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求学生涯
黄洋
男儿母相,福禄天降。
当母亲看到我越长越像她时,饱含母爱的她,对我的未来便充满了的希望。我的诞生,在母亲心里,不仅是一种欣慰,一种寄托,更是在生活的艰难困苦的一种力量,一种支撑。以至于在我读到初中时,父亲常给这样的鼓励:“只要你能考取,砸锅买铁我也要供你!”父亲中然没有上过几天学,但他鼓励的话,对于我来说,就像摸黑行走夜路的人,看到天上一轮冲破重云的明月一样兴奋。更何况,当我看到穿着蓝的卡中山装,挂着钢笔,带着上海表,一脸自豪的阳光的老师、干部,内心的向往,总是像火一样燃烧着。因此,对于读书,哪怕如豆的煤油灯,长年古月地闪着沉重的叹息,我还是在它的照耀下,沿着一字一句的路,笨拙而坚定地前行。看到我如此用功,父亲也尽量让我少做农活,希望我能因此而跳出农门。而我因此常在屋后菜园里的竹林下、树荫中、树桠上,石板上,捧着书本,夫子似地看啊读啊的。这让左邻右舍非常看不惯,对我父母说:“这样惯势,怕真的要读来当官?”父亲总是轻言细地地解释:“我这辈子就是吃了不少没文化的亏,小的(子女)不管哪个,只要爱读,再咋卖命都要让他们多读点,多学点,免得像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周全。多学得几个,最起码,七月半会写点包,过年会写点春联,写堂菩萨。杀个把猪卖,会记点账。要不然,做哪样都要请人,请多了还不好意思!”父亲的话,让哪些只看到眼前利益的人,还是摇头叹气。因为在村戴帽中学读书我们,无论是谁,除了上课时间,都是帮着家里割草、砍柴、讨猪草、锄地、放牛看马等。这些,我虽然做,但父母并不强求。我想做就做,有点自由。这让很多同龄人嫉妒。然而,天性愚钝的我,看到父母早出晚归,又苦又累的日子,不得不主动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同时,对于读书,更加用功。而且,在长期的山居生活中,从内心深处觉得,像父母一样,长年与土地打交道的乡亲父老,为了生计,把吃苦受累看着是生活的必须的那种朴实精神,很让我感动,加上村子不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那样的亲。因此,我遇上每位长辈或兄嫂等,都亲切地与他们打招呼。以至几十年之后的今天,依然如此。于是,村里的父老乡亲中,有不少人说我,不但爱读书,而且懂事,嘴巴甜,逗人爱。照这样下去,二天(今后)恐怕会有个购粮证,过上点好日子。
望子成龙心切,母亲找人给我排了个“八字”,说我是吃国家粮的命。有不怀好意的人说我,吃国家粮,像傅少华一样。傅少华是村里最穷的人家,年年都要靠国家救济,才能在野菜参和下,勉强度过青黄不接的日子。这让我很伤心,报怨母亲为什么要请人给我算命。母亲说,人家讲人家的,要怕人家讲的话,就好好读书,做出个样子来给这些人看!母亲的话,想想也是很有道理的。我于是更加珍惜父亲留给我的学习时间。
可是,毕竟村戴帽中学难以让我们像区镇或城里的中学一样,享有良好的教育资源。为此,父亲托人情到让我到白岩区中学再从初二读起。远离家乡的我,更加珍惜这次机会。不论语文、数学、物理、英语等,我都勤学苦读。以至于书上所有的作业,除了老师布置的,我都挨一点二地做了一遍。结果在班上的成绩数一数二的。父母每当听到我考试的成绩,油黑的脸上,总会放也带笑的光彩。
可是,1982年的中考,考中师与高中,只能选一样,不能兼报。为了我能早有个工作,尽快减轻父母的负担,我想来想去,报考了中师。预先时,五科考得313分,还算不错。可到普定一中参加正规中考时,却以296分名落孙山。为此,我很伤心。在山村漆黑的夜里,看着着被大山包围的难苦,想着土里刨食的乡村日子,咽着老酸菜、苞谷饭的困境,梦想着遥不可及的吃“皇粮”的生活,内心五打翻五味,泪水似决堤江河。直到父亲多处奔走,托一位表伯人情,在安顺县试点班上高中为止,我的心情才缓解下来。
