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猪　记》

俗话说；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哪家过年还不杀头猪啊？！

可我这里要讲的是俺自己家养的猪，俺自己家人亲手杀的猪哩！

那又有啥稀奇的呀？~~~你说。对，就是稀奇，因为我们是下乡插队“五七”战士的家，我家的猪　，是由我那当教师的双亲，和我们累加年龄不足50岁的姐弟三人，象饲养珍惜动物那样，经过12个月含　辛茹苦喂大的第一头猪啊！

那是1971年的腊月26。我家在广阔天地已战斗了14个月了。

复县的冬天嘎嘎的冷（现在的瓦房店市，炮台镇，马炉村）。院子里的积雪堆得丈八高，井台四周冻出了　火山口样的形状，外屋地的灶台上的冰冻住了水瓢。可我们姐弟三人听爸爸说，今年的猪我们自己杀　，就兴奋的半宿没睡。尤其两个弟弟还是第一次看杀猪，何况又是亲自参战那！

一大早我和妈妈就将八印锅装满了水，点了火，风匣就有节奏的唱了起来。妈妈的任务就是烧水。她有心脏病，受不了惊吓，也不忍心看着那头象懂事的孩子一样的猪娃被屠宰~~~。

我刚满18岁，从炮台中学毕业回乡务农不到半年。年长小弟两岁半，他俩还在读书。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我却性格刚烈的天不怕地不收，俨然一个成了手的“小把势”，当然的家中主力。

我带着头轻盈地跳进猪圈，爸爸和大弟手里拿着捆猪的据绳听我召唤。那可爱的猪看我诱惑它的眼神，就慢慢的倚着墙躺下了，它总是很是习惯我给它抓虱子的服务，兴奋的哼哼声都变的嗲嗲地。我边挠它的胯下边瞅　着它迷离的眼神~~~顺便给他俩一个手势，将打好“猪蹄子扣”的拘绳接过，轻轻地套上了它的一只前蹄。我的镇静老辣就象一个抓猪的老手，连我自己都感到满意，更看得他们两眼发直。我大喊一声“　拽~~”！惊得他们才缓过神来，爷俩拿出吃奶的劲儿，把猪撂倒。这时那猪红了眼，叫声冲破了天，全屯子都能听得到。不容迟疑，我爸拼命地拽住猪的一对大耳朵，死死的将头压住，我和弟弟近乎骑在猪身上，浑身蹭得全是猪粪和泥土，最终将那猪的四蹄捆住。小弟这才敢凑上前来，将一只粗杠递了过来。

当我们四个人将猪从提前扒好的猪圈豁口抬出的时候，各个已是大汗淋漓了！挂上大杆称一称，哈哈~~~135斤整。妈妈说；要是卖给供销社，晚上喂饱了能多出十多斤那！虽然跟农民家的大猪比起来　它只能算个壳勒猪（半大的意思）。但那收获的喜悦已经整晕了我们全家了！

“掌刀的”是我的大弟。17岁1.76米的个子，不算敦实，但一年的农村生活使他变得很有小男人的摸样了。猪嚎叫的已经有气无力了，无奈地躺在尺八高的饭桌上。我们三人还是死死地按着它，它的脉动和体温在传导着我们，来不急顾及它的命运和悲伤，只是影幻着那热呼呼，香喷喷的猪肉在眼前晃动爸爸说；“杀”！只见大弟对着猪脖下，两腿间最柔软的部位直刀猛刺~~~。猪瞬间爆发出最后一声的哀嚎，鲜血顺着刀口缓缓地流出。我说；“不对，你没捅到心脏大部，捅准了血是会喷出来的~~！”弟弟奉命又是一刀，连手也跟着进了去，好象在里面划拉那颗心脏~~~。再见抽刀时血就涌动了出来，猪血接了上半盆的样子，猪的身子最后痉挛了一下，再就软软地不动了。我熟练地搅动着放了盐的猪血，渐渐地看着那血泡一个个消失~~心也象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似地，身子也好象软了下来~~。我自问；你还算是个女孩子吗？！老人说女孩子看杀猪，连穿的花衣服都会掉没了颜色那~~。我才不管那，反正也没有花衣穿，黄军装，灰军装的，掉色又能掉到哪里去呢？

妈妈这时才露出头来，看她的眼睛里似乎噙着一种悲伤，摸摸猪的头什么也没说便又进了屋里。

接着就是屠戮猪毛。将猪的上半身推进锅里，不住的翻动。烫大了会脱落皮，烫轻了又会拔不下猪毛。天很冷，只有将提前盛出的开水一瓢一飘的往猪身上到~~~当前后都烫完屠戮净约有20分钟了。

