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心
黄洋
夜,获悉父病,决定打的回乡,接父亲回城治病。
据医生说,父亲的病,不能劳累,否则容易反复。而父亲,三番五次地住院治病,三番五次地听到医生语重心长而又饱含感叹的叮嘱。医生的话,父亲当面都点头表示服从规劝,因为反反复复之中,他也饱受劳累所带来的痛苦。多次规劝无效之后,医生说,如果再不听的话,父亲年近古稀的生命再也经不起折腾了!父亲下了好大的决心给医生说:“这次我一定听!要不听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见到你了!”医生说,但愿父亲真的能听进他的话。
然而,父亲在住院期间,总是惦记着家中的牛马猪牲口,惦记着田地庄稼,惦记着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忙不过来。作为儿女的我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他们。我读书参加工作了,三个妹子出嫁了,最小的兄弟,到无锡打工,还将年仅半岁的孩子丢给母亲帮带。一个神智不正常的妹子,丢下个姑娘和父母生活,改嫁后的她,有了一个五岁的儿了后,今年又不幸去世。所以父亲无论生病与否,只要离开家,总是带着一肚子的牵挂。由于1986年那年夏天,我年近十岁的二兄弟,到老锣坡放牛,看到山涯边上突然有一丛疯长的马耳朵草,不懂事的他,便去扯。原以为那岩畔的土薄,一只手抓住那全草,另一只手抓着上面的草茅草便能扯起来。谁知那草根深入岩缝之中,紧紧地被卡住。二兄弟使出全身的力气,都想得到那丛让他向往的草。因此,由于第二次用力过猛,那丛草反把二兄弟小林猛力一拉,他便跌下数百米的坡下。我那神智有点不正常的妹子,硬是到陡峭的山下,将脑袋都被砸得冒出脑浆的满身是血的小林背回家。早晨还活蹦乱跳的小伙,下午说去就去了,而且还那样惨不忍睹!母亲在悲天呛地中疯了,成天跳跳唱唱、哭哭笑笑的,大男八汉的父亲也强忍不住悲痛,流着决堤的泪。廿八居孀的社母,是经过大悲大痛的人。她给父亲说,如果父亲再气出个三长两短,这个家更没办法!
父亲于是忍悲含痛,完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后,苦苦地支撑着这个家。他多么希望母亲能够恢复正常,和他一起共同为我们撑起一片天地。然而,母亲不再是当年的母亲,她成天从这山跑到那山,攀树爬房跳地埂,硬是像只松鼠一样,别人看去惊心动魄,她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把山歌唱得有头有路的。这对于即将毕业工作的我,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爷爷辈还是亲弟兄的新荣哥,因为想霸占已转为居民的我叔叔家的一块大块,居然对我母疯这样、疯那样地骂。还说他参加自卫还击,枪林弹雨都经历过来,难道还值不了这块田?其实,关键是他家有六姊妹五弟兄,玩人强马壮。没办法,那块大田还是让新荣给占去多年,前年才由叔要回。
后来,根据“高人”指点,说是母亲有菩萨附身,须择吉日安上“红营”方能保母亲平安无事。不信迷信的父亲,在祖母的劝导下,也同意这样做。但父亲说,如果安上菩萨后,母亲还是不好,他就要把菩萨毁了。
之后,母亲虽然有些好转,但病情还是有间歇性地反复。再后来,祖母找人帮仔细推断,说是这堂菩萨上还有邪神夹杂进来,需请人帮忙,除掉邪神。
几经打听,找到普定龙潭的一位妇女老人,按她的要求准备香蜡纸烛、三牲供礼等之后,重新安上一堂新菩萨,母亲才渐渐恢复正常。从此以后,父亲格外地珍惜母亲。他生怕因为他的不小心,又害母亲旧病复发。因为父亲知道,顶敬菩萨,是农村妇女的一种精神寄托。精经失常过的人,不能再过度刺激她。于是,父亲主动承担起家里大部分的活路。让母亲能做多少做多少,父亲不像从前那样,在外做累了,回到家里,就等着吃,甚至还要等母亲烧水洗脚。母亲稍慢一点,便会被父亲责骂。可后来的父亲,一改从前的性格,变得温和多了。
