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为了贾宝玉的婚姻,以王夫人为代表的金玉姻缘派和以贾母为代表的木石姻缘派展开了一波接一波太极式的明争暗斗,这场斗争变化多端,暗流汹涌,精彩激烈,有时甚至还是非常残酷的。
一、黛钗进府,最初的较量
黛玉到贾府的原因是因其母亲贾敏去逝,贾母心疼外孙女而接进府来照顾。本属正常之事,但其说法就有很多,光回目就有三种不同:脂批本是“荣国府收养林黛玉”,乾隆抄本是“接外孙贾母惜孤女”还有一个版本是“林黛玉抛父进京都”。黛玉一进贾府,《红楼梦》就给我们泼了一头雾水,弄不清楚哪个说法是准确的。说“收养”二字,恐怕有所争议,虽是母亲死了,但父亲当时还在,家还在,又不是孤儿,又不是吃不起饭不能生存,况且又没改林姓贾,充其量算在外婆家生活一段时间而已,怎么谈得上“收养”二字呢?难道说当时就决定一去贾府就再不回来了?难道说当时就知道林如海要死了?抛父说更不近情理,几岁的孩子,何以舍得离开亲人,离开家乡,到一个陌生的远方生活?用“抛父”二字残忍且不准确。相对而言,“惜孤女”之说准确一点,但再爱外孙再惜孤女,总不至于爱惜来超过迎、探、惜三春家孙女的地位嘛,而黛玉一来,贾母就把她安排到自己身边,与视为心肝宝贝、掌上明珠的嫡亲孙儿贾宝玉一起同吃同住,地位明显超过迎、探、惜,这其中恐怕就含有不好明言的深意。另外还有一种说法,说生活真实中的贾政不是贾母的亲儿子,只有黛玉与贾母有血缘关系,若大个家业尽让外人占领,贾母不甘心,所以她一直想让自己的外孙女作未来的孙媳妇,好使自己的血脉在家族中传承下去,所以早早接来与宝玉培养感情,等等。我们且不管哪种说法正确,先来看看书上是如何说的:“那女学生黛玉,身体方愈,原不忍弃父而往,无奈他外祖母致意务去,且兼如海说:‘汝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舅氏姊妹去,正好减我顾盼之忧,何反云不往?’黛玉听了,方洒泪拜别,随了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黛玉到贾府后有这样一段话:“那一年我三岁时,听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说: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是好时,除非从此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这两段文字,说了三层意思:一是黛玉按癞头和尚的说法是那里都去不得,黛玉也不愿离家,是贾母和父亲都要他离开家乡的。二是贾母“致意务去。”就是一定必须去的意思。可见不是一般的怜惜疼爱了。三是林如海不但没有父女分离的难舍之情,反而不听癞头和尚的劝告,还力促黛玉离开自己,可见是早与贾家商量好了的。按一般常情妻子死了,父女俩相依为命最为要紧。林如海却一反常情,既说“再无续室之意。”身边有个女儿何尝不好?又说“正好减我顾盼之忧。”女儿走后只能增加顾盼之忧,怎么说是“减少”呢?可见曹公尽说反语。如其是黛玉到了贾府,说减少了林如海的顾盼之忧,那林如海顾盼的是什么呢?对了,很可能就是贾敏在世时就与贾母约定好的将来把黛玉许与宝玉之事了。只有此事,方可称得上减少顾盼。也只有因为此事,方敢违背癞头和尚的告诫而赌上一把。
按常情,宝玉出身在大户官宦人家,生得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最特别的又是含玉而来,自然会吸引一些趋炎附势之辈来打儿女亲家,也自然会在家中引起闲谈议论,更自然会成为贾母和王夫人的话题,两婆媳也自然会谈到各自的倾向。我认为贾母和王夫人在闲谈到这个话题时一定是倾向明显不同,而且是各人坚持各人的,说不到一块。所以贾母才趁贾敏死了,黛玉无人照管为由“务要”黛玉进府,抢占先机。贾母为什么会与王夫人观点不一致,为什么又一定要把林黛玉接进府来作为未来的孙媳妇观察培养呢?我想作为贾母,主要是从维持荣府的稳定格局,平衡府内各利益集团的权力和利益来考虑的,贾母是整个贾府的最高长辈,他考虑事情总会从贾府全局的高度出发。选择嫡孙媳妇是件大事,涉及到将来的权益再分配,贾母当然会按自己的意志来出面干预。我们看在黛玉进府前后荣府的现状:长房贾赦虽然袭了爵位,但没有当官,邢夫人作为长房大媳妇也没管事。当家的是二房贾政的妻子王夫人,贾政还在朝中任员外郎之职,大女儿又在宫中作贵妃,王夫人的内侄女凤姐儿又在王夫人手下当管家,王氏集团在贾府可谓权势冲天。想当初王夫人掌权时,贾府定有过一番明争暗斗。照理一般应是长房当家掌权,无奈贾赦何不娶个大家媳妇,生个当娘娘的女儿?而王夫人则是金陵四大家之一的千金,贾母为了贾府利益和社会关系的需要,毅然让二房王夫人当家作主。当然长房贾赦和邢夫人不会高兴,为了修补与长房的关系,王夫人把自己的内侄女王熙凤嫁给了贾赦的儿子贾琏。贾母为了照顾贾赦邢夫人的情绪,就让王熙凤当管家,取代原本属于李纨的位子,又怕李纨不高兴,故特许李纨的经济待遇相似于贾母和王夫人。这样王夫人和凤姐共同当家作主,再加上贾琏也在对外管些事情,形成了大房二房共同管理的局面。各利益集团的权势暂时得到相对平衡。谁知这王熙凤是个势利眼,哪边有势就向哪边靠,一心向着姑姑王夫人,倒把自己的公公婆婆抛闪冷落了。贾母看到王氏集团太强了,决定在宝玉婚姻择偶上再不选择王氏家族的人了,所以考虑了林黛玉。再看黛玉入府后,一见到宝玉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宝玉不但有相同的感觉,一听说黛玉没有玉,气得直把脖子上的劳什子抓下来就甩,说林黛玉是神仙似的妹妹。二人一见钟情,言和语顺,很快就进入了贾母预想的轨道。因此,我觉得该回到回目改为“占先机黛玉进贾府”还比较切题。所谓“收养”、“抛父”、“惜孤女”等,只不过是曹公故意用的曲笔,是障眼法而已。
2、黛玉来到贾府与宝玉同往同行,同息同止,整天形影不离,贾母看着十分喜欢,王夫人却慌得不行。王夫人在慌什么?慌的是怕林黛玉把宝玉的心占据了,怕林黛玉把儿媳妇的位子给夺去了。王夫人为什么怕呢?因为在她心里,林黛玉绝对不是儿媳妇人选。她的心思是要使贾府世代都是具有王家血统的人掌权。你看她现在,自己虽处二房,却是贾府的当家人。侄女王熙凤虽是大房的媳妇,但心是向着她的。也只有向着她,才有可能让她在管家的位子上呆下去。别小看了这管家,比县官州官都还强,全府的内务钱粮,金银珠宝,包括上至贾母下至丫环婆子们工资月例,都归她管。正因为王氏姑侄在贾府权势倾天,所以连大房的儿子王熙凤的丈夫贾琏也跟随王夫人而不跟随自己的父母。但王夫人心里清楚,王熙凤再能干,再对自己贴心,那毕竟是人家的媳妇,一旦情况有变或自己失势,焉知她的心不变,按王熙凤趋炎附势的性格,不变才怪呢?所以最稳妥的办法,最长远的打算,就是让自己的亲戚成为自己的媳妇。那么最适合的人选,就是自己亲妹子薛姨妈的女儿薛宝钗,等她与宝玉成婚后,就可以取代凤姐的管家位置,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这,就是王夫人与贾母在宝玉将来的婚姻人选问题上存在分歧的根本原因。我推测,王夫人在宝玉还很小的时候就与薛姨妈达成了默契,只是知道在贾母面前通不过,加上孩子们还小,没有明说而已,不过大家都在打摸摸牌。贾母早就看出王夫人的心思,就先把黛玉接来,成功地打了个时间差。在这种情况下,王夫人焉得不慌。于是夫妻二人一商量,与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口薛蟠因人命官司,写信去金陵,“意欲唤取来京之意”,叫薛姨妈赶快带宝钗来贾府。两边都有借口,贾母这边是借口贾敏死了,黛玉无人照顾而接进府来;王夫人这边是借口薛蟠人命官司而唤取来京。奸商就是奸商,你只看薛宝钗来京戴了多少假面具:其哥哥薛蟠因避祸来京不用说了。其二,宝钗来京待宫选,充当皇宫里的才人赞善之类。谁不知道,商人再有钱,在那个时代社会地位也是低的,怎么轮得到商家之女薛宝钗的份呢?再说,宝钗到了京城几年过去了,从来就没有提到过宫选的事,这不是当时扯的谎是什么?是遮羞布!其三,来京时本有三个地方可以住下来的,一是自家在京还有几处房宅可以住,二是薛姨妈的娘家王子腾家可以住,三是其姨王夫人的贾家可住。但是,狡诈的薛姨妈以自家房中没权威长辈看管薛蟠为由,首先把住自家房宅给否决了。临到京时,又说王子腾高升外调了,又把住娘家给打发了。就只剩下贾府可住了。但当薛蟠不愿受管束而提出住自己家时,薛姨妈却说,那你去住吧,我和你姨妈几年不见,我要带你妹子去住几日。一不小心自己就把为了管束儿子的谎言给截穿了。照理说,薛家住在贾府的时间有几次是该搬家的:一次是修大观园时,梨香院被戏子们占了,贾府在修建期间乱翻翻的,房子肯定紧张,又那么忙,你一个客边,京城又不是没有自家房子,老在那里死皮赖脸的呆着干什么?二次是宝玉挨打时,茗烟说是薛蟠惹的祸。既然背了黑锅,又伸辨不清楚,你还有脸呆在贾府面对贾母么?是我早走了。三次是薛蟠结婚,那么大的事,还在人家屋里结婚,自己京城又有房子,说得过去么?四次是贾府内部抄家,宝钗都避嫌搬出大观园,薛家何不借此搬出去?这些,在一般人看来,真是不可理解,但只要你想到薛姨妈毕竟是奸商的老婆,只要一想到薛家和王夫人一心要做成金玉姻缘这一点,一切就可以理解了。其四,宝钗来时脖子上戴了个金锁,说是癞头和尚给了两句话叫錾上带的。我认为这很可能是王夫人信中叫薛姨妈给宝钗搞的一个道具,是用来配宝玉的通灵宝玉的。因为王夫人听见了黛玉说癞头和尚不叫她出门见亲友,黛玉出门了,对黛玉不利。王夫人借用癞头和尚的名片叫薛姨妈如此这般却能对宝钗有利。书中强调宝钗是不喜欢戴首饰的,却偏偏戴了一个金锁而来,这是巧合么?这是有备而来。此事暂且不表,后面我们会专题而论。
3、黛玉进贾府,接待的人除贾母外就只有,邢、王二夫人和李纨。迎、探、惜三春都是黛玉来后顺带喊来的,王熙凤不知到什么地方打花梢去了,黛玉来了半天才从后院说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宝玉也没在,也未见到贾琏的身影。去拜见大舅,大舅连面都不见,去拜见二舅,王夫人说:“斋戒去了,再见罢。”语淡如水。但马上语意严重起来:“只是有一句话要嘱咐你……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事,我有个孽根祸胎……你只以后不要睬他……若这一日姐妹们和他说一句话,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疯疯傻傻,只休信他。”侄女因母死而来,什么问候安慰的话不说,却把心中最紧要的事说出来警告黛玉,嘱咐了又嘱咐,招呼打在前了,不按我的嘱咐办,以后甭怪我不客气。看来,王夫人对黛玉的到来是有戒心的,不让黛玉接近宝玉的意思非常明显。宝玉去还愿,贾政去斋戒,这肯定是王夫人所为,不可能他们不知道黛玉今天要来,而是知道了有意安排避之。王熙凤也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当时也只能听从王夫人的安排。你看她两姑侄说给黛玉做衣裳时演的双簧,完全是蒙贾母和黛玉的。从黛玉进府看得出来,贾府的人,特别是王夫人、贾政等是不满贾母这样安排的。王熙凤此时也只能跟着王夫人跑。有人说贾府是富贵眼,以财势取人,林黛玉家清贫,所以不重视。我说贾府的人不重视黛玉可以,不至于不重视贾母吧?原因不在这里,在于贾府中以王夫人为代表的人 在抵制贾母这一安排,因为这一安排很有可能会把比较简单顺利就能实现的“金玉姻缘”改变得复杂了,困难了,没有多少把握了。从黛玉进府我们看到了贾母虽高高在上,但实权都掌握在王氏集团手中,贾母可能正因为感受到这种表面上被人供作神,实际却左右不了家族重大事件的苦恼,才下决心把黛玉接来作为孙儿媳妇培养,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家族实权从王氏集团手中夺回来。