美丽粉白的白条猪终于又回到了饭桌上了，只是这次是在外屋地作业了。先将猪头齐着耳根直刀拉下，再将四脚朝天的猪开膛破肚。打开胸腔，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冒了出来，取出心肝肺一看，那心脏已被桶透了腔，穿破了胆，胆汁黄黄的侵蚀到一大叶肝脏上~~~。我打趣地说；“这猪昨晚没做好梦，遇到你这么一个臭手，它遭老罪啦~~”！全家人大笑。

再下来就是将猪肠扒出来，大场小肠有两挑筐那。再将板油扒出来，这就是全家一年的油水啦！　然后将膛血舀出来，这是留着灌血肠用的。那到肠子的活，就分给了两个弟弟了，还要在外面干，不然那臭气就会熏死人啦~~。

去了头和五脏六腑的猪瞬间就变得那样小了，再懈了四肢就不见多点东西了。割下一刀约十多斤的血脖肉，大概的分割出七八块来，直接放到早已准备好的两个大半锅萝卜，干大半锅的酸菜丝里，　再加上灌好的一大盆血肠，统统放到一起。这就是我们盼望已久的“过年菜”啦！那心肝肺和猪蹄　下货是要留到过大年时才能捞到吃那！这就是民风民俗，家家如此，年年如此。

约莫个八钟头，那大锅就香飘四溢啦，两个弟弟一会儿跑来跑去地问妈妈；“好没好？”“啥时候　好~~”！那叫一个馋那。是啊，听说青春期男孩子对肉的爱恋胜过初恋，对肉的诱惑绝对受得了偷吃后被打的痛苦！

当碗盆装满了丰盛的肉和菜肴，我们的肚皮就一下子放开了。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那叫吃得酣畅吃得过瘾。先吃肥的~~再吃瘦的~~~又吃血肠~~直至嚼得再也觉不出香味了才肯罢休。因为一年我们　只有在这一天“猪肉~~管够唣”！

全家乐溶溶地总结着首次杀猪经验，爸爸兴奋拿出上课的腔说；“咱孙屯共六户‘五七’战士，惟独咱家能敢不请贫下中农帮助杀猪。你们都长大了，他们的孩子还小着那~~。另外，队里开会也公布，‘五七’战士家不得　借杀猪的机会请贫下中农吃喝~~，最重要的一条，我们锻炼了意志和胆量，还省了给杀猪人的2斤肉，和一套　猪下水！你姐姐这次表现最好，应该表杨~~~”。我们越听越得意，各个象打了胜仗的勇士，傻呵呵地笑个不停！

正在我们喧闹时，看到窗外有个人影闪动。我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是冯老四。他是我们生产队长的小堂弟三十出头了。因为年轻时得病，生了一头“秃头疮”又被恋爱所刺激就疯癫了，都管他叫“　四彪子”。说他彪，可谁家有个吃请的流水宴席他却场场不落，谁家杀猪飘出了香味，他准磨磨蹭蹭到场，也不说话，一双期盼的眼神时不时的瞟着你的脸，让你感到很不自在。我弟弟要下地赶走他，妈　妈菩萨般的心肠吩咐我，盛一碗菜和肉让他吃。他象贼一样的看着我，紧张害羞的神情叫我记忆到今　。我也不敢和他多说，就叫他吃完快走。只见他转眼的功夫就将肉菜到进了肚里，说了声；谢谢！就调　头走了~~！脚步后留下他常年不换的破衣烂衫的体臭味儿。

饭后妈妈将“过年菜”搭配均匀，一碗一盆的分好，左邻右舍都要送到~~~！送者真心实意，收者　感激欢喜。就这样家家转着送，就象“驴啃痒”~~这就拉开了过年的序幕了~~~大人们，尤其老人和孩子们自腊月23开始，就可以“换饭”了。（不吃饼子，和素菜了）天天菜里有了荤腥，那种期盼满足，那种兴奋劲儿叫我至今想起来就有非要讲出来的激动~~~！

我又依稀记起一首《过大年》的童谣；

~~~过大年，~~~过大年！

小孩小孩你别馋，

过了蜡八就是年。

小年前后把猪杀，　

蒸糕蒸馍大年前。

三十晚上吃饺子，

鞭炮放到午夜间。

穿新衣来吃好饭，

大年初一拜大年。

磕头作揖过年好，

叔叔大爷都赏钱。

请神送神说好话，

全家老小保平安。

一年三百六十五，

家家都盼这几天。

~~~过大年~~~过大年~~~!

心无垠作2008.12.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