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兰,能不忆江南?
——白居易《忆江南》
昏暗的车厢,人影被从窗户里探出头的路灯扫得支离破碎。
我坐在窗前,目光投向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和刚开始热闹的小吃摊。不知什麽时候,车厢内出现了几名中学生,都是刚放学的样子。一位女孩背着双肩包,一手提着水杯,另一手扶着扶栏,面色恬静的望着窗外。几位男生挤做一团,打打闹闹的,“他妈的”“我#”等脏话不绝于口。我望着他们,不知怎麽就想起了白居易的这首《忆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我也晓得江南好。有人说北国风光奇浑壮阔,可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到远方去,到远方去,冥冥之中,心灵受到召唤,就涌起了渴望。那时的我,还是一位公主。你不用笑,在长大之前,每个人在自己心中都会是一位公主或者王子。那时的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现牛羊”我想去草原,去那空旷的天地;读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时,我想去沙漠,去那死亡地带寻找生命……但是,我最想去江南。柔弱的江南,婉约的江南,含蓄的江南,忧伤的江南。江南的小河流水人家,江南回眸浅笑的小家碧玉……总之,这些都是豪放的我所欣赏的,也是所欠缺的。豪放,对,那是我们那是流行的话。
宁也想去江南。不过,她没我这么浪漫。她大笑着,你又开始念你拿酸句了。我想去上海。她说,如果让我选一个地方过一辈子,我选上海。说这话时,她很坚定,视死如归的样子,把我那句为什么生生压了回去。高中,那个绚丽的日子里,总让我觉得有蓝蓝的天。小砖统治下的国家既严谨又不乏活泼色彩。我和宁就在这种半松半紧的制度下,扮乖乖公主,小砖不再是就张牙舞爪,极尽大灰狼本色。同学们送我“豪放女”这一雅称我也认了。不过,宁演小白兔的技术太高超了,大家都觉得这小白兔在大灰狼旁挺可怜的。
2008年初夏,全国都在忙奥运,忙得不亦乐乎。班里用功的同学也在忙碌,为高考忙的不亦乐乎。中午,教室里静的只能听到翻书的声音,我无聊地瞪着一道物理题,心里早把它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可是还是想不起来。于是,我看向宁。她也在看我。我们不约而同地冲出了教室,在大街上撒开了脚丫。阳光那么美好,我们为什么要无聊呢?后来看到一个卖樱桃的,问了问价,二元钱一斤。我们两把身上的零钱都掏了出来,买了两斤,乐滋滋地打道回府。回学校前,我突然感到口渴了,就去买了一瓶七瀑。谁知,一打开,呵,三等奖!两人就像嗅到鲜血气息的鲨鱼气势汹汹的杀回小卖部领回了奖品——又一瓶。宁抢过去说要试试手气。这家伙手气也不赖,也是个三等奖。这次我抢了过来,我们两人都盯着瓶盖,三等奖!我得意地冲她抛了个媚眼。切!她不屑地撇撇嘴,把瓶盖递给老板,又开一瓶,也是三等奖……老板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见过手气好的,没见过手气这么好的。我们提着那没有瓶盖的7瓶水到教室,请那一帮玩命学习的苦兄弟们喝。然后我们就很有成就感地到乒乓球台吃樱桃去了。只记得乒乓球青石板上树影婆娑,红宝石样的樱桃放到嘴里甜丝丝的,微酸,甜了漫长的一中午。我们坐在案上,两腿自在地晃悠着,那叫一个飘飘欲仙。
说道乒乓球,不免想到我的那一帮球友,笨熊,贱彪,还有大头和珞。大头,顾名思义,就像漫画里的大头娃娃,胖乎乎的可爱至极。某人还故作深沉,一脸忧国忧民的样子:“鲁迅爷爷说过……”我们就接下去:“你真傻,你真是的……你家阿毛最乖……”某人就痛心疾首地怒吼:“受不了你们了!"
珞,和我一样颓废。对,我们把不好好学习浪费时间的一切行为归为一个词:颓废。美好的中午,也就是众人埋首学习的大好时光,我们俩勾肩搭背,一脸无赖地逛小吃一条街。学校旁有一条可脏可脏的小街,各种各样的小吃吸引了不少四面八方来的馋猫,其中就包括我们这两只又懒又馋的猫,血洗一条街后,我们就去旧书店,挑上四五本喜欢的旧书,回学校继续颓废地看书……
琼,一个看上去很文静实质上很开放的女孩。和她待一起,耳朵要能受得了她的高分贝尖叫。标准的哈韩一族,标准的崇洋媚外一组,她不乐意了,好吧,崇洋而不媚外。记得她生日时,我破费给她买了一本关于东方神起的书,这个小女人兴奋得……
瓶,呵呵……不说了,太多了
那些时光因一场考试开始,自然也因一场考试而结束。这是谁都不愿承认的事实。
宁和大头去了海南,那个据说有天涯海角的地方。珞和琼选择了复读。大家当初都说绝不复读,当现实来时,都变了。想起那些还在奋斗在高考一线上的姐妹们,我很难过。期待她们早日结束这种高四时代。我最终还是留在了北方。秋叶落成堆,秋叶满天飞。夏去秋来,我,不再是公主。江南的梦境不知何时开始渐渐变淡,仿佛石壁上的油画渐渐开始剥离。高考时,肆无忌惮戏弄人的习惯也没了。我告诉大家我变淑女了。十个人中九个不信,还有一个持怀疑态度。
玻璃上映出一个陌生的脸庞,这就是我吗?我什么时候这么大了?那些逝去的时光,美丽而忧伤,像江南,像小时候丢了的一个心爱的魔方,永远不再回来。
能不忆江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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