我们再来看宝钗进府,“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见了贾母,全家俱厮见过,忙又“治酒席接风”,薛蟠拜见贾政、贾琏、贾赦、贾珍等均已见到,与黛玉拜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贾政马上指了梨香院十来间房子与薛家住,离王夫人和贾母住处很近。薛姨妈每日饭后或晚间便过来。书中写到“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我想,与贾母闲谈是“闲谈”,与王夫人相叙才是实质。叙什么?多半是商议二宝的事以及对付贾母、黛玉和宝玉的办法。书中也写到:“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室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下无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丫头们,亦多喜与宝钗玩。”通过这段描写和以上的叙述分析,我们可以看出,钗黛二人入府,各有优势。黛玉是贾母喜欢,宝玉最喜欢,这是关键;宝钗是王夫人喜欢,人际关系又处理的好,博得下人之心。各自的不足,黛玉是孤高自许,目下无尘,群众关系搞的不太好;宝钗是还没有得到贾宝玉对林黛玉一般的友爱。优劣相比,旗鼓相当,势均力敌。这就为后来王夫人和贾母斗智斗勇搭建了平台。
二、薛家出奇招:金玉姻缘。
大家知道,薛宝钗一来贾府,脖子上就戴了一个金锁。据她自己说,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的话,所以錾在上面,可见是后天人为的。而且我认为是临来贾府才制作戴上的。而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是落草时口内含玉而生的。一个先天一个后天,性质不一样。从锁玉所刻的字来看,两个都并不稀罕,一般的小孩子都爱戴,而且常见的字,什么“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什么“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实际就是民间小孩带的长命锁的一种。但长命锁一般是七岁以下的小孩带,过了七岁就不带了。宝钗那么大了带上是个什么意思?当然通灵宝玉背面还有字,今天不谈。就是这么简单平常的长命锁,薛家人和王夫人为了增强宝玉和宝钗的关系和感情,却绞尽脑汁,导演出了以两个长命锁算婚姻八字的闹剧出来。虽然可笑,却也精彩,且听我道来:话说宝玉因宝钗在家养病,前去梨香院看望她。入门之前无人迎接,却有几个清客相公和管家缠着他要字帖,好不容易摆脱,进了大门,直走到薛姨妈屋里,见薛姨妈正在给丫环们布置工作。待宝玉开口给薛姨妈请了安,薛姨妈好象才发现一样,一把拥入怀中笑说:“这么冷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宝玉问:“姐姐可大安了?”薛姨妈道:“她在里间不是,你去瞧,她那里比这里暖和,你那里坐着,我收拾收拾就进来和你说话儿。”宝玉进去问一声:“姐姐可大愈了?”宝钗连忙起身笑答:“已经大好了,多谢你惦记着。”即命莺儿倒茶。三两句过渡性的寒暄一完,然后笑说:“成日家说的你这块玉,究竟未曾细细的鉴赏过,我今儿倒要瞧瞧。”宝玉于是从项上摘下来让宝钗观赏。宝钗边看边念:“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才回首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什么呆?”莺儿说:“我听了这两句,倒象和姑娘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宝玉忙笑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字?我也鉴赏鉴赏。”宝钗假意推让一番,说:“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錾上了,所以天天带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一面说一面解开排扣,从里面的大红袄儿上将那颗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摘出来。宝玉托在手上看时。一面四个字,共八个字:正面“不离不弃”,反面“芳龄永继”。宝玉笑问:“姐姐这八个字倒和我的是一对儿。”莺儿马上接口:“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钗不等她说完,嗔他“咋还不去倒茶”?一面又问宝玉从哪里来,把话岔开了。
我认为,宝玉和宝钗这场通灵金锁之互认场面,既非奇缘,也非巧合,而是事前作了精心安排的八字姻缘算命场面。我们不妨来分析一下整个过程:宝玉来看宝钗的病,这是薛家意料中的事情。刚走到梨香院,一群清客相公和管家缠着要字帖,这很可能是薛姨妈看见宝玉来了,先支使他们去把宝玉缠着,自己好与宝钗、莺儿如此这般的作好安排。当宝玉走进梨香院,并没有人招呼他,直到宝玉进薛姨妈的屋子,看到薛姨妈正在给丫头们布置活儿呢,假装不知道你宝玉来了。等宝玉给薛姨妈请了安,薛姨妈才一把将宝玉抱在怀里,“我的儿……”表现的既突然又亲热。刚说了一句:“沏滚滚的茶来”。马上又把话扯到宝钗身上,对宝玉说:“他在里面不是,你去瞧,他那里比这里暖和,你那里坐着,我收拾收拾就进来和你说话儿。”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叫宝玉去与宝钗单独相处,自己有意回避了。虽是侄子,但“男女授授不清”这句名言,薛姨妈应该还是知道的,象这种大人主动指使青年男人往自己女儿屋里钻,而自己有意回避的情况,在古代极为罕见。宝玉进宝钗的屋问了病后,宝钗叫莺儿倒茶,然后话锋一转:“成日家说的你的这块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过,我今儿倒要瞧瞧。”几乎就是命令。宝玉只得惟命是从地解下玉来,宝钗念了玉上的字两遍,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这是叫莺儿发言的信号。于是莺儿说:“我听了这两句,倒象和姑娘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勾起了宝玉看宝钗金锁的想法,既然话都说到这儿来了,出于尊重,宝玉也要看的,否则就显得轻视人了,而宝玉从来就对女孩子是很尊重的,何况是宝姐姐,更何况是宝姐姐金锁上的字。宝钗深知宝玉的性情,所以才让莺儿说出这话来。宝玉果然上了圈套,竟然赖着宝钗解下金锁来,还自己说出了是“一对儿”的话。莺儿说“这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钗不等莺儿把话说完,便嗔她去倒茶。实际上莺儿这时已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是该退场了。
我们看,宝玉与宝钗在互识通灵金锁“八字”过程中,薛姨妈一直没有露面。“收拾收拾就来和你说话儿”没有兑现;莺儿是三叫倒茶而不动,倒是关键时候把宝钗想说又不好说的话说出来了,哪有丫头被喊了几次都喊不动的呢?这正常么,这不是有意安排的是什么?我认为这个过程实际上就是演了一出变相的《西厢记》。在这出戏中,崔莺莺变成了薛宝钗;张生变成了贾宝玉,不过这个张生可是被蒙进去的;红娘变成了莺儿拉皮条,书上的标题说:“金莺微露意”,露什么意?就是“露”通灵和金锁是“一对儿”的“金玉姻缘”之“意”;崔夫人呢?就变成了薛姨妈,只不过人家崔夫人还知道礼仪廉耻,对莺莺与张生的私情是消极反对的,而薛姨妈则主动让宝玉往自己女儿闺房里钻,是积极的,处心积虑一心促成。当然这出戏的总导演就不是王石甫了,而是薛姨妈,既当导演兼指挥,又当演员,太难为这位奸商婆子了。演这出戏的目的,就是要让宝玉看到金锁上的字和自己通灵宝玉上的字是“一对儿”,给宝玉脑中刻进“金玉姻缘”的概念,并通过此事在贾府上下大造“金玉姻缘”的舆论,从而给贾母形成一定的压力,当然也希望能把宝玉渐渐从黛玉那边拉过来。婚姻八字的命算了,不用端公道士,也不用巫婆,通灵金锁就是铁证。你贾母最好不则声,你黛玉最好知趣点。果不其然,金玉良缘的舆论就在贾府越来越盛行地传开了。同时把黛玉搞得神经兮兮的,紧张得很,很多时候都为“金玉姻缘”这个阴影与宝玉沤气。当然王夫人和薛姨妈们是乐观其成,巴不得两个闹得来从此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应该说他们这一招确实高,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得贾母措手不及,使贾母不好明确表态二玉之事。不过贾母并未沉默,你看宝玉在大观园“试才”出来后,“贾母一片声找宝玉”,当听说“在林姑娘屋里”时,贾母连说:“好,好,好!让他们姊妹一处顽顽罢,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日,让他开心一会子罢。只别叫他们拌嘴,不许扭了他”。这无疑是在向众人表明她是支持宝玉和黛玉在一起的,而且接连说了三个“好”,并且还是个感叹号,你说老太太当时是多么的激动?贾母也深知宝玉只有和黛玉在一起时才会开心,所以说“让他开心一会子。”并吩咐“不许扭了他。”什么意思?就是说他高兴和林黛玉一块顽,就让他们一起顽,而不要逼着他去和自己不喜欢不高兴的人一起玩。一个“扭”字,活现现反应了平时王夫人们是怎样强迫宝玉跟谁一起不跟谁一起的情形了。不用说,王夫人绝不会强扭宝玉与林黛玉玩,十之八九是强扭宝玉与宝钗一起玩,很可能还叨叨不绝地用“金玉姻缘”来说教宝玉。当然宝玉听没听进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三、祭出皇命,宝钗入园
通过宝钗与宝玉的“八字”算命,舆论是造起来了,一些人也靠过来了,宝玉和黛玉也经常在闹别扭,宝钗也一天两次地向贾母王夫人请安问好,和贾府的姐妹们关系融洽,上至管家,下至丫环婆子搞的一团和气,而且更多的是把心用在宝玉身上。宝玉也喜欢和宝钗和众姐妹一起玩耍,形势在逐渐朝着有利于王夫人的方向发展。但美中不足的是,黛玉和宝玉住在一起,而宝钗没有,王夫人们可能认为这就是二宝没有二玉感情深的原因。凭宝钗的智慧和心计,只要条件相等,能天天密切接触到宝玉,你林丫头是对手?因此,就出现了元春下谕让宝钗宝玉搬进大观园住的事件。我们来看看这道谕是怎么下的:书中写到:“命宝钗等只管在园中居住,不可禁约封固,命宝玉仍随进去读书。”贾政王夫人接了谕后,方来向贾母回明。这个皇帝娘娘管的太宽了,家中何人住哪里她都要管,再是娘娘,作为女儿和孙女,你就有那个想法也该征求一下大人和老祖宗的意见。不是每月二六日可进宫探省吗?我估计这里面肯定有蹊跷。简单说,就是王夫人授意元春下的这道谕,只是瞒着贾母而已。而这道谕也下的离奇,点名进住大观园的不是家人而是客人薛宝钗,而自己的三个亲妹妹和林黛玉都在“等”层次,又特别命宝玉仍随进去读书,还不可禁约封固!
1、首先说,点名宝钗就很离奇,人家是客人,一般客少则几天,多则一两月就算住的长的了,你知道人家哪天回去?既然下谕叫她进去居住,可见你早就知道她要长住下去,要不就是你硬干涉人家的自由,命她在你贾家长住?不可能嘛!所以,一定是王夫人告诉了元春,要元春这样下谕。谕上把宝钗摆在突出地位,对贾母就是一个大的压力,而且在贾府中也更突现出宝钗的重要性。就是在“等”的三春和黛玉,也是沾了宝钗的光才可以住进去的。黛玉就不说了,你王夫人可以把她当成客边,那么迎、探、惜三春可是贾家的正宗小姐呢,怎么可以在“等”的范围呢?当真她们三个不是你自己亲生的,你就如此对待她们吗,你天天念佛,佛性哪里去了?
