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我总把冬天想象成一个悠闲的时刻。坐在门前的椅子上,看着暖洋洋的光线从早晨升起,花儿在寂静中沉思,不远处树木光秃秃的枝桠笔直地向天空伸展,使追寻它的目光挂满季节的疑惑。一本陈旧的小人书从色彩斑斓的封面翻到水流石出的尾声,路过的人、经过的事,从记忆中出现、消失,一条落叶成堆的小路蜿蜒着游向远方。然后是母亲催促吃饭的声音,邻家空地上季节最后的几只麻雀与我同时起身,它们扑剌剌地飞走,姿势仓促而慌乱,这些画面在很多年以后构成我对于冬天或者是人生的朴素记忆。
在我敲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有些走神,因为我看到桌面上一个红红的苹果。午后的阳光隔着玻璃窗照着它红红的表皮,在反光中使我想起冬天的温暖颜色。中午它从它的主人,在我对面办公的一个研究生女孩手中传递到我的手中。理由是我帮她出去透风编制了一个搪塞上司检查的借口。这个苹果带着冬天午后的色彩易手。在某种意义上,我不明白这些记述与我开头关于多年前回忆的联系是否存在某些必然的联系。但是,因为我想起了冬天的阳光还暖洋洋地照着我,牵强的连接便豁然了。
我一直注视着她蝴蝶般地走来串去,青春像那只苹果抑制不住的香气。看着她在电话中与男友甜蜜的对话,然后默数着从她口中蹦出的夸张的语调。一个午后时间我数了下,她至少说了十多个“无语。通完电话后,她在吃酸奶,用那种小小的调勺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食物送进嘴里,我看得哑然失笑。她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我,我说,没什么,继续优雅。午后的时光很快过去,光线渐渐一点一点地淡去,突然有些伤感,或者人生中美好的一面总是容易在我们不知不觉的沉迷中流逝。我看了看钟点,五点三十分,是下班的时间。
冬天的暮色来得早,黑暗很快占据了白天的位置。我一直在想白昼与黑夜间究竟是哪一个时间点最能泾渭分明地把这一切分割开来。我想我是观察不到这种变化的,正如我无法想象在天地间把虚空抽开世界会怎样。然后我上了西祠胡同,看那篇《关于南宋岳飞北伐中原的南华描述》贴子的回复。此刻办公室空无一人,我静静地看着那些回贴,看着那些言辞激烈的回复,终于还是决定不再回复。历史无非是一片清扬的羽毛,所有后人的争论也恢复不了历史的本身。只是有些温暖,在冬夜逐渐逼来的寒冷暮色中,那些能唤起心灵温情的文字与语言。人与人在虚拟的网络中构筑着精神的家园,因为我们经过,所以我们不再沉默。
冬天总使我想起些什么,忘记些什么。而这一切似乎源于少年时代记忆延伸以来的关于冬天的定性。光秃秃的树木与天空;仓促而慌乱扑剌剌飞走的小鸟与通向远方的路。我执著地记述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在喧嚣烦闹的红尘中总有些让我们深刻静默的东西。我想。因为这样,可以解释我可以一个上午不想动笔,沉浸在老狼《北京的冬天》忧郁伤感的歌声中的理由。像花朵、树木绚烂的开放只根于寂静的土地;飞翔、遨游的壮观源自天空、海洋的沉默。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我是在这个冬天夜晚七点钟的时候写这篇文章,因为我不习惯熬夜,所以我早早地动笔,要求自己在十点以前完成这篇文字。在文字中,我觉得我能逐渐地进入本来的自己,像一枚树叶最初与最终跟大地的关联。
因此记得昨晚此时读《论语?泰伯》时,看到曾子的一段话: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突然陷入无边的伤感,恍惚冬天便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静静地站在身边。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我在想曾子说这句话时想到早逝的颜回,泪水肯定迷漫了他的双眼,我也无法分析,为何看到此处,心灵抖然震动了一下。只是有些伤感。想到了历史、人生、时空、诗句,而那刻冬天的夜色已牢牢实实地把我裹住。我想说的是在一个季节的核心,有些语言、文字,那些饱含沧桑的哲理,它们其实是形而上的,与一切运动的,寂静的存在相连。像水声存在于水中,在漫漫吟唱的回首中,拾起一滴清亮我们的心灵;在当时的惘然中拈起使属于我们笑容绽开的真情。
然后上网刚好碰到千江在线,便杂七杂八的闲聊,聊到她的一首诗:
假如美好的事情
都很好
都被很好地记住
就像鲜花 法典和小鸟
从字母到存在的一切
那么童年就是白色的亚麻
白色的亚麻
与红线一针一针綴在一起
有花瓣还有花的随意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夜晚记起这首诗,简短地质朴深入心灵的声音。我只是在聊着,甚至破坏她加班的活计。从她的合同修订到物质与意识,我想我是始终进入不了物质层面的文字。千江跟我说的答案是物质的文字要注入真情实感。假如美好都能记住,我就看着电脑那边一个女孩安静地打字,安静地道别,在陌生的城市偶染风寒煎药的模样。仿佛这个冬天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走来,而后慢慢地离开。
在这个冬天,最初我能想起的便是这些,从少年,到昨晚的阅读与聊天,再到午后阳光下同事的红苹果,冬天进入了我的视野。而且最后我想告诉一个朋友的是这是我一年来最物质的一篇文字,她一直想看我写生活小文的样子。我想冬天与朋友、温暖、书本、人生,其实便是如此的简洁与辩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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