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苦,苦不过聚散不由人;
世间最难,难不过含冤无人问;
世间最痛,痛不过国破草木深。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夜半三更,梦中正与何人战?金人不除,何以安枕而眠?一入梦中,又如身入其境。黄沙万里,带走无数征人思乡泪;狼烟千丈,奔来满地金甲安邦定国。八百里路,云月相随;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滚滚硝烟中,一匹红花铁骑冲,杀自如,平握银枪,气吞万里如虎。什么功与名?什么生与死?都是早已随天远遁置之度外,那坚定的眼神给世间留下了一句话:“岳飞不死,金已亡矣!”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岂是狂傲?岂是洒脱?战场上难道没有流过他的血,战场上没有流过他的泪?一切都在他心中,一个永远不动的信念,比他的名更重要,比他的血与泪更重要,甚至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可是他,不在乎!
中国士大夫的人生法则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一介武者,然而亦然心怀天下,甚至比那些满口仁义,满口国家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尘归尘,土归土,抛开一切历史浮尘,“精忠报国”四个大字,不仅仅是刻在他的身上,更刻在他的心中,所有岳家军的心中。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梦中惊醒,三更将过。回想梦中厮杀,国破山河泪,未能一统,不由悲上心头,再也难眠。屋外虫名不断,月华如洗,于是起身下床,绕阶而行。廊亭虽断,可他未曾想到,他这一生都未走完。悄悄地,他黯然仰望天空。皓月当空,像他明亮瞳孔注视着整个大宋王朝。
胡人未除,而他却鬓角微白,如何再立功名?当他的一份份请战书被政敌的请降书压在皇帝的桌底是,他神情漠然。当“莫须有”的罪名铺天盖地袭向他的时候。他,无人问津。然而他的报国之志不动,爱国之情不息。
小亭下下有一石桌,石桌上有一把瑶琴弥漫着悠扬的檀香味。他不曾回首过可偌大北宋有几人能知晓他的心?手抚琴音响,回荡在历史的硝烟中。狂风忽骤起,琴弦断,琴音戛然而止。悲愤之情油然而生,仰天长啸,一曲《小重山》代替琴音响起: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一曲罢了,余音仍在他心中回荡,“即便战死,我也要完成统一大业。”狂风再起,吹远了那心声,吹散了那心声。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弦音幽幽飘落,那个时代的人们毫不知晓。或许当时有人明白,可是为了自保,可是他们还能知道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呢?这是历史的悲哀,也是他的悲哀。而他的命运可想而知,含冤入狱。在入狱后,他是否对自己的命运而担忧呢?他是否会为了保命而让亲信四处奔波打通关系呢?他是否想过只要屈服,不仅会性命无忧而且加官晋爵,高官厚禄依旧!
那未弹出的下一个音符告诉世人,他不会。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即便身陷囹圄,生死未卜。或许下一刻就会传来“斩立决”的圣旨,然而他依旧为国家安危、人民命运担忧即便他深知他忠于一生的大宋王朝抛弃了他,他依旧高歌那首《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荡气回肠,英雄悲壮!
他,一生金戈铁马,临终,却未能马革裹尸;
他,一生报效朝廷,临终,却未能沉冤得雪;
他,一生心怀天下,临终,却未能统一山河;
他,一曲凄咽断,时人不知,后人皆晓:“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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