2、先点了宝钗,后点了宝玉。肯定要点宝玉。如果没有宝玉进去,这道谕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下谕的目的就是要宝钗和宝玉接近距离,朝夕相处,好碰出爱情的火花。但谕上又不好很正经的说,所以不伦不类的说了一句“命宝玉仍随进去读书”,注意:“随”,随哪个?随薛宝钗?荒唐!又只说进去读书,没说进去居住。而说宝钗是“只管进去居住”。可能元春也晓得,男女有别,在那个时代,封建伦理道德规范不可逾越,所以谕上只能写进去“读书”,图的是字面上过的去,实际上是暗示可以居住。贾政王夫人当然心领神会,专门召集贾宝玉和姐妹们正儿八经开了一次会,住进了大观园。
3、谕上说:“不可禁约封固”,太露骨了。这怎么是皇帝娘娘的话?“不可禁约”就是说可以约会,提倡约会;“不可封固”就是说可以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说穿了,这道谕就是专门为宝钗和宝玉提供幽会浪漫条件的!太好笑了。有人说“不可禁的封固”是指园子,不是指人。笑话,人都住进去了,园子还存在什么禁约封固?我认为,这句话就是针对人来说的,而且主要针对宝钗宝玉来说的。这里,我们不妨把这道谕当作一付不等式的对联来看,就再清楚不过了。上联:命宝钗等只管在园中居住;下联:命宝玉仍随进去读书。横批:不可禁约封固。
4、最难让人理解的是:众姊妹都住进了大观园,独贾环没有住进去。贾环虽是赵姨娘所生,可毕竟也是正经主子一个。他如果离开了赵姨娘,脱离了坏影响,也“仍随进去读书,”又有宝、黛、钗、探的辅导,进步肯定明显。我想下喻的目的是为二宝创造条件,贾环已到云雨年龄,放他进去,岂不添乱,大观园是女儿国,如弄到与宝玉争风吃醋,谁来收拾?为了二宝的金玉良缘,只好委屈贾环了。
不管怎么说,尽管元春的谕中除了点名宝钗和宝玉进园外,毕竟还有一个“等”字,有含三春和黛玉之意。也就是说迎、探、惜三春和黛玉,你们进去住也可以,不进去住也可以。要我说,不进去住就不可以。为什么?难道说就只宝钗和宝玉二人进去?太不象话了。当时的伦理道德也绝不相容,所以“等”字在这道谕中是非常重要必不可少的。当然这时贾母肯定要站出来起作用了,不但让三春和黛玉都搬进园居住,还专门安排了长孙媳妇李纨进园居住,以便对姐妹们看管照顾。再有,谁进去谁不进去,你元春说了算。但谕上没有说谁住哪里谁不能住哪里,这可是我贾母说了算。想来王夫人和贾政也不好为这点小事拂贾母之意的。虽然书中写到是宝玉和黛玉自选的住处,宝玉选的怡红院,黛玉选的潇湘馆,因为二处相距很近,但他们自选住处是在贾母面前进行的,贾母并没有表示不同意,没有发言,也就是同意赞成了。而宝钗的住处不是自选的,也就是安排她住的蘅芜苑。说到这里,我们仍然可以看出来,贾母的心思,就是优先让宝玉和黛玉住彼此相距很近的住处,二人本来就极亲热友爱,来往也很方便。虽然不好拒绝宝钗进园,但在这小环境当中仍替二玉考虑的周到。
宝、黛、钗们住进了大观园后,其效果究竟怎样呢?是否像王夫人薛姨妈所预料的那样,宝玉和宝钗就增进了感情甚至发展到爱情了呢?不然,宝钗和宝玉非但没有增进感情,反而因为宝钗献殷勤劝宝玉多读世途经济的书而遭到宝玉的冷脸冷眼,“嗐”了一声抬腿就走。当然这是后来袭人说的。你想人生观、价值观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真心走到一起?因此宝玉只能把宝钗作为亲戚、姐姐、一般朋友来对待,尊重她、关心她,因此也一起玩,就象对待除黛玉以外的其它姐妹一样。经常是宝钗来怡红院找宝玉,从未见到宝玉到蘅芜苑去找宝钗玩。而宝玉对林黛玉则大不相同,一天几次朝潇湘馆跑,有什么事在外面担搁了,回来第一件想到的就是林妹妹,可以说进入大观园不久,宝玉和黛玉二人内心的热恋达到高[chao],两人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牵挂对方,只是没有捅破而已。例如宝玉一天被薛蟠骗去喝酒,晚上刚一回来,宝钗又来了,脱不开身,林黛玉在家牵挂了一整天,听说宝玉回来了,不顾天黑只身跑去见宝玉,结果吃了晴雯的闭门羹,气得抽肠咽泣。没经过真情热恋的人是体会不出黛玉的当时的心情的。总之,进住大观园,实际是为宝黛二人提供了热恋的条件。
正因为宝黛爱情的发展速度快,众人都看出了眉目,所以王熙凤才在大庭广众下公开开宝玉和黛玉的玩笑说:“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指宝玉对黛玉道:“你瞧瞧,人物、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为什么是凤姐开这个玩笑?因为凤姐深知王夫人喜欢的是薛宝钗,而宝钗又会处事,又会管理家务,又有文化,如宝钗成了宝玉的妻子,对自己管家的地位就会构成威胁,人家毕竟是自己的媳妇,而自己是上房的媳妇,果真那样,自己大权就会傍落。但如果黛玉成了宝玉妻子,黛玉过的是诗化生活,她才不愿来操这凡俗之心呢,所以对自己不会构成威胁,再者,凤姐见贾母倾向宝黛结合,她想老祖宗肯定最后会把事情搞定的,所以凤姐在宝玉婚事上转向了贾母这边,支持贾母,对自己有利,又状大了贾母的力量,反过来贾母也会更加器重自己。从书中描写的情况看,贾母心中除了宝黛二玉,最喜欢的人就是凤丫头了。当然有得必有失,王熙凤既然在宝玉、宝钗的问题上背叛了王夫人,总有一天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这也就是王熙凤“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悲剧的原因之一。所以现今人都吸取了凤姐的教训,见两个领导不和,都不作声,你好我好大家好。
四、恩赐红麝串,震撼贾府
大观园内发生的事情,当然逃不过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王夫人、薛姨妈的眼睛,她们看到了宝黛亲密进展程度的神速,也看到了宝钗与宝玉之间的距离,同时也听到了王熙凤说黛玉:“咋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的玩笑话,眼见的“木石姻缘”的气氛压倒了“金玉姻缘” 的舆论,王夫人薛姨妈干着急。找贾母商量,贾母肯定会说:年龄还小,以后再说之类。左思右想,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干脆到宫里去找元春为宝玉、宝钗赐婚,不就得了。但身为贵妃的元春娘娘肯定也有所考虑:一则宝玉年龄还小,二则也未征求祖母意见,唐突赐婚似乎不妥,但又不好违拂母亲王夫人之意,经再三权衡,便在给众姊妹赐端午节礼物时,独给宝钗和宝玉各加一对红麝串,以示区别,这样做既没有明确赐婚,也有赐婚的意向。如后来情况有变,元春也有回旋余地。
红麝串,就是端午节人们带的一种装饰物。在我国南方,有这样一个习俗:端午节除了吃粽子,喝雄黄酒外,青少年们普遍爱戴桃形香包。所以称为香包,是因为它的里面裹有麝香,这种麝香是雄性獐子肚脐的分泌物,香气十分浓,穿透力很大,很远都能闻到。人们把它作为端午节佩带,一是这物稀贵,不能经常消费;二是天气热了,闻它避汗味;三是可以消暑灭菌,降低疾病传染。总之是个吉祥物儿,因此形成习俗。红麝串是香包的一种,只不过在北方改为串珠类的了。由南方佩戴在胸前领口,改为在北方笼在手颈上了。我们看既是人人可佩戴的习俗,元春却只赐给了宝玉和宝钗,这其中的含义不就很明显了吗?更兼这个麝香的“麝”字上面是个“鹿”,下面是个“射”,有个词叫什么逐鹿,逐鹿就是用箭射鹿,本身含义不讲,这里就是指婚姻的归宿对象。而“串”字,就是用一根线把两个口联在一起,再加上前面的红字,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大概所谓“两口子”就是这么来的。再有,众姊妹玩射覆游戏时,宝玉和宝钗可巧对上了点子,宝钗覆了一个“宝”字,宝玉射了一个“钗”字,更强化了红麝串的含义。
红麝串一落入宝玉宝钗之手,贾府马上就湧起了掀然大波。王夫人、薛姨妈偷着暗乐,就不用说了,王熙凤心中的酸味也暂且不表,单说宝玉、宝钗、黛玉和贾母的反应就十分的耐人寻味。
1先说宝玉:一听说自己的赐物与宝钗的一样,多出其他姊妹一对红麝串时,笑问:“这是怎么一个原故,怎么林姑娘的倒不同我的一样,倒是宝姐姐的同我一样,别是传错了吧?”当然他不知道这是母亲王夫人做的手脚。当核实没有传错时,便叫紫鹃拿去给黛玉:“就说是我昨儿得的,爱什么留下什么。”当黛玉原物退还时,便命人收了,并不带上,还及时向林黛玉发誓:“我心里除了老太太,太太,老爷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林妹妹了。要有第五个人我也发个誓。”“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的,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以消除红麝串给黛玉带来的影响和忧虑。可恨的是,宝玉自己不带红麝串也就罢了,他还当众叫宝钗把笼在手上的红麝串褪下来给他看。意思有两层:一是你不是想显摆吗?不要那么羞羞答答的,就拿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大家光临参观吧;二是对宝钗表示,我就不戴,甚至连看都没看过一眼,让你单相思去吧。这等于当众向大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什么计谋来促合“金玉姻缘”,我都不买帐。非但不买帐,甚至还借宝钗怕热来叽讽宝钗是杨妃。意思是:你不是要入宫选妃吗?何苦借红麝串来缠我呢?通过这一系列旗帜鲜明的溪落羞辱举动,直把宝钗和王夫人薛姨妈的狂喜心情从沸点降到了冰点,同时也为遭致挨打埋下了伏笔。
2次说宝钗:第二十八回的回目是“薛宝钗羞笼红麝串”。一贯不戴首饰的薛宝钗,这次刚一得到红麝串,就迫不及待地“笼”将起来,而且一笼起来就迫不及待地往贾母王夫人处来显摆,很明显就是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戴在手上,又是热天,难免有时不挽袖子,红麝串就会时隐时现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况且香气又浓,人们看到或闻到,自然会引起议论和联想。应该说这种效果是非常不错的。但对宝钗本人来说,实在也有难为情的一面。第一,自己一来就说明是要参加宫选的(虽然是谎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这下突然用红麝串把宝玉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呈现在大家面前,这是在众人面前难为情,所以“羞”。当然这是假羞真得意。第二,明知宝玉只喜欢林黛玉,而不喜欢自己,自己却戴上它,等于是借外力来逼宝玉就范,这就真有些难为情,真“羞”。第三,戴就戴呗,皇命难违,谁知宝玉反而不戴,看情形连看都未曾看上一眼,还要自己的来看,分明就表示他对此事十分的不以为然,十分轻视。自己就有被抛闪的感觉,所以才褪下来扔在桌上就走了。宝钗何许人也,平时只有她高人一等,只有她溪落嘲弄别人的份,哪里受过这等太极拳似的抛闪和忽悠,而且特别是在婚姻大事方面,哪有不“羞”之理?随便是哪个少女,都会羞愧难当。所以曹雪芹在回目上用了“羞笼”二字,真是画龙点睛,春秋史笔。而在行文中却找不到一个“羞”字,并在情节流动上也尽量掩饰了“羞”的一面。算是给薛宝钗这个大家闺秀留足了脸面。顺带说一句,宝钗之所以在五月初三“机带双敲”,对宝玉大发脾气,其内在原因并非入宫落选气不顺,而正是由于宝玉非但不戴红麝串同她出双入对,反而当众抛闪忽悠自己,回去后越想越气,再加上贾母在清虚观编导的提亲和金麒麟事件,表明贾母也无视红麝串的存在,深感王夫人和自己母亲苦心经营的“金玉姻缘” 不易实现,心中有很大的失败感,因此才有失常态,不由的“大怒”,才趁宝玉挖苦自己是杨妃时“机带双敲”,反唇相叽地反击了宝玉几句。一般读者认为,“机带双敲”就是敲宝黛二人,固然不错,但当时贾母在场,打狗还看主人呢!我认为,宝钗的“机带双敲”同时也发泄了对贾母的不满,只不过原是小孩子们逗嘴,贾母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付之流水”。
3再说黛玉:不消说红麝串一出现,黛玉最敏感。首先表现出来的是酸:宝玉因问,“我的东西叫你拣,你怎么不拣?”黛玉答道:“我没这么大福禁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草木之人。”其次,内心充满悲愤,表现在行动上,因误会了宝玉而动手打了宝玉:当宝玉借看宝钗红麝串盯着宝钗的酥臂发呆时,黛玉以看“雁”借题发挥,将手中的帕子一甩,正打在宝玉的眼上。我理解为骂宝玉“没眼色”,“眼贱”。要知道,宝黛纠葛尽管多次闹得雷山震海,死去活来,但从未动手打过人,这可是唯一例外。可见当时黛玉内心的悲愤程度。其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宝玉看宝钗的酥臂只是一种艺术欣赏,而黛玉平时是懂得并且支持宝玉对美的事物进行艺术欣赏的,只因为是薛宝钗,又有红麝串阴影的影响,黛玉在激愤之下控制不着自己,才失态失手打了宝玉的,我估计事后黛玉会有悔意。第三,红麝串给黛玉心理造成了很大压力,二十九回,“痴情女情重愈斟情”中,作者用了一大篇文字描写宝黛二人围绕“金玉”二字从心理到言行上的激烈反应,其起因仍是红麝串事件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弄得二人将“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了,以至于宝玉气得把通灵抓下来咬牙狠命地往地下甩,黛玉气得抓起剪刀来把玉上的穗子剪成几段,慌得袭人紫鹃忙来苦劝苦解,越劝越哭越劝越生气,闹得四人都哭成一团,直闹得贾府上下人都惊动了,最后还是贾母派王熙凤去劝和。
