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这么温柔的阳光了,脱尽了叶子的老梧桐闲闲地站在阳光里,我靠着栏杆看风景。
校园的老广播反反复复地播放着《夏日最后一朵玫瑰》,遥遥地吹来,把初冬也唱得和夏日一般,要不是望见那几行梧桐,我几乎会以为还是6月呢。
说自己在看风景,心里却漂漂浮浮着一份期盼,朦胧中,仿佛又看见那个长发红袖的身影在阳光下飘进校门,周遭的一切顿时生趣盎然了。
第一次在街上相遇,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在街上闲逛,远远地望见她拿了一个手提袋甩来甩去,穿着白衬衣,连着宽大美丽的荷叶袖。这是我最爱的衣饰,心中便高兴起来。走近了,却不知对她说什么,只低地叫了一声:“老师好!”便走过却了。尔后才偷偷地转过头,看那个长发的影子渐渐消失在人群中。那天的日记里,我欢欣地记下:4月4日 晴 今天我遇见了她!
或许只是缘,便有了千万里时空之外的灵性融汇。周记本上那行娟秀的笔迹,让我漫无边际的惆怅心境被阳光攻下了一方角落。“喜欢你的文笔,它让我年到了少年时的自己,愿意到我家读一读三毛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引我走进了三毛--这个流浪天涯的女子,也走进了她,我永生的至爱。
那几乎是我漫长的学生时代最快乐的记忆了,总爱在傍晚的时候,轻轻地敲开她的门,十几平米的蜗居被她的一双巧手布置得浪漫而温馨。没有太多的言语。她部是忙忙碌碌地批改那些作业,而我静静地倚在尽头的作业,一本本读着三毛,从《撒哈拉的故事》到《梦里花落知多少》,再到《万水千山走遍》,我几乎看到了这个女人一生的悲喜,看到了生命中美的极致。每每在忘情处,久久地凝望橘黄的灯下那个纤瘦的背影,谁曾想到,其中蕴藏了一颗渴望追寻爱与被爱的永远不羁的心。她那分悠长的关爱毫无保留地赐予了我,仅仅因为我是一个昨日的影子吗?不能回答,没有回答。我轻轻地起身,泡一杯绿茶,放在她的手边,她冲我温柔地一笑,一切言语似乎都融化在了这张笑脸中,我的泪也一刹那溢满双眼。
那个苦恼的年龄,思考着一切却又怀疑着一切,都抓住一切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一颗心总空茫茫地期待有人去填满它。父母仍永无止境地争吵着,生育了我,却只给了我一个冷漠的家和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是上天安排了我们的相遇吗?那么我们是注定了该有这段剪不断的缘啊!
该走了,该走了,每次的离别我总是依依不舍。她披上外套,要送我,那么坚持地要牵着我一步步找到家的方向,是害怕我被孤单吞噬在黑暗中吗?
不久,父母终于结束了持续的争吵,正式签字离婚了。我在那个黄昏木然地走进她的家,不愿见任何人,久久地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是她,一直陪着我,跟我说话,费尽心机做东西给我吃,一遍遍地在我的手心写下”相信未来“,”相信未来“。那双凝望我的眸子,满舍着关切与焦虑,是我能接受到的外界的惟一讯息,一点点地开启了我的心扉。她把我安置在她的男同事的宿舍里。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肯随妈妈回家了。临走时,妈妈千恩万谢,她客气地笑着。站在门边的我,却深深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落寞,这样一个平和的人,是因我才会如此吗?我试图在她的眼里找到答案,可她轻笑着,不给我回答,只是又一次握住我的手,轻划下”相信未来”!
是的,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后,我真的相信。三毛不也曾说,上帝关了门,一定还会留一扇窗吗?我知道,她必会一直在窗外凝望着我,指引我,去探寻美丽的人生。
要走了么,要走了么,分别的7月,没有强留她,只是在周记本上一次次痴写“繁华落尽,曲终人散”。那份执著,自己看了也心惊。而她,终于离开了,在哭泣抑或微笑的不舍中。那时,玫瑰正开得疯狂如潮。
夏日里曾最绿的那片叶子,现在已不知在哪个角落化成春泥了。春风不再,人面已去,叶子还在不情愿地纷纷落着,广播里一遍遍地唱着《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随着秋叶在风中回旋。曾经美丽的往事,如雾蒸腾,浅浅低回,终又散去。
此刻的我,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喜欢上一个人其实不必相守,真正在一起了,也许就忘了珍惜。只有深藏于心底的那份情,因为远离,因为无言,因为无痕无迹,便成为一份真正的永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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