可是,温和了的父亲,在我们不在身边的时候,又常常被人欺负。
家中时常被盗。责任地里的树常被人偷伐。有的甚至估砍。尽管我利用工作上的便利,为家乡的人饮工程、学校、公路等工程的资金筹措出谋划策,尽管曾协调三十吨新型化肥无偿发给各家各户,尽管很多人为此而感激了一阵,可时间一长,一切都被冲淡了。被冲淡的还有从前那种感恩的朴实心眼,左邻右舍那种互通有无的和谐,还有毫无不计较的互助精神,以及坦诚的闲语碎语,往来的频繁随意,不计仇的吵吵闹闹……市场经济滚滚而来,自私、渴富、妒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让曾经朴实的乡风,变得那样地令人陌生。以至于让曾经热心于家乡建设的我,心,渐渐地变凉!要不是树支部、村委的几个弟兄玩得好,那份情依旧,那份意还在,我还真的对家乡建设生出十分的灰心丧气来。
曾经称兄道弟的邻居,因为外出打工被骗,欠债过大,有借无还,又总想占人便宜,在外已无法混下去,便回到家中。开始把买血作为生活的又一来源。谁知他的血,血站的不要。因为骗得别人的钱的时候,他喜欢寻花问柳,结果落下的病根,血液被感染。为了治病,他将他家姐妹亲戚全都借了个遍,结果都因他长期的有借无还而断绝了往来。饥寒起盗心的他,便开始小偷小摸的生活。而且,兔子也吃窝边草!什么都拿,什么都偷。父母稍打个羊晃头,放在后门边的煤会不在,放在楼上的猪油会少去,苞谷、谷子自不必说。被偷怕了的父亲,只好将后门的干墙砌高,只好将挨堂屋的门钉死,只好将我家堂口过道再做道扎实的门关上。这样一来,这个邻居的心里便耿耿于怀。于是便常煽阴风点鬼火,对父母与周围的关系挑拨离间。这是父亲很苦恼,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加上像牛一样,长年累月的劳作,父亲的身体便急骤下降,并患上肺结核。患病期间,这位书没读几年的邻居,虽然四十多岁了,还为父亲生病而欢天喜地。背地里说些风凉话。这让有所耳闻的父亲更是病上加气,身体越发地下降。
这让我不得不与父亲长谈。大多是我讲他听。我说,凡是起心不良的人,最终都没有好结果。并从历史和现实两方面,举了很多生动的例子。父亲被感动了。他说,四十年前,老房下面的黄绍芳,黄存信的爹,不知曾祖父怎样惹到他,他就日妈倒娘的乱骂曾祖父,结果第十天,口鼻突然喷血而亡。黄存信因小人乱传话与我家发生矛盾后,在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唆使上,从老房到新房,多次带着他的母亲、老婆、儿子到我家门前破口大骂我祖母与父母。父亲想回击,祖母说:“忍得一时之气,省得百日之忧。不要逞一时之狠,惹来更大的祸。他骂我是长我的寿延,折他的命。他是个侄儿子,他骂得,我受得。没有哪个会写个‘雄’字在他的脑门顶上!”于是,关上门随他泼、随他骂。记得最后一次上门来骂,小脚细手的祖母到堂屋拿东西,被黄存信的母亲、老波纠到院坝上打。把脸和脖子抓出两道红印。好在拉劝的人多,才没大碍。
后来,黄存信家那两间茅草屋,一夜之间被旋窝风抑为平地。之后,强占老学校为家。由于嗜赌,他的老娘哪怕只有半碗米,他都要拿去赌一宝。结果,他老娘外出行乞为生。而他还是吃屎有狗离不开茅厕坑。几年后的春节时,他到六枝大用他的姨老、我的叔叔家借钱过年,居然在路上将钱赌输了,仅乘一角钱。买了个油炸粑吃。边吃边惶然无主地走在铁路上,以至于火车来了他也没想到让,因此被碾成了肉酱。还是我叔叔为他讲得300块钱的安葬费。因为他不讲道德,又不务正业,在生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死时也惨不忍睹。
我希望父亲相信,不讲道德的人,最终是自作自受。所以人们常说,起心害人如害己,害不到别人害自己。