4来看贾母:贾母一得知元春赐红麝串一事,首先第一反应就是叫宝玉,“明儿叫你一个五更天进去谢恩”,贾母为什么专门说叫宝玉“一个” 去谢恩呢?我的理解,“一个”的意思就是不能成双。叫宝玉一个人去谢恩,就是向元春表明:宝玉和宝钗不能成婚,你的意旨不作数。第二,贾母把元春安排清虚观打醮的主题改变了。改成了去看戏享乐去了。这里请注意,贾母专门邀请了宝钗和薛姨妈。王熙凤已说过安排打扫,贾母又吩咐人去打扫安置,这里难道没有蹊跷吗?我分析,安置就是安排布置,贾母再次安排人去打扫安置,就是编导后来在观内的提亲和金麒麟事件。第三,在观内,当着薛姨妈和宝钗等众姐妹,让张道士给宝玉留意提亲,间接否决了“红麝串”指婚意向;第四,张道士呈上金麒麟,贾母还故意说我们家好象谁戴有这个东西,是宝钗接口说是湘云,比这个小些,宝玉说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这个呢?这祖孙俩一唱一和的演戏,真个就把宝钗和薛姨妈装进去了。贾母的意思:不要以为你有金锁就应该与宝玉“金玉姻缘”,我们家早就有个戴金麒麟的妙龄女郎呢,都没有说配不配的话,你一边呆着罢。宝玉的意思是说,我家早就有戴金的,我都一直视而不见,何况你个戴锁的,快打消了你们那念头吧。还是黛玉一语中的,说宝钗唯有在这些东西上特别留意。第五,重点说说贾母“不是冤家不聚头”的事:宝玉和黛玉因红麝串、金麒麟及张道士说亲几件事情堆在一起,闹得不可开交,摔玉的摔玉,剪穗子的剪穗子,你不理我我不理你,急的贾母抱怨说:“我这老冤家是哪世的孽障,偏生遇到了这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眼,凭你们闹到天上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罢了,偏又咽不下这口气。”自己抱怨着也哭了。我觉得贾母这番话把心都掏出来了。贾母是个乐观派,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而这样的悲愤言词在全书中决无仅有,可见贾母也遇到难题了。贾母开口前“抱怨”说,说完后又抱怨哭,她究竟抱怨什么呢?我想首先是抱怨王夫人们到元春处去弄了个红麝串来,搅得宝玉、黛玉二人不得安宁,频生口角;其次才是抱怨两个孩子“不省事”,理解不到清虚观内张道士说亲和金麒麟出现的良苦用心,好心当做驴肝肺了。人不被理解时当然就感到委屈,受了委屈就成了被冤枉的一家了,简称冤家,所以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贾母说的冤家既有包含自己与王夫人薛姨妈是冤家对头的意思,也指自己与两个小的成为冤家。而宝黛理解为指他们两个,都不错。贾母又说“除非这口气断了……偏又咽不下这口气……”也就是说没有断这口气之前是一定要把宝黛的事一直管下去的。而咽不下这口气,表面看来指生命,其实是一语双关,本意是说咽不下王夫人薛姨妈元春们,背着她搞些娘娘口谕、红麝串之类事件之气。第六,也许好多人并不留意,最能反映贾母与贾政在宝玉择偶分弃的,是在“宝玉挨打”这场闹剧上。宝玉挨打在端午节后只有几天时间,挨打原因固然与金钏之死和蒋玉菡赠的茜香罗有关,但我认为这只是挨打的导火线。试想,金钏之死王夫人是直接凶手,宝玉只不过象平时一样和金钏调笑,王夫人何来那么大的气?打了金钏还不依不饶撵出去,这不符合王夫人善人佛心的性格嘛,根本原因是王夫人心里有气,气什么?气红麝串的效果适得其反,气贾母不知不觉中就把宝钗薛姨妈装进去了,气宝玉不按自己的心思行事,所以一反常态,断送了金钏的小命,宝玉与金钏调笑也只是王夫人发气的导火线而已。至于说赠茜香罗与蒋玉菡有交往,那是小孩子们常见玩意儿,批评教育,指出危害不就完了嘛?用得着为此而下毒手打自己的独子?说白了,宝玉不卖“红麝串”的帐,才是挨打的真正原因。只不过由于贾母的原因,不好直接说出口罢了。在之前,王夫人贾政不知多少次或明或暗引导宝玉走“金玉姻缘” 之路,宝玉就是听不进去,给了多少次机会,宝玉就是不珍惜,这次可以说几乎将师刀令牌耍尽,拿出了王牌手段红麝串来硬压,不但没有压服,反而将自己一方弄的狼狈不堪,如何不恼?如何不打你?于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岔子,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将起来。我们看在这场闹剧中,贾母与贾政的对话:贾政见贾母来了,上前躬身陪笑道:“大暑热天,母亲有何生气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贾母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是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有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当贾政说打宝玉是“一时性起,以后不打他了”时,贾母便冷笑说:“你也不必和我使性子赌气的,你的儿子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我猜你也厌烦我们娘儿们,不如我们赶早儿离了你,大家干净。”说着便命人去看轿马:“我和你太太宝玉立刻回南京去。”贾母又对王夫人道:“你也不必哭了,如今宝玉年纪小,他将来长大成人,为官作宰的,也未必想着你是他母亲了。”贾政听说,跪地叩头哭道:“母亲如此说,贾政无立足之地。”贾母冷笑道:“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而说起你来!只是我们回去了,你心里干净,看有谁来许你打。”弄的贾政只有苦苦叩求认罪。这段对话内涵非常丰富,我们来分析几点主要的:a“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有养个好儿子,却叫我和谁说去!”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反应出贾政很少与贾母说话,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贾母说话了,所以才有“你原来是和我说话”。二是贾政和贾母在宝玉择偶问题上各执一边,贾政又不同母亲商量,背着母亲让王夫人去找元春下谕、赐红麝串,想以此来压倒母亲,所以贾母才说“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有养个好儿子。”也就是说:你们有事不给我商量,背着我干那些反对我的事,你叫我给谁说去。b贾政说打宝玉是因“一时性起”,贾母说:“你也不必和我使性子赌气的,你的儿子,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贾母认为贾政打宝玉是针对她使性子赌气的。为什么?因为贾政他们不管元春下谕使宝钗宝玉搬进大观园也好,叫元春赐红麝串也好,都被自己的智慧一一化解了,贾政他们失败了,有气,就针对自己使性赌气,但又不敢惹贾母,就把气出在宝玉的身上,因此贾母借贾政说“一时性起”便一语揭穿他在对他的母亲使性赌气。“你的儿子我也不该管你打不打。”这话说的太奇怪了。作为祖母,怎么说出“不该管”的话来?潜在的意思是:你贾政已经不把我当成你的母亲了,那么我也不是宝玉的祖母了。你看这两娘母平时为宝玉之事关系紧张到了什么程度。c贾母为何说“赶早儿离了你,大家干净”,“我和你太太宝玉回南京去”。这话是说给贾政听的,也是说给薛姨妈、薛宝钗、王夫人听的。你想宝玉一走了,薛宝钗在大观园中住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薛家在贾府住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元春那不伦不类的谕旨和精心恩赐的红麝串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了。不知当时薛家母女听到这话心里作何感想,我想大概是比较尴尬的吧?如果宝玉真的跟着贾母回南京去了,未必薛家母女还厚着脸跟了去不成?d贾母对王夫人说道:“……宝玉长大成人为官作宰的,也未必想着你是他母亲了。”这句话就明确指责了贾政不认自己的母亲。吓的贾政连忙叩头哭道:“母亲如此说,贾政无立足之地。”古时百善孝为先,以孝治天下,立国之本是忠、孝、礼、义。四项基本原则,“孝”占第二项,多么重要!被指责不认母亲就是不孝,被认为不孝的人不用说不能做官,做一般百姓,你都抬不起头来,当然是“无立足之地”了。可见贾母对贾政的批评是相当的严厉。但贾母并未就此打住,而是乘胜追击:“你分明使我无立足之地,你反而说起你来。”也就是说你们背着我干那些本应我知道的事来反对我,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吗?我还是你们的母亲吗?我这个母亲的位置在哪里呢?在这个家中哪里还有我这个母亲的立足之地呢?而这些都是你贾政造成的。通过这番激烈的对话较量,贾政败下阵来,只有叩头认罪的份。贾母的整个对话中找不到有关元春口谕和红麝串事件的一个字,但却句句都围绕,句句都紧扣,句句都以此事为中心发出来的,这就是贾母。
5、最后说说王夫人。红麝串一到宝玉宝钗手中,王夫人心中肯定是高兴的,特别是看到宝钗笼上红麝串来向自己请安,心想事情起码成功了一大半。谁知宝玉当众出了宝钗的洋相,心里虽有些不乐,但宝玉敢违家命,还敢违皇命吗?就是母亲再怎么偏向宝玉黛玉,恐怕也不好与元妃娘娘硬顶。所以这时的王夫人,以为仍然胜券在握。当贾母到清虚观打醮时,王夫人推“身上不好,元春有人出来”,拒绝不去。这里可以看到王夫人当时的心态和对贾母的态度:儿子宝玉和宝钗的事我已基本搞定了,你个老婆子以前一直给我扭着干,怎么样?现在没辙了吧,你高兴去你就去,咱们不奉陪了。哪里是对待母亲,分明是在以胜利者的姿态向失败的一方炫耀。联想到黛玉刚来时,王夫人把众人支走,都要亲自陪老太太接见黛玉,而今却是判若两人。还笑着挖苦贾母:“还是这么高兴。”言下之意,你还经得住失败的打击。并大度地打发下人去园里说:“有要逛的,只管初一跟了老太太逛去。”我看不是别人要逛,是王夫人已经狂了。王夫人做梦也没想到,就在她认为胜券在握十拿九稳的时候,就在她认为完全不可能的清虚观阴沟里,事情翻了船。贾母导演的“提亲”和“呈金麒麟”让红麝串变得暗淡无光。这下她才感到自己的对手真不简单,生姜还是老的辣。于是,失败的感觉转移到了王夫人这边来。由胜利突然转向失败,很多人是经受不起这大起大落的,这个时候说话做事是容易失去分寸甚至失态的。王夫人也一样,在自己儿子与自己丫环调笑中就失了分寸失了态,动手打金钏并撵了金钏,致其跳井而死。前面说过,她心里有气,气“下作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在说宝剑,也是在说黛玉,要不是有个黛玉,一天到晚与宝玉情投意合、形影不离,“金玉姻缘”还有不成功的吗?还费得着这么多周折吗?你看她在发送金钏时,就想以种种理由用黛玉的新衣包裹金钏,实际就是咒黛玉早死,死了就去了一个心病,死了事情就好办了。谁知宝钗为了坚定王夫人之心,讨好王夫人而不避忌讳把自己的新衣服拿了出来。宝钗为什么要这么做?宝钗比王夫人理智,报仇雪恨也不是现在。如果真的把黛玉的衣服拿去给死人穿,贾母知道了情况会怎样?那不闹得天翻地覆?那时你王夫人就会更没理,更被动,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宝钗的正确处理化解了贾府一场潜在的矛盾冲突。也难怪王夫人那么看得起这个侄女。
王夫人在意识到失败的同时,也意识到主要是对贾母和宝玉的底细不明,于是把目光转向了袭人,袭人既是贾母信得过的一等丫头,又被贾母派到了宝玉屋里,是宝玉的贴身丫头,并早就与宝玉偷尝过禁果的。只要把袭人拉拢收买过来,成为自己的间谍和侦探,掌握详细的第一手资料,以后行事就可以做到心头有数了。不用说,王夫人还真找对人了。袭人这个丫头,表面上贤惠殷情,实际是八面玲珑、眼光势利。书上说她跟哪个为哪个好,我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好,当然这也是她的性格与环境相结合使然,她也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没有好过多的指责。袭人认为,老太太老了,终究是要死的,王夫人在当家,自己又是她儿子的大丫头,将来依靠谁?还不是依靠王夫人,她才没有鸳鸯那么死板呢。所以她趁宝玉挨打,到王夫人那里去说了一大篇掏王夫人心窝子的话出来,博得了王夫人的大加赞赏,乐的王夫人直叫“我的儿”,并来了个先斩后揍,立时封了个袭人准姨娘。王夫人正在找袭人,谁知袭人就闯了进来,真是两缘凑巧。从此袭人就成了王夫人的心腹。也为下一波的争斗作了组织准备。说来好笑,在王夫人与贾母派的两大阵营的斗争中,人员出现了分化组合:王熙凤最初是王夫人这派的,这在黛玉进府时看得出来,后来转化到贾母那边去了。而袭人是贾母的人,却转化到王夫人这边来了。说来复杂,其实也很简单,都是考虑自己的处境和为了自己将来的利益,说穿了都是自觉不自觉地充当了那个社会和时代的殉葬品!所以都是“薄命司”里的。
五、改变策略,多管齐下
王夫人和薛姨妈们在这之前对付贾母宝玉的手段都是有形手段。甚至带强制性的手段,你看八字算命抛出金锁,元春下谕命宝钗进园与宝玉幽会浪漫,端午节贵妃恩赐红麝串,以至于宝玉挨板子,每次都是硬通货。宝玉挨打后,贾母通过居高临下舌战贾政,取得阶段性胜利。宝玉黛玉爱情乘胜进展,以赠 手帕私定终身为标志,从此两人爱情进入一个相对顺利和稳定时期;而以宝钗听到宝玉梦中呓语“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为标志,知道急切不可为,也暂且放缓了追逐步伐。此阶段,两派虽说处于一个相对平静时期,然并不是风平浪静,尤其是王夫人这边,决不甘心如此结局,他们采取了多点进攻,多管齐下的策略来对付贾母宝玉和黛玉,以此来达到他们所期望的目标。
1修复关系:说平静也只是相对平静,双方都有事情要做。薛家尽管因薛蟠背黑锅,宝钗受委屈甚至整哭了一夜,但也没有要离开贾府的意思,关系还要修复;贾母因亲自出面战斗,在亲戚面前也觉过意不去,也有修补之意。表现在三十四、五回里面最明显:你看,宝玉挨了打,宝钗第一个来看宝玉,并送来了药。贾府那么多人都还未正式来看宝玉,宝钗倒先来了,比谁都跑得快。前几天受奚落和“机常双敲”的心情都不计较了,而且说出“心疼”二字,主动示好;再有,若大个贾府,哪里会没有外伤药,用得着你宝钗忙天火地从自家屋里送来吗?分明是讨好。然后第二天,等贾母王夫人进了宝玉房间后,又同母亲一起去看宝玉。实际上就是借这个场面和机会来面对贾母,当然这次的议题肯定是在宝玉伤势上,但毕竟彼此说上了话。第二次也是贾母先到,薛家母女才到的。薛姨妈、王夫人问宝玉吃什么,宝玉因说想吃莲叶汤,凤姐儿张罗去做,因说将就多做一些大家都尝尝,惹得贾母和凤姐说一阵笑话,其实这笑话里也并没有说凤姐有多巧多能干的意思,不知怎么宝钗就错会了意,在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她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迫不及待的拍了贾母的马屁。不过说出了她的感受,倒真“留神”,宝钗在贾府中什么时什么事她不留神呢?在稍不留神的时候,就被老太太的“金麒麟”带到“留神”的沟里去了。所以说老太太“巧”。我们看贾母是怎样回应的,贾母说:“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么?当日我像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她。”贾母这话有三层意思:一是你们认为我现在厉害吗?我年轻时更厉害!二是凤丫头也厉害,是我的帮手,你们不怕就来惹吧!三是你姨娘王夫人不行,不是我的对手,又想和我作对“不太显好”。谁知宝玉只听表面,问贾母:“若这么说,不大说话的就不疼了?”贾母正好借题发挥:“不大说话的又有不大说话的好处,嘴乖的也有一宗可嫌的,倒不如不说话的好。”这句话我认为是针对宝钗刚才拍马屁的话说的。因为拍的不对景不自然,这就“可嫌”,倒不如不拍的好。看来,宝钗拍到马腿子上去了。宝玉还和老太太调侃:“难怪大嫂子不大说话,老太太也是和凤姐一样看待。若是单是会说话的可痛,这些姐妹里头也只是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谁知贾母说:“提起姐妹来,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我认为这是贾母表面奉承,暗里奚落。“我们家四个孩儿”算上黛玉了吗?黛玉一来就说是“外客”“远客”。没算黛玉,就是算上元春了,元春贵妃却不如宝钗,这不是讽刺吗?谁叫你拍马屁不看情况呢。薛姨妈马上意识到这点,忙说:“老太太这话说偏了”王夫人忙打圆场:“老太太时常背地里说宝丫头好,这话倒是不假。”这段对话,是由宝钗不恰当拍马屁引起。贾母处于有力回击和主动进攻,王薛处于被动防卫和虚与周旋。大家都在夸宝钗,宝钗为何把头扭过去和袭人说话去了?宝钗听懂了贾母的话意:“四个女孩儿?”这不分明拿我同元妃比吗?联想到刚来是入京待选,这不分明在讽刺我咋还呆在这里呢?
