有一个快要疯掉的张静,他便站在那里像根木头了。马停存微笑了一下说:“这里原来是你家开的店啊,苗小木。”苗小木对这微笑有些莫名,他的内心还是温暖起来,他说:“马老师。”马停存往外走,苗小木让开了。苗小木望着他们的身影,他想问怎么了,但是他没开口。苗小木的妈妈给他讲述了过程,最后妈妈问:“那个男的是你老师啊。”苗小木说:“是。”

第二天苗小木去学校,马停存还是没有出现,又过了几天马停存才现了身影。他还是从后门进,只是再也没有抽过苗小木,也没有抽过其他的人。学生们从马停存的眼神里找到一个词儿——“丧魂落魄”,马停存以后都是这幅模样。

苗小木还是去学校,张静老师疯了,学校里后来换了校长,新校长身边跟着一个秘书。来年的春天到了,春天的一个晚上,他看见雷茂茂搂着绿衣服女孩来住店,他帮忙打开了那个房间的门。夜里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房间里的两个人说了一夜的话。

春末时节,苗小木发现姐姐太早得就穿起了夏装,姐姐一直艳丽的参加完高考。高考后的第十天,那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出现了。那天妈妈不在家,那个男人和姐姐住在了一个房间里。苗小木在门缝里看见两个人在玩电脑,男的搂着姐姐的脖子。到了半夜房间里还开着灯,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毕业生是在第二天早晨离开的,苗小木看见姐姐的眼泪泛着朝阳的光芒。

苗小木不读高中了,他的舅舅在南方开了一家大公司,他的舅舅告诉他男子汉就应该去闯荡,他过完夏天就去了南方。

他和姐姐是一起离开的家,姐姐要去北京读大学。他离开小镇的那一刻突然觉得世界流动起来,那种感觉就像凉风吹过闷热的中午。他有关学生时代最后一年的记忆像是岩浆凝固成的石头,这石头又被丢弃到茂盛的草棵间,寻不见了。

2008年12月9号 手稿

2008年12月10号 电子稿定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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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小冷点评:

岁月!!!

文章评论共[3]个
徐若落-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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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不朦胧-评论

我怎么看都象是曾经在哪儿报道过的一篇老师受辱的新闻啊。居然也被你拿来说事了,呵呵。人难做,难做人啊,特别是现在的好老师特别难当啊。什么都是越歪越好。at:2009年03月04日 中午2:34

徐若落-回复谢谢你读这篇小说,喜欢您把我的作品全读一遍啊。问好。 at:2009年03月04日 下午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