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片掉落的绿叶

——怀念哥哥

文/追月狂人

谁也没有料到一片健康成长中的绿叶竟然会掉落。

本是刚从春天里走过来的一片嫩叶，却也刚刚步如热闹、沸腾的夏季。可是，谁也不曾料到一片健康成长中绿叶竟然会悄悄地掉落。

是的，就在一个安静夜里，他悄悄地离开了树枝，跌落在冰冷的大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响彻天宇的哭声……

我最害怕又忆起这件事了。因为每一次忆起都会含泪而变得狼狈不堪。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的兄长，幺爸幺妈的儿子，他——他不幸坠崖身亡。他的母亲从未停止过哭泣，嗓子都哭哑了，眼睛也哭瞎了；作为男人，他的父亲也常常当着很多人的面禁不住地哭起来。然而，即使哭声再有多么感天动地，人死了就不能复生。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幻想：但愿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而已，等到天亮以后，一切又都回到从前那个安静的世界。我一直等，一直等着那一刻的到来，但是，终究没有等到我的兄长再一次如往常一样站在我面前。这样的幻想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这件事过去很多年了。然而，每一次假期我都不敢回家去了。因为当幺爸幺妈望见我安然无恙地回到家的时候，他们总是泪流满面地对我妈说：“你的儿子那么老远的却能很快地回来，我们的儿呀，他……他就在后山哪，又这么近，可他永远也回不来了。”于是，大家靠在一块儿抽泣起来……

我的妹妹也经常对我说：“哥，你这一回来，咱们幺爸幺妈又去看他们的儿子了，有时候他们一天去两三次，四五次哩。”我心里含着泪，勉强地点点头，然后沉默许久……

我哥是葬在我们家的一块土地上的。有一次，幺爸幺妈帮我们家做农活的时候，我一直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我发现他们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角落里的那座年轻的坟墓。我完全明白他们心里藏着的话语和对儿子的怀念。

是的，我知道：世界上再也没有谁比他们更加深爱着自己的儿子了。作为父母，他们对子女的爱，永远是一种无私的，伟大的爱。可是，现在，幺爸幺妈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有的只是满肚子的悲恸和眼泪……

然而，他们似乎已经走到了绝望的地步了，甚至有些无可奈何的时候，就互相拿对方来作气，以致于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了……

幺爸是一个性格比较内向，不善于言谈的人。平日里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做着什么，总那样沉默着。然而，有一次，他喝醉了。于是，我护送他回家休息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即上床睡觉，他把我叫到火炉旁，给我讲述了许多他的心里话。说到痛处，两人便禁不住抽泣起来。他哭的很伤心，致使我都辨不出他的言语来。

——我知道，作为父母，他流过的泪比任何人都多。

——我也知道，我兄长的早年夭折，对这对苍老的夫妇来说，是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打击，谁都体会不到他们的痛苦，究竟有多深，有多痛！

当幺爸谈到幺妈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沉重了许多。“你幺妈责怪我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对儿子的不关心，才酿成这场灾难。”幺爸对我说，“她还说她要去信仰基督教了，去为她的儿子能够在天堂度好日子而祷告，为今后的日子消灾消难。”我说：“幺爸，事已致此，现在到底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们两要好好地过好剩下的日子。”　他沉默了片刻，拉着我的手：“阿鹏，你哥走了……还有个老弟，他……他没文化　，人傻，以后恐怕要麻烦你了……”。我流着泪说：“幺爸，您放心吧，现在我是他唯一的哥哥，我会的，我会的。”他颤抖的声音又对我说：“你幺妈我们天天吵吵闹闹的，她说她要去信教了……”

说到这里，他的泪水又流淌在那充满皱纹的脸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