贾母是大家气派,一般不轻易同家里人,特别是同“客人”争斗的。实在躲不过去了,也采用智慧手段来化于无形,她是最高家长,她要考虑家族的团结和稳定,所以有什么矛盾,在笑谈中从侧面就把意思说明了,所谓“笑谈高手”。而对亲戚,特别是王夫人的亲戚,贾母还是尊重的。她能把“金玉姻缘”和亲戚关系分开来区别对待,这就是贾母的过人之处。你看她先问汤做好没有,马上又问薛姨妈:“想什么吃,只管告诉我,我有本事叫来咱们吃。”主动向薛姨妈示好,一是一,二是二,千万不要因为我们之间的分歧影响了亲戚关系!王夫人见贾母和薛姨妈说说笑笑,这时也有意要进一步融洽彼此间的关系,“恐贾母乏了”,便欲让至上房内(王夫人屋里)坐。”一个“恐”一个“欲”,活灵活现刻画出了王夫人此时的心态,殷勤地担心贾母累了,倒敢不敢的想请贾母到自己房里坐。拒与贾母到清虚观的精神到哪里去了?贾母当然顺势给了王夫人一个台阶下,“也觉腿酸,便点头应许。”我看不是腿酸。而是心酸。“贾母扶着凤姐儿进来,与薛姨妈分宾主坐了。”待客十分的正式和庄重。这里“王夫人亲捧了茶奉与贾母。”恐有内心歉疚的意思。王夫人是一直站着的,当贾母让她就坐时,才向一张小椅上坐下,并布置“老太太的饭在这里放,添了东西来。”谦恭得很。当然薛姨妈由李宫裁奉茶,不写李纨,而写李宫裁,正经庄重到了极至。吃饭时,贾母和薛姨妈同坐上面,“两边是薛宝钗和史湘云的。”,两个都把姓带上了称呼的。幸好黛玉没来,若来了,该坐哪里呢!黛玉为什么不来?她知道王夫人心里不喜欢她,也知道今天的场面多半是战后双方协调关系,她才不愿看这些烦琐虚伪的场面和礼节呢。
通过几次的看宝玉碰面和这次的请客吃饭,使两边本来就没有撕破脸的芥蒂暂时化解了,至少说大家脸上过的去了,正常的家庭关系,亲戚关系修复了,薛家也可以赖着脸皮不走了,荣府的生活又可以暂时平静正常的过起走了。
2、笼络人心,表现自己:
宝玉的婚事对象,一是贾母欣赏的林黛玉,一是王夫人们物色的薛宝钗,究竟最后归属于谁?在这种旗鼓相当的局面下,主要是看谁占据了宝玉的心。不消说,林黛玉目前是占绝对的优势。宝钗这边尽管前面已通过比看锁玉,下谕进园,赐红麝串,甩了三板斧,看来效果不佳。于是王夫人这边不得不把核心当事人薛宝钗推上前台,让她在贾府上下尽量表现自己,尽可能的笼络人心。这样,宝姐姐就不得不出来精彩的表演一番了。
⑴先笼湘云:湘云是贾母的侄孙女,小时候还在贾府住了几年,当时贾母还专门安排了袭人服侍她。虽然以后经常来贾府玩,但当宝、黛、钗进园居住时,贾母和王夫人都没有安排她的意思。就黛、钗二人的竞争就已经够烦人的了,再加上她进来插足,还不把阵线搅的更乱?可见两边都排斥她。正因为湘云是贾母的侄孙女,对黛玉又反感,对宝钗又没多大威胁,她又是客,又不是贾府哪个利益集团的人,说话也比较直率、公允,更重要的是她对贾母和宝玉都说得上不但有分量,而且能被听的进去的话,所以宝钗要笼络的第一个人就是史湘云。我们看三十七回,宝钗抓着湘云冒口说出诗社做东一事大做文章:“至晚,宝钗将湘云邀往蘅芜苑安歇去。”要知道,以往湘云来都是住黛玉处,这次是宝钗“邀”去的。此时只听宝钗说道:“既开社便要作东……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就那么几串钱,你还不够盘缠呢……我这里已有个主意,现在这里的人有多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子好酒……岂不是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湘云自是感服,极赞她想的周到,替自己解了难题,把宝钗当亲姐姐一样看。不过你看宝钗对婆子说的话:“出去和大爷说,依前日的大螃蟹要几篓来,明日饭后请老太太姨娘赏桂花,你说大爷好歹别忘了。我今儿已请下人了。”本来是帮湘云的,半明半暗就变成她请客了。最可笑的是脂砚斋还在这里帮作者蒙读者,说:“必得如此叮咛,阿呆兄方记得。”其实,宝钗这一招相当高明,可以说是一箭三雕,笼络收买湘云是其一,讨好贾母及贾府众人才是重要的是其二,更兼为王夫人讨好贾母搞好关系提供条件是其三。宝钗为了打贾母及贾府内众人这个鬼,成功地借用了史湘云这个钟馗。弄的湘云次日早上都还以东道主身份去请贾母等赏桂花,后来只好对贾母改口说:“是宝姐姐帮着我预备的。”贾母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只好顺水推舟说了一句:“我说这孩子细致,凡事想的妥当。”虽说贾母有被装进去了的感觉,但人家是好心好意热情恭维你老人家,况且又是亲戚礼道的,所以也乐意接受了。至此,湘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直到在宝钗搬出大观园之前都是死心塌地地站在宝钗这一边的。
⑵再拉袭人:袭人虽是丫头,但情况又很特殊,她既是宝玉的一等丫头,又是贾母的人,同时也是被王夫人暗地里收买的对象,可以说她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说话都是有分量的,在宝玉面前更是说一不二,否则就以离开相威胁,宝玉自然是言听计从。宝钗与袭人只是身份地位和文化有差异,性格还是相投的,自然很容易产生共鸣,找得到共同语言,比如劝宝玉读书,关心宝玉的生活,再加上宝钗体贴袭人,理解袭人,称赞袭人,帮助袭人,使袭人把宝钗当作主子加知己,佩服的五体投地。她非常希望宝钗就是未来的宝二奶奶,自己当个姨娘就知足了,虽说宝玉尊重自己,但自己感到在一些事情上要完全说服宝玉还有些困难,如果是宝钗当了宝二奶奶,大家脾气性格又相当,相处肯定融洽,妻妾又是一条心,宝钗又是正妻又比自己能力强,宝玉就没辙了,只有而且只能听她俩的了。况且宝钗又是王夫人内定的宝二奶奶,不用宝钗来拉她,她自己都要向宝钗靠。所以,宝钗并没有用多大的劲,只稍微动了点脑筋,就把袭人揽到自己这方来了。
⑶ 转化黛玉:这可是个非常困难的攻坚工程。首先,黛玉与自己是情敌,与自己有利害关系,不比湘云和袭人;其次黛玉对她警惕性高,对她和宝玉的接触和交往非常敏感,宝钗要做黛玉的工作,就相当于战场上相对弱的一方叫相对强的一方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一样困难。但宝钗就是宝钗,她就有这个本事使强者对弱者放下武器。我们来看宝钗是如何使当时相对较强的黛玉自动放下武器的。第一,认可宝黛爱情:宝钗非常清楚自己的头号情敌是黛玉,自己与宝玉婚姻最大的障碍就是林黛玉。但是,为了打倒情敌,是向黛玉泼脏水吗?那样做只会引来宝玉的反感;是与黛玉比家务吗?宝玉也不吃这一套;是嫉妒林黛玉与她反目成仇吗?那样只能使宝玉离自己更远。宝钗是现实主义者,她敢于面对摆在自己面前的客观实际,敢于认可宝黛爱情的客观存在。你看她在王熙凤开宝黛婚恋玩笑,当黛玉不好意思要走时,宝钗说:“颦儿急了,还不回来坐着,走了倒没意思。”二十八回,黛玉在一边生气,宝钗劝宝玉:“吃不吃,陪林妹妹走一趟,她心里正不自在呢。”也是同一回,宝玉和黛玉正在生着气,宝钗进来了。宝玉对宝钗说:“老太太要摸骨牌,正没人呢,你摸骨牌去罢。”宝钗窘笑道:“我是为摸骨牌才来了?”说着便走了。这三例虽然是早前之事,但也说明了宝钗的大度和对宝黛爱情的认可。她为什么要这样?说穿了事实终归是事实,否认是否认不了的,宝钗不想与任何人为敌来使自己不利。认可了,宝黛二人就不可能也没理由在贾母面前说不利于自己的话,至少在贾母心中就不减分,说不定还有加分呢。第二,帮助黛玉:黛玉在四十回行酒令时随口说出《牡丹亭》诗句“良晨美景奈何天。”宝钗当时一不告状,二不当众批判,而是下来后私下语重心长地劝说黛玉少读那种书,更不能当众说那样的话。折服了高傲的林黛玉。通过这次帮助,至少化解了黛玉敌意,同时也通过黛玉向贾母和宝玉传递宝钗善意,起到化敌为友甚至使敌帮己的作用。第三,夸赞黛玉:当黛玉把刘老老形象的比喻成“母蝗虫”时,宝钗当众夸黛玉比凤姐还厉害。她说道:“世上的话,到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世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世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形景都表现出来了。亏她想的倒挺快。”宝钗这一夸,不但讨得了黛玉高兴,同时也把自己的水平表现出来了。你看众人听了,都笑道:“你这一注解,也就不在她两个之下了。”这还没完,接下来宝钗抓着黛玉“慢慢的画”又加大赞赏。本来黛玉是开玩笑说惜春画园子要二年时间,理由是“又要研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着颜色,又要照着样儿慢慢的画”。这其实没有什么新奇的,宝钗却从蜡中嚼出了味道,笑道:“又要照这个慢慢的画,这最后一句最妙。所以昨儿的笑话虽然可笑,回想是没味的,你们细想颦儿这句话虽是淡的,回想却有滋味,我倒笑的动不得了。”宝钗是不是说得过于夸张了?凡看过《红楼梦》的都知道刘老老二进大观园是闹了许多精彩的笑话的,特别是“吃只老母猪不抬头”的情节,在场的人都笑得东倒西歪,怪样多种,那时独未见宝钗的笑样。这与那个相比,哪算什么笑话。宝钗却笑得“动不得了”,除了故意夸赞之外,就是别有用心了……把黛玉同刘老老相提并论?不但如此,宝钗见黛玉头发散了,还殷勤地为黛玉拢头发,并说:“别说老太太疼你,今儿我也怪疼你的了。”
宝钗除了大度地认可宝黛爱情,帮助黛玉,赞美黛玉外,还有大家都知道的关心黛玉的病情,送上好的燕窝给黛玉养身体,这里不讲,在后面会专门讲到。总之,宝钗通过努力,已把黛玉变成了对自己不但没有敌意,甚至把自己当成了亲姐妹了。而且通过黛玉之口,在宝玉耳边说了宝钗的好,“谁知他竟是个好人,我素日只当他藏奸。”并把宝钗帮助关心照顾自己的话,细细的告诉了宝玉。宝钗在宝玉心中加分的目的达到了。如果宝玉和黛玉能在贾母面前说宝钗好话,那在贾母那里也会得到加分,这是宝钗所希望的。
⑷恭敬贾母:宝钗以大家闺秀的风范,对贾母又尊敬,又热情,每天两次到贾母王夫人处省侯,承色陪坐,点戏点贾母爱看的,说话说贾母喜欢听的,做事尽量做贾母欲意的。贾母也很喜欢宝钗这个孩子。什么“我家四个女孩都不如宝丫头”呀,什么“那孩子细致,凡是想得妥当”呀。带刘姥姥游大观园时,还特意到宝钗住的蘅芜苑去了,这很不简单的事。贾母走了几个女孩子的住处?一是潇湘馆,宝贝外孙女住的地方;二是探春的住处;三是薛宝钗的住处。迎春、惜春、李纨处都没去,就连宝玉的怡红院也没去。不但如此,见宝钗室内如雪洞,还把自己的三件宝贝拿来装饰宝钗卧室 (虽然是口头说的)。可见贾母对宝钗的重视程度。但是,不管宝钗在贾母面前如何表现,也不管贾母如何重视宝钗,贾母始终是把宝钗当作客家姑娘,当成亲戚来重视的。贾母警惕王夫人和薛家打儿女亲家这根玄还是绷紧的。因此,宝钗在贾母面前的努力效果可想而知,这个老骨头可比黛玉难啃多了。为了尽量在贾母身上取得进展,薛姨妈也亲自出马了。第五十回,贾母因和众姊妹们在芦雪庵、惜春处玩了一会,回到房中,薛姨妈来了,进门就说:“好大雪,一日也没过来望候老太太,今日老太太倒不高兴?正该赏雪才是”。贾母笑道”:“何曾不高兴!我找了他们姐妹去玩了一会子”。薛姨妈笑道:昨儿晚上我原想着今日要和我们姨太太借一日圆子,摆两桌粗酒,请老太太赏雪的,又见老太太安息的早。我闻得女儿说,老太太心下不太爽,因此今日也没敢惊动。早知如此,我正该请”。贾母笑道:“这才是十月里头场雪,往后下雪的日子多呢,再破费不迟”。薛姨妈笑道:“果然如此,算我的孝心虔了。”二人是一说一个笑,大家都是语言高手,但贾母更胜一筹。贾母一边笑答应对,一边在揣度薛姨妈的语言和来意:拉近乎是真的,借园子有可能也是真的,说自己头天“不高兴”、“不爽”倒是借口,而且语气中流露出那么一点软中带硬,“我原想着今日要和我们姨太太借一日园子”。王夫人在当家,给他借园也不错,何必要加上“我们”二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所以贾母只淡淡说“今后下雪日子多,再破费不迟。”谁知凤姐插科说,叫薛姨妈拿五十两银子来,不用薛姨妈操心,自己操办提醒,贾母趁机笑说到时“装着不爽”与凤姐把银子平分了,姨妈也不用操心,我和凤姐也得了实惠。这话是说来讽刺薛姨妈刚才说的假语的。凤姐越发顺着杆子爬说,这正是自己的主意。贾母说凤姐,姨太太是客,我们该请姨太太才是,哪里有破费姨太太的理!玩笑当中,借说凤姐,把薛姨妈的宴请推辞了。贾母揣清了薛姨妈的来意。马上就想好了对策来对付薛姨妈,故意扯上宝琴雪下折梅比画上还好,借势向薛姨妈问起宝琴的生庚八字,表现出来的意思明显是为宝玉提亲。薛姨妈知道这又是贾母清虚观张道士提亲的重演,宝琴一来贾母就已知道“已许梅家了”,还故意装不知道,又是让宝琴与自己一起睡,又是赠湘黛都没享受过的名贵衣服,又还叫王夫人收为干女儿,明眼人一看就是挤兑宝钗。而聪明绝顶的宝钗居然还不明究里,还吃醋说“我不信我哪点就赶不上她。”当薛姨妈说“已许了梅翰林儿子时,凤姐又插科:“偏不巧,我正要作个媒呢,我看准了他俩是一对,如今许人了,说也无益”。书中说到:“贾母也知凤姐儿之意。”贾母再次在薛姨妈面前假意为宝玉提亲,实际就是再次向薛姨妈表明:我们宝玉是不会同你女儿宝钗婚配的。宝钗那么大了,连他妹妹都已许了人,赶快找个人家嫁了吧,别再在我家搅缠了。而王熙凤的两番打浑插科,一是向贾母表明,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是同老祖宗一个鼻孔出气的,二是也向自己的姨妈表明,宝钗妹妹如与宝玉成婚,对自己的地位就有威胁,所以这并非自己所愿。可能还有希望看在自己是亲侄女的分上,求姨妈饶了自己吧的意思。贾母和凤姐演戏的目的,薛姨妈又何偿不知?薛姨妈既然知道,又何偿不与王夫人通报商量和研究对策呢?