为节省每人八角钱的车费,母亲一头挑着米,一头挑着铺盖和箱子,走山路,过马路,穿大街,一步一步,将我送到离家六十多里路的宁谷上学。途中遇一族伯前往安顺,帮挑了一气,让我至今难忘。
到了宁谷,人生地不熟,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忧虑。好在一位小老表在宁谷中学读初二,多少有点依靠。因此,我们到了宁谷,首先落脚他处。他们住的是盖石棉瓦的长砖房,与通往宁谷监狱的公路成丁字形。睡的是长敞铺。门前腐烂的谷草与其他垃圾,浸透着大小便臭味,在阳光下格外刺鼻。
母亲看到这些,眉头紧皱,暗自叹息。回到家里,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在学校里,因为偷了学校教学用的参考书籍与实验药品,被学校禁团在一家小屋里。小屋虽小,却也很干净。被禁闭的我,既让母亲伤心,又让她感到一丝欣慰。
但实承上,当我拿着我表伯叶先柏的信,找到时任安顺县试点班(高中)校长的傅某,个子矮小而瘦弱的他,像衣架一样,穿着四个荷包的蓝的卡中山装,三结头的牛皮鞋。白净的脸上带着微笑,给人一副精明能干的印象。他以慈祥如父的面孔接待了我,并为我开了一个报名的便条,给我交待了报名程序后,我很顺利地报了名,找到了住处,买了菜饭票,开始了我两年的高中生活。
就在1983年5月,我最小的兄弟降临人间。家庭的负担更重了。为了我们六姊妹的书学费和生活费,父亲的眉头老是拧着。家里喂猪养鸡,种大蒜,卖毛豆,起早贪黑地苦挣苦做。过年,杀了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喂出来的年猪,除了请帮镣猪的和亲一点的人吃顿宰猪饭外,就留块肉和猪脑壳过年,留猪油炼来细细地过一年的日子。我每月的生活费,父亲就限定六元钱。而我为了能买些学习用具和参考书,除了从学校到家都是靠两只脚走路外,每天只吃一角钱的菜。那时,一角钱只能买一个清汤寡水的白菜。我就一角七买上一斤盐,然而打一个白菜吃两顿。或者五分钱买个大霉豆府,能嘎饭就行。就这样,一边过着艰苦的生活,一边刻苦地学习。衣服脏了,自己洗;契了自己找针线缝上。因为先天愚钝,晚上学校十点钏关灯睡觉了,我便用节约下来的钱买的煤油点上自制的墨水瓶油灯,放在床头的木箱上,在昏暗中背英语单词,看历史、地理,记数学公式等。读到了高二,还和一位名叫齐维强的同学,为了节约,打伙买菜,加盐细吃。记得有一次,父亲为我送粮,我们花四角钱打了个海带炒肉,把盐放得老咸。我与同学劝父亲多吃点,可正置中年的父亲,面对我们的“奢侈”,却吃得很艰难。仿佛他吃到的,是我的肉,我的心。一副不忍下咽的样子。父亲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可是,我看到父亲,端着碗,泡了点汤,站起身来之后,眼里盈满了泪水。
也许,父亲希望我能吃上每顿一角钱的菜。但是,他深知爱学习的我,要是不如此节约,就买不上笔墨纸张,就买不上自己喜欢的参考书,就看不到仅几角钱一本的《随便翻翻》、《少年维特的烦扰》等。因为那时学校初建,没有图书馆之类。父亲似乎想说句承诺的话但又深知他沉重的家庭负担,好几次欲言又止。就连我上高中的那只箱子,都是母亲的陪嫁中比较贵重的物件。由于经济上的拮据,我常到安顺图书馆装着买书的样子,混书看。
