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浮雕
诗是感情的浮雕,感情是诗的写照。没有感情“为文造情”,“为赋新诗强说愁”,尽管着力打造形象,安排诗律,推敲文字,仍然没有诗。
诗是诗人本身的笑和笑的凝结,泪珠的闪光。诗是抒情的,是表现感情的,别林斯基说:“没有感情就没有诗人,也没有诗。”至人类产生以来,由猿变成了这种喜怒哀乐的高级动物,就有了诗。
使新诗由革命走向突破的是《女神》,郭老说:“《女神》以后的他已不是诗人了,因为内在的感情消失了”,产生《女神》时代的那种火山爆发形式的感情没有了,“诗是感情的写直”,“诗的本质专注在抒情”,新诗开山的告白正是诗的内容的感情。
诚然,文学作品都是形象思维的产物,但不同的文学形式都有不同的创作心理。人对现实的审美观起决于感情的关系,除了诗,其它文学样式无一不是作家审美情感的体现,作家的笔同样蘸满血和泪,欢乐与忧伤。
曹雪芹说:“《红楼梦》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刘白羽“生活深深打动了我心灵”,都不是他的表面现象,而常常是透过形象,含蓄其中的一种饱满的深情。
曹禺说,“《雷雨》是一种感情的特殊迫切需要。”
从以上讲,唤醒小说家创作冲动或欲望时,常常是某人物的故事,某种背景和细节,是由作家自我开发的感情,根据本身的自我生活逻辑和情节,展开塑造的形象。然而,诗人的灵感,源于诗人的热烈和瞬间爆发的思想火花,或倏然的意念,或某种情致的兴会。诗人寄情于逻辑,提炼相应的形象,把感情升华,从而具体化,形象化。诗人的心理世界和情感领域之间的关系是直接而密切的。所谓,诗人动情而为诗,作家动情而为文。
诗和其它文学样式的创作过程可概括为:生活----感情----叙述(其它文学),生活----感情----感情(诗)。
首先,让我谈谈其它文学形式的创作过程。作家由生活而触发的感情最终要变为具体事件,即便是抒情散文,虽然抒情色彩浓厚,但即是散文,又以叙述事件为直接内容。抒情常常渗透叙述,给作品以美的彩色光环,但仅仅是渗透而已,如果抒情取代了叙事,诗以外的文学样式就不存在,抒情本身就是诗。
当然,在其它文学作品中,某些篇幅中属于抒情的段落,但也只是限于“某些篇幅”。就象哲学中所说,叙事是绝对的,抒情是相对的。如果,一篇小说由于抒情篇幅的扩张,“占领”了全部作品,那么,这篇小说是质的飞跃,不成其为小说,而成为抒情叙事诗了。
生活本身有事件性,诗以外的文学式样通常是通过生活的本身的自然流露,文艺在“掌握世界”的方式上同哲学,自然科学虽有别,而一种文学样式和别一种文学样式也各有自身的知觉方式,想象和表现。小说和剧本是视觉艺术,是叙事、情节的发展艺术。以语言为工具反映所发生的人物事件,充满矛盾的情节,使读者沉吟良久,潜移默化,心领神会,那么诗呢?
诗的创作过程是:生活----感情----感情
诗,古代为 ,其本质上是听觉艺术,是抒情艺术,是情绪化的艺术。往往是作用于作者情绪化的感情-----引取的共鸣,感情的交流。是作者以生活在心中唤起的感情作为回忆、审视、再体味、提炼。描写的对象,对象化的情感是诗人的创作过程的终点,是诗的直接内容。原型化的感情经过诗人的加工飞跃为典型化的感情。这种情感经纳入诗的形象以规范,一首诗就诞生了。
诗的谋介除语言外、节奏、音韵、情绪都是:节奏、音韵之所以是,是由于感情的跌宕,情绪的起伏都要通过它来表述、烘托、渲染诗人本身的内心世界。调整诗的音乐性并不是创作诗的目的,只是手断,通过手断,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物质化的诗外音。
诗,同其它文学形式一样,不回避抒情,但它绝对回避其它文学形式的叙事,如叙事诗、剧诗、叙述的成份更重,但它还是忠于诗的职守,与其它文学形式是分开的。它的宗旨不在于叙事,而是从“事”中挣脱,奔向“情”的自由自在的原野。叙事剧诗,不具有情结结构,只具有感情结构。所以,马雅柴可夫斯基曾把“降低为政治性的普通传说”,看作是他叙事诗《列宁》的“最大危险”。
诗的形象、诗律、语言围绕感情的凝固,感情是诗歌形象的雕塑诗。是诗歌乐章的指挥者,是诗歌语言的母亲,是诗的灵魂的真正内涵。
这样说,有人一定会问?诗除了感情要表达思想,在则,更重要的是思想,即将感情和思想对立化?感情是什么?感情是人对客观事物的心理反映和主观太度,作为具体的社会和阶级的人,这种太度和反映是不会受思想的约束。并且能体现一定思想的人。人之所以能脱离一切动物的约束而成为“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就因为有高度发达的感情活动和了不起的思维。作为思维的反映宗旨-----思想,对有自然和社会性的人来说,对“社会关系的总和”的人来说,不仅不能同感情分开,而且是具体的,明确的在感情中表现出来。
审美的经验告诉我们,在饱和作情感和想象的形象思维过程中产生出来的诗篇,把感情和思想分割开来,想从中指出抒发的情感,它们又在表现什么呢?那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必要的。在评论普希金的诗时,别林斯基写到,“这篇作品有思想,那篇作品有思想,是很难确定的”,我们应该这样说,“这篇作品的激情是什么?更为确切些”。这里所说的激情是我要说的感情和思想相融和的结晶,是诗意,诗美和诗的倾向性的集中表现。
把感情和思想分裂对立开来,片面强调思想性,排斥感情是长期以来,是十年动乱中诗歌的基本倾向之一,一味地把思想配合于各种政治,庸俗地高歌廉价的豪言壮语,宣传战鼓的号角,饰以诗的韵脚,过分得不是一种报应吗?