3染指家政
王夫人与薛家母女,用了很多办法,作了很多努力,却始终末能改变贾母的意志,又见凤姐在宝玉婚烟问题上越来越明显地站到了贾母一边,因此,王夫人决定,先来个领导班子的改组,把贾母的贴心豆辩王熙凤从领导班子中拿下来。你看,凤姐儿在最不该小月的时候小月了。虽然凤姐自恃强壮,不肯放权,但王夫人“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张”。“只令她好生服药调养,不令他操心。”“令李纨办理”,“命探春合同李纨裁处”,“又特请了宝钗来,托他各处小心”。她对宝钗说:“老婆子们不中用,得空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我都知道的。凤丫头在外头,他们还有个惧怕,如今他们又该取便了。好孩子,你还是个妥当人,你兄弟妹妹又小,我又没工夫,你替我辛苦两天,照应照应。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那些人不好你只管说;他们不听,你来回我,别弄出大事来才好。”这段话的意思,一是叫宝钗重点管好贾府丫头婆子们的组织纪律;二是我把凤姐拿下去了,你要给我挣脸;三是最要紧的,凤姐下去了,老太太是最不高兴的,千万不要让她拈着什么错出来。言下之意,如果一旦出了大差错,王熙凤就有可能重返政坛。王夫人用的人,一个是自己的大儿媳。一个是在贾母批评王夫人时,敢于站出来为自己说公道话的探春。一个就是薛宝钗,三个都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尤其是宝钗,作为未来的媳妇,就是要让他出来历练表演一番,一方面实践出些管理能力和经验;二方面主要是要表现给贾母看,看谁能干嘛。所以他对宝钗说了那么一段语重心长的话。宝钗的确也不负王夫人之望。每日在上房监察,每日临寝之先,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查一次,把贾府工勤人员的组织纪律搞得瑾瑾有条。书中写到:“他三人如此一理,更觉比凤姐儿当差时更谨慎了些。惹得众人都说,刚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越发连夜里偷着吃酒玩的工夫都没了。”更为突出的是宝钗在管理中协助探春兴利除弊,想出了很好的承包责任制的办法来,既调动了大观园工勤人员的积极性,增强了效益,节省了开支,又使广大工勤人员得到了实惠,还成全了富贵人家的“大体”景象。博得大家的称道和众婆子们的欢呼雀跃。不同的是:往日拉拢人心是拿出自己的钱财来办到的,而这次是利用贾府的财物,利用管理的资源来办到的,而且较之前者,效果更好,涉及面也更宽。宝钗尝到了管理者的乐趣和甜头,更坚定了她争取“宝二奶奶”的信心。
王夫人把客人宝钗拉进来管理家务也罢了,还趁老太妃去世自己外出之机,把薛姨妈安排进大观园管理照看众姐妹,禁约众丫头婆子。书中虽然没有薛姨妈管理中的太多内容,但也有一月的任职时间。你看薛姨妈在这一月内与其说是进去管理,不如说是进去享福,安个虚名儿,享受同等职位待遇罢了。例如宝玉生日哪天,众姐妹到齐在一块。薛姨妈说:“我老天拨地,又不合你们的群,我倒拘谨的慌,不如我到厅上随便躺躺去倒好。”探春等只好“恭谨不如从命。”命丫环铺好了锦褥靠背引枕,又嘱咐“好生给姨妈捶腿,要茶要水别推三让四的……。”又安排两个女先儿上厅去给薛姨妈解闷儿。比王夫人还欧,俨然又是一个老祖宗。王夫人安排宝钗管家是为了表现宝钗的才能。安排薛姨妈管家是除了为显示自己的权势外,薛姨妈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林黛玉的药饵饮食。
六、冷雪无情,药害黛玉
前面说道,宝钗非常大度地表现出对情敌林黛玉的理解认可,继而帮助黛玉,赞美黛玉,关心黛玉,乃至拿上好的燕窝为黛玉治病。你认为这是宝钗的真心么?如果确确实实是真心的,并且没有任何图谋,那宝钗完全算得上天下第一大善美人了。可惜可叹可悲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宝钗对黛玉所做的一切,是一个精心设置的连环计,是个险恶的阴谋。大家知道,宝钗与宝玉婚事最大最直接的障碍是林黛玉,只有黛玉消失了,宝玉才转得过心来。但又不能杀,也不能撵,更不能恶语相向,搞得给仇人似的。怎么办?办法总比困难多。经王薛姐妹密谋定出计策,宝钗执行。前面说过的,认可宝黛爱情,是化解和消除黛玉的敌意;帮助黛玉是为了增进彼此的友谊与感情;赞美黛玉,是为了麻痹俘虏黛玉;关心黛玉,用自家上好的燕窝给黛玉治病,就是在非常关心的外表下,阴冷地伸出了罪恶的黑手,用有毒燕窝给黛玉治病,使其慢性中毒慢慢死去。难怪宝钗当日对黛玉说“还要慢慢的画”中的“慢慢”二字那么感兴趣,笑得快倒了。原来是领悟到了这一手。说到这里,可能不同意我的观点的人就多了去了,骂我的人肯定也不会少,不过,你还是听我把话说完再骂不迟。
我们先来看书上是怎么写的:在宝钗去看黛玉之前书上写道:宝钗因见天气凉爽,夜复见长,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日间至贾母处王夫人处省候两次,不免又承色陪坐半时,园中姐妹处也要度时闲话一回,故日间不大得闲,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黛玉每岁至春分秋分之后,必犯咳嗽疾;今秋又遇贾母高兴,多游玩了两次,未免过劳了神,近日又复咳起来,觉得比往常又重,所以总不出门,只在自己房中将养……”此段说钗黛近日情况:宝钗与母亲商议打点针线,一天两次请贾母王夫人安,与园内姐妹闲话,夜做女工。黛玉是春秋必病,今番稍重,故未出门。宝钗与母亲的“商议”二字中,包涵就宽,或是本家事务,或是看黛玉的病……或是告之宝钗适时对黛玉下药?算了,不去多想,接看下面:这日宝钗来望黛玉,因说起这病症来。宝钗道:“这里走的几个太医虽都还好,只是你吃了他们的药总不见效,不如再请一个高明的人来瞧一瞧,治好了岂不好?每年间闹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么,不是个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这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别说病,只论好的日子我是怎么形景,就可知了。”宝钗点头道:“可正是这话,古人说‘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养精神气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强的。今年比往年反觉重了些似的。”说话之间已咳了两三次。宝钗道:“昨儿我看见你那药方上,人参桂肉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健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铫子熬出粥来,若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是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姐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有一个人象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他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若不是从前日看出来,今日这话,再不对你说。你方才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因我身上不好了,每年犯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桂肉,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儿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说,那些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疼了宝玉和凤姐两个,他们尚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我如今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宝钗道:“这样说,我也和你一样。”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土地,家里仍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白住在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又不沾他们一文半个,要走就走了。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宝钗笑道:“将来也不过多费得一副嫁妆罢了。如今也不愁到这里。”黛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道:“人家才拿你当正经人,把心里的烦难先诉你听,你反拿我取笑儿。”宝钗笑道:“虽是取笑儿,却也是真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个母亲比你略强些。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作‘司马牛之叹’?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妈妈说了,只怕我们家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头们就熬了,又便宜,又不惊师动众的。”黛玉忙笑道:“东西是小,难得你多情如此。”宝钗道:“这有什么放在口里的!只怨我人人跟前失于应候罢了。只怕你烦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来和我说句话儿。”宝钗答应着便去了。
这段对话,很明显,宝钗对黛玉成功地采用了心理战术。宝钗借黛玉病比往常略重且未见痊愈之机,先入为主说出药不见效医生不行(为后面换医换药作铺垫),又说黛玉“每年间闹一春一夏,老不老,小不小的,成什么?不是常法。”这就给黛玉精神上以沉重的打击。一个病人吃了好些天的药却被看作“总不见效”,心里什么滋味?特别是说自己“老不老,小不小的”这就直刺到黛玉的心病:一般老年人、小孩爱生病,而年轻人老这样“每年闹一春一夏”,健康状况很糟,如此病殃殃的身体你还想与宝玉结婚成家,你这不是害宝玉么?黛玉的精神被宝钗压跨了,所以悲观地说道:“不中用。我知道我这病是不能好的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情绪十分悲观。事实上,黛玉也就是因为从小体弱,以前经常患感冒、伤风、咳嗽之类的毛病,加上平时吃饭不多,身体抵抗力、免疫力相对弱些而已,其实并无什么明显的久治不愈的大病。书上真正描写黛玉有明显疾病是第三十四回:宝玉让晴雯给黛玉拿了两张自己用过的帕子来,黛玉悟出了其中的深情,不由得五内沸燃,欣然命笔在帕子上写了三首呕肝吐肺的情诗。“还要往下写时,觉得浑身发热,面上作烧,起至镜台前揭起锦 袱一照,只见腮上通红,自羡压倒桃花,却不知病由此萌”。按字面来理解,黛玉真正有病是从这时才开始的。但黛玉的这种病,属于青春恋爱病。你想,对宝玉感情的堆积就象被阻塞的潮水,一旦两情相通,就像堤坝决口,感情的洪流就会突然汹涌澎湃,尽情荡激,之后也会归于相对稳定,所以从自然因素的生理上讲,也不是什么大病,更不是不治之病。当然从社会因素讲,就难说了,特别是贾府那个社会环境那种实际情形,那种发展趋势,林黛玉的确是“病由此萌”了,而且预后悲观。真敬服曹雪芹用字之准确。照理说,宝钗是来看病人,应该用宽慰性的语言来引导病人,以增强黛玉战胜疾病的信心才是。比如说“气色不错,病去如抽丝”之类。你看王熙凤看望秦可卿时怎么安慰的?即使觉得不行,象宝钗这样聪明一踩十二头跷的人,说话也应灵活策略一些,比如说:“慢慢来,不然我们换一个高手试试,看谁的效果更好,就吃谁的药”之类。人一病了精神就脆弱。宝钗就是乘黛玉精神脆弱之虚,直接攻入黛玉最痛之处,把黛玉的心理抵抗力和精神防线彻底击垮了。