由于生活的艰苦,我的脸和腿白胖起来。可是,用手指一捺一个坑,好长时间都难以恢复原状。缺乏弹性的肌肉,让我生命的天空重云迷雾般沉重。以至于我在高考前的预选考试的时候,虽然以361分上了预选线。但三比一正式高考时,我像一个瘦猴,头昏眼花地直入考场。好在那几天安顺二小考试,吃住在我姨妈家,生活很有保障,精神也比较好,考起来的时候,心思还算集中。高中结束,老师将每科的卷子答案讲了一遍,要我们在心里默默对比,估算自己能考多少分,然而帮我们参加,再填报自愿。
我除了师专,便填报了商校、财校。中专最低录取先定为342分,而我仅考得343分。所以,我的表伯就与财领导领导联系,生怕得不到,先提了档案。
后来,中专录取分数线降到326分,师专降到342分。这让我后来参加高等教育考试,为了一个大专文凭,老实而自信的我,耗费了大量的心血和汗水。
考取学校,原本是件好事。可那不到二十块钱的书学费,每个月除了国家补助的十二元勉强够生活外,十八九岁的我,交朋搭朋,多少或是需要些钱。特别是穿的,也应该像样一点了。父亲为此卖了两百多斤菜籽,得钱后,花了70块钱,请表伯吴琪琮帮忙买了块上海表。我二姨妈家的姑娘,表姐潘经兰,因在蜡染厂上班,一个月有几十块钱的工资,给我买了双当时时新的高跟皮鞋和一件白衬衣。母亲用返销布亲手为我缝制了一套深蓝色的衣裤。而我自己在学校学生科长覃老师的关照下,负责打扫男生宿舍楼过道的卫生,每月九元钱。为此,那些父母有工作的城里人,见我打扫卫生,投给我的是冷冷的目光,特别是一个脸上有一条红疤的姓代的同学,在他过路时,我不注意扫灰扑向他时,那副居高临下的卑视与激人的言词,真让人在忍气吞声中倍感心寒。为此,我把打扫卫生的时间选择在深夜人睡尽后。
可是,由于我在走廊上打扫卫生时,没想到在很短的时间里,会有小偷趁机而入。有一天早上,我所在的寝室八个人,除我只被偷去几张饭票外,其他同学装在衣裤中的生活费全都被洗劫一空。好在没人怀疑我。但我心中却为此而倍感不安,仿佛做了一件天大的亏心事。
在财校两年的学习里,由于食堂的菜涨价,我和陈庭文打伙用煤油炉做菜吃。每人凑10块钱,由我采卖小菜、菜油,十天半月,八角钱一斤的肉,买上半斤,两角钱一块的豆腐,买上一块,改善一下生活。冬天吃火锅时,打了饭菜,七八个人,和在一起,围着小小有煤田炉,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吃得有说有笑的。但吃得连汤水都没有后,陈庭文会有点生气的将煤田炉连锅一起踢进床脚。
在财校的日子,男生女生,你来我往,有不少人便谈起恋爱来。而我,无论从外貌,或是家庭环境,都没有谈恋爱的资本。可是,在二年级的时候,陈庭文有一个小老乡,新考入师专后,几个人一起约到财校找陈庭文玩。陈不在,问到我,我多言说陈与我是同锅共碗的好朋友。于是留他们在寝室坐下后,便到处收濑口缸倒开水给他们喝。这是,那个个子我往有不少人矮小的女生,在陈庭文的床上发现了一本艾青的诗集,问我是谁的?我说是我的。她问我是否喜欢文学?我点头。结果她问我读了哪些书,我也一一作答。就这样,我们互通了姓名,她常在师专的图书馆给我借来《安拉.卡妮尼娜》、《红楼梦》、《红与黑》等文学书籍,让我看后与她交谈。就这样,我们以文学的名誉,开始了初恋的里程。
可惜,那场如月的初恋,却在阴差阳错的撕心裂肺中了结,成为终身遗憾。十八岁的她,最后一次见到我时,那惊诧的神色,那红肿的双眼,那一夜之间明显花白的短发,那未踏进食堂就转身逃去的身影,那在逃走时差点摔进边沟的纠心,至今依然那样地清晰。
忆昔当年梦一曲,断弦之处我低头;
错把馋言当美酒,失智恨今弦难续。
这是我多年后为初恋情人所写的一封没有发出以诗言事的信。
两年的中专生活很快过去。毕业后分到普定县审计局。十七年后,又调到如今的担保中心。这是后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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