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能改变日子的快慢进程,却把岁月凝聚成影集;它似乎只是一种礼仪,却让生活流淌着淡淡的温情。当我们和家被时空阻隔时,人生的各个路口,感情最原始时,也许就是亲友离别的那一刻了。时间和空间在那一瞬,那一站显示出跳跃前的热烈和沉郁。
我常想那古之长亭,今之站台,码头,机坪如若有知有觉,能承负起那么多的离愁别绪,远思长情吗?母与子、夫与妻、兄与妹、朋友同事、知己同学、恋人情侣、目光相拥着……
当秋雨缠绵时、当暮雪飘洒时、当晨风微拂时、当星云游移时,汽笛响了。那个温暖的天堂——家,正一尺一寸的做着位移。
许多人一别永难相逢,于是那个有形的家便成了永恒的伤痕,勾勒出斑驳记忆。许多人又会久别重逢,于是家便凝聚起了双倍的柔情。
每当想起那些含泪又微笑,挥手再奔跑的人们,总觉得心头有什么被搅起。苍茫人世,因为这别离,有了某种缺撼,也因为这别离缺憾而成美。
从柳永“杨柳岸,晓风残月”不知家在何方;到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不知家在何时;从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到韩愈“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从王维“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到苏轼“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家就已经成为一个既要存放躯体,又要安放精神的殿堂。
在那里有“衣带渐宽,为伊憔悴”的等待。
在那里有“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的守望。
在那里有“此行须珍重,不比阿娘边”的叮咛。
在那里有“手持三尺定山河,四海为家共饮和”的壮志。
在那里有太多的情节……
战争中,家是一副箩筐,一根扁担。烽火硝烟,颠沛流离,一家人扶老携幼,相依为命。父亲的脊梁母亲的背,就是掩体,就是防空洞,就是安全的屏障。
动乱时,家是一汪平静的清泉,又是一座精神的圣殿。一脸的污水,一头的唾沫,一身的伤痕,回到家就可以洗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一杯热茶、一条毛巾、一枕耳鬓厮磨,足以让你对撼天的喧嚣充耳不闻,对蘸血的皮鞭视而不见。
可以在父母的眼中,看到真实的自我;可以从爱人的唇上,感到人格的尊严;可以从孩子的依偎,体验生命的珍贵。如果你见过丁玲和陈明夫妇在北大荒受苦受难时住过的茅棚,你或许会想到,纵有豪华如五星级的居所,比起那用亲情撑起的飘摇在荒原上的家,也会失色许多。
而在平静的岁月呢?
送别新兵的站台上,一位母亲微笑着压住泪水。还未佩徽章的儿子以不熟练的动作向她行第一个军礼。列车和岁月就此行进在进行曲中。小家远去了,大家正被筑起。
一位乡下老人送读大学的孙女远赴,两人为互让一张十元钱争来扯去。我知道爱有多种表达方式。钱能表达,但不能丈量。家人分别了,但亲情愈浓。
又一个春节将至,返乡的人群如蚂蚁般穿来梭去。我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家园。
我还知道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是如此的让人魂牵梦绕。我知道那熟悉的乡音、那可口的饭菜是如此的让人牵恋挂记。于是乎有了“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的偏执,有了“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的惆怅。
当然,新的时代使我们不再受时空的阻隔,心与心的物理距离也被极大的缩短。但每当我放下电话,擦干泪水;每当我接到家信,一目数行。我的思绪就被拉得很长很远。我不只是想听听声音,我也不只是想看看影像,我想亲手触摸父母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品呷那妈妈做的家乡菜。
所以家园呵!我是如此的想念你。那家园里的人呵!我更是想念!我温柔善良的母亲,我一身正气的父亲。
在儿时那堵不倒的竹篱笆上,我将自己攀援成了一株不忘的牵牛,紫色的喇叭始终朝向敞开的家门,芬芳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的家是那亲人和亲情,不是居住的房子。那是寒冷后的温暖,是孤单后的团圆,是失败后的安慰,是漂泊后的港湾。家是一首无字的诗、一幅绚丽多彩的画、一道美丽的彩虹、一个温暖的太阳……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秋去冬来,寒潮来袭,今夜月明人尽望,那思念落谁家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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