宝钗见几句话把林黛玉打垮了,马上话锋一转,就象一个高明的医生一样,给黛玉讲医理,讲辩证施治,并批驳以前的医生人参桂肉用多了,与其温热不如滋阴补气等等,貌似精通医道入情入理,然后诸药不用,独向黛玉开出“比药还强”的良方燕窝!这无疑是对黛玉打了一只强心针,黛玉犹如生命垂危中抓着了一根稻草,不是稻草而是燕窝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把心肺都掏出来感谢宝钗还不够,还向宝钗尽情倾述往日对他的成见和自己在贾府中的艰难处境,并透露出了不好奢望贾府每日给一两燕窝的意思。宝钗见黛玉已被麻醉得五迷三道,继续施加麻药,什么“我在一日,与你消遣一日”,“咱们是同病相怜”等等,直到黛玉已进入深度麻痹,宝钗才不失时机地抛出了杀手锏:“你才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去和妈妈说了,只怕我家还有,与你送几两,每日叫丫们就熬了,又便宜,又不惊师动众的”。宝钗揣摸透了黛玉寄人篱下的那种心理,燕窝比银子还值钱,又要天天吃,贾府就算同意,其审秕程序是少不了的,岂不让人嫌多事,而自己直接给黛玉,减少了诸多麻烦,又不“惊师动众”,黛玉岂有不受之理?宝钗完全掌握了黛玉的心理,十拿九稳地把自己家“上好燕窝”献给了黛玉“治病”。不用说,黛玉在神志不清的情景下,当然是感谢得五体投地,欣然接受了。宝钗见目的达到,如释重负,草草说句:“只怕你烦了,我且去了”。任务圆满完成而去。
应该说,黛玉的神志不清或思想麻痹,也绝非一日了,在宝玉挨打送手帕之前,黛玉还是所谓“小性儿”,警惕性还是很高的。但当在红麝串事件中,以宝玉挨打时,经贾母舌战贾政为标志取得胜利,再加上宝玉送手帕而使两情相通后,黛玉的“小性儿”突然没了,警惕性不高了,思想上麻痹松懈了。难怪人们常说:“恋爱时的女人智商等于零”。林黛玉正是热恋中的女人,又是生活诗化艺术化的女人。当她认为薛王两家在宝玉婚姻对象的争夺失败而自己一方胜利后,压在自己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给搬掉了,特别是与宝玉两情相通,心心相印后,顿感到生活原来是如此的甜蜜美好,于是乎就有飘起来的感觉,在热恋之人的眼中,一切人,一切事物都是美好的,包括曾经的情敌在内都可被宽容谅解甚至可以交朋友。笔者就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和感觉。不然黛玉何以在宝钗抓着他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而教育帮助他时,黛玉为何不象以前一样唇枪舌剑进行反驳,而只答应一个“是”字?本来又不是好大不了的事,就大园里的戏子们天天都在唱的戏文,宝钗却把它作为黛玉的重大短处,捏在手里要胁黛玉,其品质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倒是黛玉宽宏大量,我揣测,黛玉认为在爱情上,我是胜利者,你宝钗姐姐是失败者,也挺可怜的,你在其他方面争强好胜我都让你,就当尊重和满足一下失败者的虚荣和自尊吧。再者,你宝钗毕竟是贾府的客人,宝玉的表姐,尤其是王夫人很看重的侄女,我与宝玉婚姻一成,将来也要面对王夫人。因此在黛玉看来与宝钗搞好团结,说不定还会在王夫人面前加分。这些,就是黛玉麻痹松懈的主客观因素。
我知道有人早已忍不着在骂我了,说我主观武断把敬爱的宝姐姐描得太黑了。人家宝姐姐如此关心黛玉,不仅没讨好,反落了个谋害黛玉的罪名,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该看心理医生了。不过,骂归骂,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不妨也象公安局办案子一样,来一个立案侦察。第一点,宝钗有作案动机,作为失利一方的情敌,内心的苦恼及对情敌的仇恨程度,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得到的,俗话说情场如战场,有时演释出来的故事,比战场上还要惨烈。宝钗具备了这个条件。因此,宝钗有作案动机这一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第二,宝钗具备了争强斗狠的性格。你不要看他平时安分守纪,上下顺和,八面玲珑,大度大方,那是他的本事。也是做给贾府的人看的。但就是这样,我们也看到一个高人一等的宝钗,他在贾府中努力做到了同龄女孩中居第一的印象,他对姐妹们不是称绰号就是称丫头,甚至在贾母口中称大他好几岁的凤姐为凤丫头,称黛玉为“ 颦儿”或“林丫头”,虽是妮称,但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在平时的嬉戏玩笑中,宝钗都是只打胜仗,高人一筹的。偶尔遇到黛玉胜出,宝钗便装没看见听见,头车一边后与旁人白话去了。要知道,宝钗是具有王氏家族血统的人,你看王夫人、王熙凤,那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的家伙,宝钗在血统里就有凶残的因子。再有一个最根本的条件,他是商人之女,从小受商人文化教育,长大后父亲死了,哥哥又不争气,家里的商务他不知暗中操了多少心,给薛姨妈献了多少策。古称:“士农工商”,商人社会地位最低,地位低的原因并不是皇帝和当官的嫌他钱多铜臭,而是商人惟利是图,只要能赚到钱,什么下三烂的手段都耍的出来,素有奸商之称,品质低劣,所以排在最后。宝钗在商家长大,对内对外都要面对奸商,他如果没有对付奸商的本事,生意怎么做得起走,帐又怎么算的过来?既有对付奸商的本事,说明他比奸商还要奸商。在与黛玉争夺宝玉不利的情况下,他难道就不会本能地潜意识地用奸商的本领和手段来对付林黛玉吗?不要忘了,宝钗性格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冷”和“无情”。从小服“冷香丸”就是培养“冷”的性格;“纵是无情也动人”,就是说她外表动人,内心却是无情的。这种冷和无情的性格碰上情敌,不至人于死地那才怪呢!第三点,宝钗有作案条件:其一,在之前,宝钗通过帮助赞美黛玉,与黛玉关系感情密切,作好了铺垫,其二,趁黛玉生病采取攻心战术使黛玉进入自己的预定圈套;其三,书中为宝钗专门设置了一个作案环境,比如宝钗先与母亲“商议”,黛玉病后,人来看他三五句话就烦了等!宝钗作完案后不是也说“只怕你烦了,我且去了。”作完了案还不露痕迹。第四,让人奇怪的是宝钗说:“明天与妈妈说了”,结果没等“明天”,当天晚上燕窝就送来了。宝钗是下午去看黛玉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这边说声行了,发货吧,那边的货就即时发出来了。商人抓商机的神速作风!第五,更让人不解的是宝钗纵使懂得一点医理,难道连看病处方的规矩都一点不懂?黛玉的病,是虚症还是实症?是寒是热?是上焦还是下焦有病,是经络之病还是脏腑之病,病在荣卫还是在气血等等,这是需要把脉看舌苔等望闻问切,一步步来诊断的呀!说换个好医生,最后连医生也没换,宝钗自己当起医生来了。就凭你的一孔之见,既不闻又不问,既不评脉也不诊断表里阴阳,就燕窝啦?我看是迫不及待啦!你发病还吃冷香丸呢?黛玉就不吃药,专吃你的燕窝?宝钗不可能不知道,黛玉是宝玉的命肝心,是贾母的心头肉,他这样胡弄黛玉,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但生意场上不冒风险是赚不到钱的,风险有多大回报的利润就有多大,宝钗商人的风险意识在这里充分地展现出来了。
现在进入取证阶段。先说旁证:不用我们怀疑,宝玉早就怀疑上薛宝钗了。①第四十九回:宝玉当时虽还不知燕窝事件,但见宝钗和黛玉亲密无间,任由湘云和琥珀挑拨也无动于衷。宝玉没有感到高兴,反觉得“心中闷闷不乐”。宝玉见钗黛相好,为什么心中会“闷闷不乐”呢?那不是宝玉原来所希望而又没有办到的么?我想那时是因为黛玉在误会宝玉与宝钗有亲密关系,宝玉想消除黛玉的误会,所以希望他们和好;而现在是这种误会早已消除,宝钗通过羞笼红麝串被宝玉看穿了心思,宝钗又是个八面玲珑、琢磨不透、深藏不露的“山中高士”,黛玉又是那么单纯、那么“痴”的诗化美人,对方若有歹心,黛玉哪是对手。直觉告诉宝玉,不妙,黛玉有危险!所以心中“闷闷不乐”。②宝玉发现钗黛关系变化后,专门来找黛玉,借《西厢记》的“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问黛玉与宝钗究竟是怎么回事。黛玉便把说错了酒令开始到送燕窝之事一并告诉了宝玉。宝玉听后,并没有表现出惊喜兴奋;反而开玩笑地批评黛玉“原来是从‘小孩儿家口没遮兰’就接了案了”。这就更加深了宝玉的担心。③怀疑宝钗在燕窝上做了手脚:四十九回听了宝钗送燕窝给黛玉熬粥吃后,宝玉越想越蹊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第五十二回:宝玉问了黛玉的病后,说道:“正有句要紧的话,这会子才想起来。”一面说,一面挨过身来,悄悄道:“我想宝姐姐送你的燕窝……”一语未了,被赵姨娘进来打断了。书上这一情节的设置,固然起着黛玉对赵姨娘避嫌和后来紫鹃试忙玉的引线作用不假,但如果宝玉说话的原意是把宝钗的燕窝换成贾府燕窝的话,正大光明的事,这句话“很要紧”吗?用得着“挨过身去”说吗?用得着“悄悄道”吗?宝玉和黛玉在床上打兔翻玩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的人,怎么这次为说一句话搞得那么神神秘秘的?要知道,曹雪芹是不着一个闲字的人,那么“要紧话”、“挨过身去”、“悄悄道”究竟意味着什么?不就是意味着宝玉对宝钗送燕窝给黛玉的动机和对燕窝本身有重大怀疑吗?再看这句没说完的半截话:“我想宝姐姐送你的燕窝……”联系上文的“要紧话”、“挨过身去”、“悄悄道”等神情举动,多半是说:“我想宝姐姐送你的燕窝可能有问题”或者“最好不要吃”。为什么这样说呢?毕竟宝玉也只是怀疑又没有真凭实据。④采取果断措施,用贾府燕窝取代了薛家的燕窝。第五十七回:紫鹃问宝玉,上次你同林姑娘说了一句燕窝就被赵姨娘进来打断了,是咋回事?可见紫鹃对此事也有疑心,所以才问。宝玉怎么可能把自己怀疑宝钗的想法告诉紫鹃?因此只回答:宝姐姐他们是客,吃燕窝又不间断,只管向客人要不好,所以给老太太说了。如今听见一天给你们一两这就完了。作为宝玉,能够消除心中的忧虑怀疑,保证林黛玉不受伤害的最好办法,就是立即把燕窝换成自家的。但是,贾府的燕窝就真的保险吗?虽然是贾母叫人送的,但贾府的当家人是王夫人。贾母只是发指示,是王夫人在安排经办,估计那时王熙凤都“小月”离职了。王夫人和薛姨妈又是同一阵线的两姐妹,让黛玉吃燕窝,焉知不是他们共同合谋而让宝钗去执行的?宝玉你是防的了这头防不了那头,又焉知贾府的燕窝就没有做过手脚?就不是从薛家暗递过来的?说到这里,联想到黛玉刚进贾府时,贾母听说黛玉在吃药,说道:“正好,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脂批说道:“为后菖菱伏脉。”很可能就是指伏黛玉吃燕窝之脉。
第二个旁证材料:薛姨妈入住大观园。前因是紫鹃戏语宝玉,说林黛玉长大了,林家人要接她回苏州了,把个贾宝玉气得半死不活的了。后来贾母知道真相后,说:“我当什么要紧大事,原是一句玩话。”百般顺宝玉心意而为,又是不准人姓林,又叫把自行船拿开,又命紫鹃这段时间就在怡红院服侍宝玉,又另外安排琥珀顶替紫鹃去服侍黛玉,虽然口头没直说,赞成支持“木石姻缘”的意思溢于言表。命紫鹃贴身服侍宝玉是什么意思,贴身就意味着可以通房,紫鹃与宝玉通房,就意味着黛玉就是未来的宝二奶奶!这次的动静闹得相当大,可以说是贾府闹了一场大地震。宝玉的情形,贾母的做法,王夫人、薛姨妈何尝没有看在眼里,何尝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不可能将几年苦心经营的进展成果付之一旦。他们要行动,要采取针对性的措施来遏制宝黛爱情的继续发展。好就好在不管你贾母怎样坚持,也不管你宝玉怎样喜欢你的林妹妹,毕竟黛玉已经开始吃有毒燕窝了。因此,他们目前首先要做的就是让黛玉继续天天吃燕窝。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继续对黛玉“好”,继续给他灌迷魂汤。所以,在宝玉闹地震后,“薛姨妈爱语慰痴颦”的情节就出现了,但这还只是打前站,搞试探,是为后来薛姨妈住进潇湘馆打基础的。我们先来看薛姨妈是怎样忽悠麻痹黛玉的。本来在这之前薛姨妈生日,独宝玉黛玉二人不曾去,薛姨妈和宝钗不但不多心,反而非常大度地来看黛玉,想想当年薛蟠生日宝玉没去,宝钗是啥态度?这天不知两娘母遇巧了,还是早有预谋,总之是宝钗来潇湘馆就碰见薛姨妈也在这里。因黛玉说起邢岫烟的亲事,薛姨妈趁机说道,千里姻缘一线牵,自己就是牵线的人,就是年年在一起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人不用线拴着,再不能到一起的。比如你两个的婚姻,此刻也不知在眼前,还是在山南海北呢(大意)。意思很显明,就是勾引黛玉亲近他,好让他给黛玉牵红线。黛玉幼稚就幼稚在这里,果然经不起诱惑,很快就认了薛姨妈做娘。宝钗这次是配角,起了关键的打浑插科的作用,使戏演得真象那么一回事。薛姨妈为了套牢黛玉,和宝钗一起把话说到黛玉的婚事上,就当着黛玉对宝钗说:“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得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把个林黛玉逗得耳热心跳的。紫鹃也懂不起,信以为真,叫薛姨妈快给老太太谈去,结果被薛姨妈倚老卖老地泼了紫鹃一鼻子的灰。黛玉的婆子们听薛妈这么一说,都请求他,薛姨妈道:“我一出这主意,老太太必喜欢的”。那么薛姨妈去说了没有呢?根本没有,怎么可能呢?原本就是勾黛玉的想头,而为自己下一步进大观园来动作打好基础。事有凑巧,机会马上来了。老太妃死了,贾府凡有官位的人包括夫人都要外出守孝,来回得一月光景。王夫人借大人们走了,家中无人照管为由,安排了薛姨妈住进大观园。又借惜春房间窄小,迎春处有岫烟,探春家务很忙,宝钗处有湘云、香菱,李纨处怕有客人来等种种借口与理由,不管站不站得足,总之是一定要薛姨妈与黛玉在一起,住潇湘馆,“对黛玉一应药饵饮食十分经心”。黛玉这个没脑壳的竟感激不尽,对薛母亦如宝钗呼之,直叫娘,叫宝钗直叫姐。你说黛玉还有丁点警惕性吗?简直叫着毫不设防了。宝玉提醒他的话早忘到九宵云外去了。这里千万不要相信什么贾母“千叮咛万嘱咐” 啊,“十分喜悦放心”什么的,那是曹雪芹写来故意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薛姨妈虽受托管理大观园,但他自己的工作重心“只不过照管他姊妹,禁约丫头辈,一应家中大小事务也不肯多口。”说穿了,主要就是哄着黛玉按时定量吃有毒燕窝,一个月的时间,燕窝由自己处理,说不定还从家里挟带些来呢?黛玉一月要吃多少毒燕窝啊,机会千载难逢,怎么不“十分经心”?我认为,薛姨妈除此之外还有副带两项任务:一是看管着黛玉,尽量少让他与宝玉过密接触,二是有意识地安排宝钗与宝玉多见面,多接触,多幽会,既可培养感情,也可分散宝玉对黛玉的注意力。