可是,父亲却说,有的人横强霸道,反而日子还过得好。并举出例子来。我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是现世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看报应在哪一代人的身上。我说父亲 得的一个人,因为年青时翻穿方强j*与他还是叔伯姊妹的聋哑姐姐,害得这个姐姐差点被野蛮的家规祭了祖。还是这位聋哑姐姐的母亲连夜送往他乡,方逃得一命。但日子却万般艰难。
结果,他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又聋又憨。小的到是聪明,日子也好过,可惜没有香火。我还举了个例子说,有一个小伙,会敲当当走村串户,劁猪骟鸡。有一天,在一个竹林小庙前,遇上一个白头长须老头。老头和他打招呼后,好心提醒他,说他三十二岁有一大难,在劫难逃。结果过了三十二岁,小伙又有缘遇上老头,并问老头这是怎么回事。老头看了看小伙,说小伙子救了两条人命,所以,增加了四十岁,可活到七十二岁。小伙子说他才救了一命,根本没有救过两条人命!老头问小伙救的是不是个年轻女子?小伙点头说是。突然之间,他明白了救两条命的道理。原来,一个夏天的黄昏,他到了马场大河,遇上一位轻青媳妇径直往河中央走,边走边流泪。他看出她轻生的念头,就苦口婆心把那位女子劝上崖来,还送她回家。
我推测编纂说,小伙子的上辈,看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所以,老天让他32岁夭亡。然而,又因自己修阴功得成,不但逢凶化吉,而且活得更长。
父亲听后说,照我摆的故事。和妹哥会有个好寿延。因为山林家母亲被他不孝之举气去跳大塘后,是和妹哥去捞上来的,山林家几弟兄管都不管。他描上来,背回家后,还教训了山林家几弟兄一顿。我点头肯定道:“应该会的!好人常有好报”。
我说,现在的人们,商潮滚滚之中,私心越来越重,眼光越来越短,道德越来越低下。为了利益,有的不但不讲道德,无情无义,甚至为了自身的利益,违法乱纪的也敢做,冒着丢命的危险也不惜以身试法。贩毒售假,不管伤不伤天,害不害理。但是,就像我们这个社会一样,吃尽了乱砍滥伐的苦后,才知道植树造林,保护生态的重要。綦江大桥豆腐渣工程事故暴光后,工程质量得到了重视。汶川地震后,工程质量更加得到实质性重视。当人们遭受道德沦丧的大罪、恶习果后,就会醒过来,就会重视自身的道德修养。不说别的,有的人不孝敬父母,把年老的父母看着累赘,不但有点不想管不想问的言行,而且还打还骂。其结果,他的子女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天甚至于让他不得好死。
父亲听了我的话,想起了类似的很多事情来,说了东家说西家的。最后,父亲思想上的结好像被解开了。岳父来,因病住院,父亲相陪,两位老人有说不完的话。劝他输液,他不输,就吃点药。我与父亲的一席话,像一条河流给一片干旱的田带来生机拟的,父亲的心泛绿了,脸上的笑荡开了,饮食也好起来了。在来之前,父亲说他吃什么都不香,有两天没有胃口了。而这两天,父亲每顿饭都吃得香,脸色也红润起来了。
可是,当我们上班,没人陪父亲的时候,父亲说他一个人在家就觉得时间长。要是在老家,有点事做,要好混点。可是,我又担心父亲一旦回到老家,一辈子把土地当着儿女的他,又会让他在对土地的溺爱之中劳身费神而加重本来虚弱的身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儿子黄博野后,他说:“你小的时候,爷爷为你操心;现在爷爷老了,爱生病,你又为爷爷操心”。听到了儿子这句话,我想,对他十四年的教养还算没白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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