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静地舒展着无尽的沉寂与深邃,就在人们尚在梦中熟睡的时刻,他自杀了。我听见外面的走廊里一片喧嚣,然后有人便说,他自杀了。
他静静躺在床上,神态安详,嘴角上挂着一丝浅笑。枕边一个空空的药瓶。就在大约三个小时前,他吞下了整整一瓶安眠药。他的手此刻依旧干净,手中依旧握着一枝铅笔。我知道,那枝铅笔他一直都随身携带。我曾问他是谁送的,他笑而不答。
夜风微凉,窗外星光点点,我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却不由自主地闭了眼睛。他真有些痴,我竟突然如此地想道。是的,他真的有些痴,他…真…痴……
我们相识是在大一,真正成为朋友是在大二,而今,我们天人永隔,是在大三。我们真正交往的时间,不过一年而已。有一回请他吃饭,他却极怕欠我人情,第二天便还请了我。我暗自笑起他的愚,从此便不敢请他吃饭。
他曾告诉我,他极爱clamp与由香贵织里的漫画风格。我闻之而喜,我也很喜欢她们的风格。但他又说道,我也喜欢她们的漫画主题。clamp与由香贵织里的作品,多为沉重与忧伤的故事。而我,于此一向是避而远之的。
大二后半学期刚开学,他便跑来告诉我说他挂了五门专业课。他的眼中有着让人不可捉摸的异样东西,于是我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我有些不知所措,正不知如何去安慰他的时候,他却破天荒地请我去ktv唱歌。
我从来不知他的歌唱的极好,他点的正是朴树的《她在睡梦中》,听着他的歌,我突然明白他为何一直随身带了一枝铅笔。我低头喝着可乐,第一次发现,原来可乐也是苦的。我抬头的的时候,他已泪流满面。阿飞,我想她。他如此简单地说着,轻轻从衣兜里拿出那枝铅笔又一次仔细端详着。
她在哪里?我不知道我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很白痴,但我还是认真地问了。
她在天堂。他将那枝铅笔放在自己胸口,缓缓对我说道。
他是个谁都无法说法说服的人,我没有劝他放弃自己记忆里的痛苦。我无法做到,因为他的故事,他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起。虽然,我们是朋友。
他曾说,阿飞,我们是真正的朋友,大二的相遇,相见恨晚。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就我一个朋友,他从来都不打电话给任何人。
他终于对我说,他支撑到今天的原因,只是为了来这个地方。大一的时候,他的心愿已了,现在,他只为了我这个朋友活着。我无语,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们笑了,放声大笑。之后却发现彼此正泪流满面。是的,安,我无法失去你这个朋友。
安说他手中的铅笔,是他在小孩子的时候,一个小女孩送给他的。那时他还在北方一个小城市里,周围有一群跟自己一样失去了父母或着被抛弃的小孩子。那个小女孩当时跟他的爸爸妈妈来孤儿院,便送了小朋友好多东西。临走的时候,那小女孩却转过身来,将一枝铅笔放在他的手中。
她对他说,等你将来长大了,来云南找我好吗?他当时很努力地点头,于是他们相识。
他们一直通信,直到他上高中那年,他得知她得了癌症已经走了的消息,从此,他唯一的梦想,就是来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要感受她的气息。
安,其实你不辞而别真的很不负责。你不是还有一个我这样的朋友吗?我低头自言自语着,突然眼睛湿润了。我知道他心愿已了,只是为我撑到了现在。安,其实生活还要继续的,不是吗?我不要什么女朋友,一直我们哥们一起走,难道不好么?
大三,我恋爱了,可是很少带女朋友跟安一起的。安轻轻说,把手机开了吧,你马子找你怎么办?我摇头,我们一起时,我不想被人打扰。安笑了,他的笑总是灿烂而爽朗。
网吧的qq留言里,安最后的话。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我们是朋友,而我却成了你幸福的拖累。阿飞,我的心愿已了,我将最后的祝福给你,我,走了。
他真的走了,我握着那枝铅笔,将它紧紧放在胸口。耳边响起那首朴树的《她在睡梦中》——
可是为爱我而来人世间
穿过那茫茫的人海
睡在我身旁
我多想留下来
永远在你枕边
日夜陪你欢愉
情人啊看着我
就这样绝情地老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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