最后,我们来看看受害人黛玉服了燕窝粥后的身体状况,案情就明朗了。黛玉第四十五回开始服宝钗的燕窝。到第四十九回,宝玉对黛玉说:“你瞧瞧,今年比旧年越发瘦了”黛玉道:“近来我只觉心酸,眼泪却象比旧年少些的,心里只管酸痛,眼泪却不多。”黛玉此时正与宝玉相爱,处于最好的顺利稳定时期,怎么会老觉“心酸”、“酸痛”?应该是幸福还幸福不过来呢,这正常么?照宝钗的说法燕窝是养阴补气的,养阴就会生津,生津眼泪怎么反倒少了呢?再从“越发瘦了”来看,津液少了,才会显得越瘦。看来这燕窝至少是歪货!第五十二回,也就是宝玉悄悄对黛玉说那句半截子话:“我想宝姐姐送你的燕窝”之前,宝玉先问黛玉的病情:“你一夜咳了几次,醒了几遍?”黛玉答道:“昨儿夜里好了,只咳了两遍,却只睡了四更一个更次,就再不能睡了。”养阴之药能起到安神的作用,这燕窝的作用咋就适得其反呢?这里面很可能做了手足,加了耗能耗神的兴奋剂在里边。效果才会是这样。再看第五十八回,宝玉到潇湘馆来,“瞧黛玉益发瘦的可怜,问起来,比往日已算大愈了”。这里脂批说:“好,若只管病亦不好。”大愈时都“益发瘦的可怜”未大愈时不知更是一个什么样的形状?脂砚斋也真会调侃,还叫好,说:“只管病不亦好。”当然不好,若只管病着,药害黛玉的痕迹不就很明显了吗?书还写的下去吗?到第七十六回,黛玉对湘云说:“我这睡不着,也并非一日了!大约一年之中,通共也只好睡十夜满足的觉。”长期严重失眠,人的健康状况就会急剧下降。加上黛玉本身气血不足,睡眠上又出了严重问题,看来离那个世界不远了。难怪当他与湘云联句时说到“冷月葬花魂”时,妙玉说:“这也关人的气数。”看来,黛玉在宝钗和薛姨妈无微不至的关怀心疼下终于要走到“气数”的尽头了。
七、重拳出击,凯歌高奏
王夫人见薛姨妈母女工作卓有成效,黛玉是身体一天天坏下去,奄奄一息,没有好起来的可能了,于是改变了斗争策略,抛弃了伪善的佛性,露出了地主婆本来的狰狞面目,决定采取全线重拳出击,扫清其他阻挡“金玉姻缘”的一切障碍,为早日实现二宝婚姻打好基础。
1、打击凤姐气焰:王熙凤在宝玉婚姻问题上左摇右摆,后来竟倾向和偏袒到贾母和黛玉一边去了,这让王夫人很不高兴,这次首先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于是利用绣春囊之事,狠狠地教训了凤姐一顿。凤姐给他出主意查抄,他就叫凤姐带着王善保家的去查抄,让凤姐去得罪人。凤姐抓了两个违纪且又得罪了龙氏的下人,王夫人不征求凤姐意见,以“老太太千秋要紧”为由,回头便命人放了那两个婆子,一点面子也没给。凤姐不由得越想越气越愧,不觉得灰心转悲滚下泪来,赌气回房哭泣,又不使人知觉。王夫人这时对凤姐的打击实际上只是挑点给凤姐尝尝,看你王熙凤还醒不醒板觉不觉悟,反正黛玉身体已经是那样的了,你是站在老太太那边呢还是站过来随了我,自己掂量掂量吧。
2、撵逐晴雯:晴雯是贾母派到宝玉身边服侍宝玉的丫头,按老太太的意思,晴雯将来是要给宝玉作妾的,晴雯生的好看,又聪明灵利,鬼点子多,性格泼辣。尤其是长相活体林黛玉,王夫人一看到他就想起林黛玉,心中那个恨啊!晴雯又不象袭人那样来巴结他,又是贾母的人,所以王夫人撵晴雯实际上就是冲着贾母和黛玉去的。特别有意思的是,就是准备对晴雯下狠手时,曹雪芹还专门写了一句“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太有讽刺意味了,可见作者是经常正话反说。王夫人撵晴雯的理由更让人啼笑皆非,“我一生最嫌这样的人,好好的宝玉,倘若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于是,也不顾晴雯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恹恹一息,就从炕上拉了下来,蓬头垢面,由两个女人架起就出去了。架出去的结果大家都知道,没两天就死掉了。那么重的病,又受那么大的打击,不死才怪呢。要知道,晴雯之所以病的那样沉重,还不是给你的儿子补雀金裘引起的,从那时起一直就没有好愈体过。王夫人的心太狠了,哪里像个吃斋念佛的,纯粹就是个活阎王。为了展示自己在贾府的地位和权势,王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把凡平时不顺眼的芳官、四儿、司棋等丫头一并撵了出去。
3直面贾母:王夫人与薛姨妈母女合谋把黛玉身体搞坏了,对贾母来说这等于是釜底抽薪,贾母自然是神气不起来了,贾母一伙的王熙凤经打压后正在反思,贾母中意的丫头晴雯也死了,这等于是把贾母的得力干将和足足爪爪都砍了。然后王夫人找了个适合的时间与贾母对话。王夫人对贾母说:“宝玉屋里有个晴雯,那个丫头也大了,而且一年之间病不离身,我见他比别人淘气,也懒,前日又病了十几天,叫大夫瞧,说是女儿痨,所以我就赶着叫他下去了,若养好了也不用叫进来,就赏他家配人去也罢了。”这是说晴雯,先斩后奏。撵的理由:有病、女儿痨,有传染性,还有淘气、懒,所以撵。这里还有个关键词:“不用”,好了也不用叫进来。这是在向婆婆汇报的口气吗?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口气,是宣布决定的口气。再看下面:“再那几个学戏的女孩子,我也作主放出去了”。王夫人为什么要强调“我也作主”呢,不说“作主”二字未必就表达不清楚意思吗?王夫人在向贾母示威:你已经很老了,这个家应该是我说了算。贾母听了,其他都没话说:就是睛雯的事他还有些不服,“但那晴雯丫头我看他甚好,怎么就这样起来,我的意思这些丫头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换得。谁知变了。”贾母说只有睛雯的模样、言谈针线配得着宝玉,将来使唤,就是给宝玉作妾的意思,特别是最后一句“谁知变了”是一语双关,一说睛雯变坏了,二说本是将睛雯作为姨娘人选的,谁知变成另外的人了。王夫人可能听出了言外之音,忙陪笑带撤谎说道:“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错,……三年前我也就留心这件事,先只取中了他,我便留心,冷眼看去,他色色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若说沉重知大礼,莫若袭人第一……心地老实……凡宝玉十分胡闹的事,他只有死劝的,因此品择了二年,我便悄悄把他丫头月分钱止住,我的月份里批出二两银子来给他……”王夫人先是谎称三年前 只相中睛雯,而实际在撵睛雯的前几天都还不知睛雯是谁。没说两句又把主题转移到袭人身上,也是说谎,说品了二年才给的银子二两,实际早就给了。王夫人也清楚贾母知道他在扯谎,也清楚贾母明知道他在扯谎也拿他没奈何了。所以他才敢第一次在贾母面前这么放肆。大家看贾母如今只能好言甚至有点陪笑式地给王夫人对话了,要是以前,如宝玉挨打,贾赦想娶鸳鸯那会,贾母不劈头盖脸吐他口水就算轻饶他了。原因是什么,就是黛玉身体垮了,眼见得要死了,硬气不起来了。贾母的失败,原因有两点:一是自身原因,即太自信了。认为自己连元春的帐都敢不买,也没人把自己怎么样,特别是通过宝玉挨打那次与贾政针锋相对的斗争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宝黛又在一天天长大,二人感情也在一天天顺利增进,因而认为对方不可能翻得起大浪,所以多少也有些放松了警惕。二是对手太强,又不择手段。恰恰贾母又是正派人,从不搞攻击性的阴谋诡计。遇到搞阴谋耍手段的人和事,贾母也是用智慧的手段去化解。而对手却是什么下三烂的手段都耍得出来,这是贾母万万没有想到的。特别是薛家用燕窝毒害黛玉的计谋,贾母可能到死都想象不到,宝钗竟会对黛玉如此的残忍。贾母没有认真分析商人的本性,一直把薛姨妈当成贾府的贵客对待,而没有把她当作贼来防备,这是贾母最大的失误。
4、胜利高歌:其实,自王夫人、薛家母女用燕窝暗算了林黛玉,见黛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时,心中早就在庆祝胜利了,否则王夫人对贾母的态度语气不会那么嚣张,薛姨妈不会那么得意,薛宝钗也不会轻易搬出大观园,那可是元春命他住的地方啊。现在竞争对手快要消失了,目的已经得到,再住下去已毫无意义。最能表现胜利喜悦心情的,就是宝钗的那首咏柳絮的《临江仙》词:“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首先,百玉堂是什么,就是贾府。第四回里的护官符中说:“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就是说,我薛宝钗在贾府的表现和所作所为得到了贾府上下的一致肯定和赞赏,尤其是得到了最高级别元春贵妃的认可。所谓“春解舞”,我们的运作就象东风徐吹一样自由卷舒,说快时快,说慢时慢,说微时微,该猛时猛,该柔时柔,该狠时狠。你说卷得均匀不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是说这场斗争的形式复杂,变化多端。想当初,贾母王夫人各执一端时,贾府各利益集团有向灯的,有向火的,王熙凤、袭人等相继起了立场变化,史湘云的麒麟,张道士、薛宝琴等又在中间插了足,如何不是蜂团蝶阵乱纷纷。但尽管形势复杂,甚至不利我方时,也没有停止过努力和斗争,所以说:“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从来就没有退却过。“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坚定必胜信念,随便你贾宝玉与林黛玉或晴雯、王熙凤等时好时坏,你好你的,我做我的,谁笑到最后,谁才是强者。“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韶华”,就是美好,这里与黛玉《唐多令》中的韶华意思不同,黛玉的韶华是指年轻,是说人还年轻却白了头发。而宝钗这里的韶华是指爱情。就是说,休要讥笑我和宝玉没有爱情的基础,但我们运作出来的好风不是我本人的丘比特箭直射你宝玉的心脏,而是凭借王夫人的实力,元春的势力以及我们的手段计谋来获得与宝玉的婚姻,从而直上青云,得到宝二奶奶的宝座。
可悲的是,宝钗在胜利高唱,黛玉、宝玉等众姐妹,还被蒙在鼓里,在一边为他鼓掌叫好。也只有探春多少看出了眉目,但也只能“空挂千千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了。
最后的结局,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当然是黛玉死了!贾母因有强烈的失败感郁郁而终。宝钗与宝玉成其夫妻。胜利了。目的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但是,真的胜利了吗?“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宝钗也只是得到了人而未得到心,得到的是一具没有活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与其说是胜利,不如说是悲哀,一辈子的悲哀。“胜利”的是王夫人、薛姨妈,他们不把儿女的爱情看重,看重的是门当户对的婚姻,追求的是社会经济政治地位,为此,他们不惜牺牲儿女的爱情与自由,这就是《红楼梦》所要揭示的普遍社会悲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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