孔颖早在诗中就诠释过,“在已为情,情感于起,情志于也”。从刘勰到严羽等评论家认为“吟咏情也”,在我国,叙事诗不发达,哲理诗不多见,不也以有关。
当然,表现感情,决不是不表现思想,强调诗的抒情性,决不是不表现诗的思想性,务必把二者融合起来,通过抒情的方式把感情表现出来,所谓思想性,应是暗含、渗透在抒情的形象中,不露其原形、峰芒,诗人们的思想也不在倾向脱出,而这于情绪的感染交流中,自然地体味出来,使读者和谐地体会到。如严翊在其作品中《论浪诗活》说的那样“不涉理路,不落言签者,上也”。
让我在回过头讲诗的感情性,感情是诗的直接内容,有人要问?内容是丰富的,而诗,看上去仿佛没有什么内容?是的,一首诗,除了吟诵,人们很难传颂其内容的,这种“没有什么内容”,正是诗的“纯”,诗脱开了事件的叙述,化现实为感情。它是生活的大海蒸发出的纯净,美丽的云霞,读者从中得到的是感情的满足、启示和享受。
高尔基的《海燕之歌》展现我们面前的不是海燕的命运,围绕海燕所发生的一个、一组或若干组事件。而是对革命风暴的渴望“让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吧!”我们听到的是作者向往暴风雨的心声。
郭味若的《炉中煤》告诉我们不是煤在炉中燃烧时的物理现象,而是作者向往自己的情感能向炉中煤样燃烧。
感情,是诗的内容,这就决定了诗的创作过程不但是化现实为感情的过程,也是化客观为主观的过程。诗是最富有主观色彩的,诗人是抒情的基点,诗不是空洞的,是高尚的创作激情的凝结,而不是廉价的,做作的,诗应该是从心底里喷出,而不是枯肠,眼框中挤出。
诗人在自己的身体上体验时代的悲欢,他深深地把握了自己,生动的获得超自己的自己。别林斯基说过;“即使当抒情诗人表现了显然不属于他个性的内心,而是以外界转借来的感情的时候,他依旧是主观的,因为任何由他表现出来的感情,在创作的那一克,必然通过他个性而为他个人的感情”。
感情世界是主观的世界,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世界。是“听于无声,视于无形”的世界,是“妙想迂得”的世界。可以说,诗人在创作过程中,在睁着眼睛做梦,他并不粘着于客观世界,而是“诗言我情”。
因而,在鉴赏过程中,读者可以说诗是重温诗人之梦,为了这个“重温”,读者就得“知人论世”。不知诗人及其时代,就难以领会感情的内容,难以从诗人的主观之梦中 窥见那产生这种梦中的客观环境。孟子日:“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事是也“。
诗的创作过程是化现实为感情,没有诗人的感情加工,主观加工,诗只能匐伏于大地之上,不能变为主观感情的浮雕。感情来至现实,主观来至客观,诗对诗人主观感情的审视,再体验,提练的标尺是客观的实现。
从抒情的角度讲,诗是“热”的产物,所谓“情动而辞发”,“愤怒出诗人”;从现实角度说,诗又是“冷”的产物,所谓“回忆起来的激情”。只“热”不“冷”,诗变成了高烧病人的胡话,谈不上什么诗美,只“冷”不“热”,诗的灵感就不会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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