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蚁

从球馆出来，天黑了，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西北风裹挟着冷空气＂呜呜＂而来，凉飕飕地扑打在身上，直往骨头里钻。今年第一个寒潮，来得猛烈，天气预报明天最低温度零下五度。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身影纷纷瑟缩着脖颈，佝偻着腰，急急地赶路，川流不息的车辆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过，撒野的冷风不时旋起纸片、沙尘、塑料袋。白天从身后远去，庞杂冗务和烦扰渐渐消退，脑海中次第凸现出来的是游离于红尘之外的幻想……

缤纷世界，茫茫人海，我是什么东西？冷不防从头脑中冒出这个问号。

如果把这个问号抛给别人，不是被掐脖子扭胳膊，屁股上挨上狠狠一脚，起码也被骂一句“神经病”，算比较客气的。问自己没事，我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我当然知道，不是东西，是人。然而，接踵而来的问号更多，人是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匆匆忙忙为了什么？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思绪像不小心失手打破的瓷器，碎片缤纷，落地四溅，无法捡拾，灵魂时而像一锅滚沸的粥，时而恍如一块冷冷的冰，更多的时候处于浑沌状态。

年轻的时候，没有问号。要有，也是有色有香有味的……

青春饱满，意气风发，繁花似锦，绚丽多姿。拥有完整的梦想，拥抱着整个世界，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相当从容，运筹帷幄，纵横捭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地人间，舍我其谁……好山好水好日月好风光长着呢。在光阴的河流裹挟之下，有的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成就了一番事业；有的披荆斩棘，坚韧地长成一道自己的风景；有的锲而不舍，潜心描绘出属于自己的水墨丹青……也有的懵懵懂懂，随波逐流，无可奈何。

年过五十，这些看似不是问题的问号盘桓在脑海，挥之不去。

青春令人留恋，衰老让人沮丧；梦想令人着迷，岁月让人慨叹……春天的一枝花朵，夏日的一缕微风，秋天的一片落叶，冬日的一抹阳光……美丽，恬静，温馨，甜蜜，然而都是留不住的。人们总是哀叹，人生苦短，岁月匆匆，生命无法选择地降临人间，世间的一切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变幻莫测、不可捉摸，稍微一知半解，好像明白点什么，时间转瞬即逝，生命匆匆之旅行将结束，等待着的便是无际无涯的永恒的黑暗。

站在摩天大楼上凝望，大街上的车海人流犹如一条彩色的河，再看那一个个慢慢蠕动的人影，充其量不过一只只小小的蚂蚁。

我喜欢观察蚂蚁。看它们一两个三几个忙忙碌碌，看它们结伴排队寻找食物，看它们胼手胝足合力搬运食物，看它们团结一致轮番上阵大战青虫……没有发现它们睡觉打盹晒太阳，也没有看到它们开会扯皮无所事事，更没有看到它们拉帮结派打架斗殴……关于蚂蚁的故事很多，蚂蚁啃骨头，蚂蚁过火，蚂蚁与蟋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无论褒贬，都有一些特点，勤劳，坚韧，勇敢，执著，团结……渺小，积聚到宠大；勤奋，成就了梦想。

记得读过一篇文章，法国画家雷杜德一生只画玫瑰，二十年，以一种“将强烈的审美加入严格的学术和科学中”的独特绘画风格，记录了１７０种玫瑰的姿容，成为　“玫瑰绘画之父”，１８０多年中出过２００多种版本。作家简?奥斯汀一生写了六部长篇小说，全是男婚女嫁，丝毫无意于“突破”或者“转型”，成为经典流传至今。这些伟大的人物，一生只做一件事，做好一件事，专一，宁静，恒久，完满，终成大器，堪称楷模，永远是我等凡俗之人生命中高高飘扬的旗帜。有人研究过，在一些领域中，干出成就取得成功的，并不是那些十分聪明的人，而是一直坚持做下去的人。

这些或许是蚂蚁精神的另一种诠释。

人生如蚁……在今天的时代和氛围里，格外需要一种坚守，一种纯粹：自知，自制，勤奋，坚韧，心无旁骛，只挖一口井，期待清泉涌流，源源活水……

（本文为作者诗文集《今世有缘》自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