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多溪,溪里多石,石下多蟹。童年的时光,很多是在溪里度过;在溪里的日子,很多又是掰螃蟹。除里溪里,蟹还散居在田边地头,作为喜欢蟹(实际是喜欢吃蟹)的我们,自然对这“横行将军”有了不少的了解。再加上听听爷爷从他爷爷那儿听来的零零种种,便常常为这“蟹命”而感叹而唏嘘而愤愤不平……
蟹的童年虽然看起来自由自在,可那仅是局外人的观点而已。为了有一个固定的美好的家,蟹们过早地承担起建设家园的重任。荀子说:“蟹六跪(实为八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操(躁)也。”这委实有些屈了我们的蟹氏家族。诚然,若有空余的蛇鳝之穴,住住也行,那是蟹们的造化。可那有那么多的“蛇鳝之穴”呀!你看那田边地头的青年蟹们,来来往往地用自己的“二螯”夹起泥土一点一点地往外边推,那不是一台活脱脱的挖掘机么?被推到“门口”的泥土,细细的,柔柔的,从“门口”往里看,深深的,森森的……这些蟹居,大多是蟹们用自己勤劳的“双鳌”建成的,并非为“蛇鳝之穴”。蟹们,只有蟹们,才是创造蟹居的动力!
那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公蟹母蟹,长到了青春发育期,便彼此都不安分起来,这可是决定“蟹命”的关键时期呀!那盖红眼尖的年轻公蟹,精力旺盛,四处寻找蟹姑蟹妹;而母蟹呢,虽也面红眼涩,羞羞答答,但那生理的需要也是无法抗拒的。于是,用不着宽衣解带,用不着推推攘攘,很快就会扑入公蟹的怀抱;而公蟹也不用海誓山盟和花言巧语,瞬间就成就了一段露水姻缘。就这样,公蟹凭着自己的英俊潇洒和不减的激情,见蟹姑就追,见蟹妹就搂,无论找多少也不犯重婚罪,也没有蟹去控诉它“包二奶”。就这样,公蟹们放心地洒脱地天经地义地面不该色地四处播洒着蟹种。
这母蟹就苦了。那一次激情就会结束自己的青春时代而担负起繁衍后代的重任。这一胎蟹呀,说啥也有十多二十多只。在怀孕后,根本找不到孩子它爸。这公蟹呀,简直忘恩负义,刚才才激情一阵,转眼间就形同路人,整日里走东家窜西家,继续寻找着它的“一刻情缘”,哪管你家中老小的安危死活呀!如此公蟹,可恨之极!这拖娃带崽的大任,就降落在孱弱的母蟹的腹中、盖上。
小蟹们吸母亲的血,吃母亲的肉,还要让母亲一天到晚兜着走——可比小皇帝还要小皇帝呀!最可恶的是,这些小蟹在自己能够独立生活的时候,不但不远走高爬,还一如既往的啃食着母亲那本已不多的肉。“可怜天下蟹母心”,为怀这些小宝宝已经气枯血弱,有人类捉住都不原吃它而放掉。如今,有了孩子,按理说是该松懈一下了,谁知还要承受这世间最残酷的“极刑”——让自己的孩子将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地蚕食掉。“虎毒不食子”呀,蟹“毒”可要食“娘”!这恐怕是只有“蟹界”才有的残忍与凄凉。
那些个小蟹们,你一口我一口,硬生生地把亲爱的母亲吞食殆尽,直到只剩一副空囊,才各自西东,去重复着父母们的故事。
公蟹呢,就这样一辈子阅尽“蟹间春色”,蟹愈老,壳愈硬,鳌愈锐,情愈烈。在古人构思的水晶宫里,常有“虾兵蟹将”,这可基本上是公蟹的专利,母蟹是不容易靠上边的,因为这一辈子的事,就是那激情后的悲哀罢了。那些成了“将”的公蟹们,还也许又在觊觎着那些虾姑鱼妹呢!
哎,这蟹的“命”呀,为何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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