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天和地朦胧一片。回到母亲家坐在暖烘烘的火炉旁，凝望着银装素裹的窗外，心情像这万物寂静的空间一样平静，偶尔听到落雪的声音。母亲轻轻地走过来坐在我的面前。我的眼前，突然晃动起儿时的冬天的晚饭后，总是坐在母亲的腿上，被母亲疼爱的揽入温暖的怀抱，听母亲讲故事的情景。

“妈妈，再抱我一次好吗？”

我是那么迫切的想钻入母亲的怀抱。满头银丝贤惠的母亲无私的解开上衣纽扣，把我冰冷的身体拥入怀里。

“妈妈，给我讲个故事好吗？”母亲和蔼的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讲起来。

“收破烂，废纸箱，酒瓶子.......哦。”不论春夏秋冬，村子里时常飘荡着一个男人洪亮的吆喝声。随着吆喝声，村民们陆续出来，有卖废品的，有闲聊的。他总是把自己的利润降到最低。因此博得了村民们的好感，都愿意把废品卖给他。他也得到了一个“破烂王”的名字。村里老老少少看到他，都亲热的喊：“破烂王。”

“嗯......！”他总是熟悉的和村民们打着招呼，话不是很多。

后来人们才知道，这个外乡来的破烂王，在很小的时侯，一次，突然山洪暴发洪水无情的吞噬了他的村庄，父母兄妹都未能免于那场天灾，葬身于汪洋之中。被浪打出好远的他，看到了一线希望，一扇向他飘来的门。急中生智的他，爬上门板流着惊恐的泪水，死死捉住门板不放，颠簸起伏的冲去几公里后，才被营救人员发现，救出。家也没了，父母亲人都没了，成为孤儿的他流干了泪水。常常在狼嚎虫鸣的夜晚，躲在深山的岩石下瑟瑟发抖，连哭泣声都不敢出。幸存下来的村民们有的迁移，有的流浪。还没来得及踏进学堂的他，也成了孤独的流浪儿。流浪的日子里，因为在街上乞讨，被别的乞丐无情恶毒的棒打过；上门要饭时，被恶狼般的狗，把两条骨瘦如柴的小腿咬过数次。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遮不住冬天刺疼的寒风。连两只光秃秃的脚丫也冻得血肉模糊，血水直流。就这样，他日复一日，艰难的走在渺茫的路上，柴草垛，桥底下成了落脚的家。他常想哪儿才是自己避风的家？

渐渐长大后，他扔掉了乞讨的打狗棒。去工地干过建筑，做过搬运工。后来，患了严重的风湿病，腿疼得再也搬不起一袋水泥。不得不满街小巷的收点破烂维持生计。人到中年，也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漂泊的他。

“哇......哇......”每日早出的破烂王，骑着破脚蹬三轮车，在村口发现一个纸箱里躺着一个用小花被包裹着小脸紫红的婴儿在撕心裂肺的啼哭。他心疼的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好像感觉到了温暖，哭声嘎然停止。他想，或许是谁家丢的孩子，说不定还在着急的找呢？就在这里等孩子的家人来认领吧。慢慢等到从睡梦中醒来的村民们陆续走出家门，还是没等到孩子的家人。有些好心的人对他说：“你就别等了，这孩子肯定是被遗弃的，不信你打开被子看看，说不定孩子的父母会留下点什么。”打开被子，在孩子的衣服上放着20元钱和孩子的出生日期。就这样，他意外的捡了个女儿取名“莉莉”。

莉莉的到来，给他灰暗破旧的小屋增添了生机。没带过孩子的他，虽然有时手忙脚乱，满头大汗，可还是乐此不疲。像得了宝贝一样，学着把女儿整理的干干净净。因为小莉莉才3个月，他每天只好晚出早归，怕小莉莉在家饿了，哭了。夜深人静时，他常想再苦再难也要把这没爹没娘的孩子抚养成人，不能让女儿像自己的风雨人生一样漂泊不定。莉莉在他的精心照料下，一天比一天可爱。渐渐学会走路的莉莉，再也不能一个人呆在家里。因为没人照看，他只好每天都把女儿用带子捆在背上一起出去收破烂。他不舍得吃好一点的饭，总是简单的买咸菜和馒头随便吃点，把剩余的钱给莉莉买补品。而自己因长期缺乏营养日渐消瘦。每天还忍受着风湿的折磨，就是不舍的买药吃。

村民们看到这对相依为命可怜的父女，都愿意出手相助。冬天来了，小莉莉没有棉衣穿，时常冻得小手冰凉。好心的村民们，便给小莉莉缝制厚厚的棉衣。小莉莉的小嘴也特别甜，见到不同年龄的人就喊不同的称呼，深得人们的喜爱。

时光穿梭，小莉莉终于到了入学年龄。他高兴地想，一定让莉莉读书，学知识，将来做个有出息的国家栋梁！他每晚回到家，便把零碎钱耐心的一点点积攒起来，好给莉莉交学费。眼看暑期已过，开学即在眼前。他跑到集市扯了几尺花布，找人给莉莉做了身漂亮的衣服，还做了个花书包。他想莉莉盼望已久想进学校读书。不能让孩子穿得太寒酸了。莉莉穿着花衣服背着花书包蹦跳着牵着他的手，走在去学校的小路上。他送完孩子，心里别提多开心，这天见到人也愿意多说上几句，还不时的和村民们开几句玩笑。活干的也特别卖力。　懂事的莉莉，体会到了父亲挣钱不容易。在学校里学习很努力，从不舍得乱花钱。在班里学习一直排名第一。

莉莉有时也问起父亲：“别人都有妈，我怎么没有呢？”

“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妈妈就会回来的。”他不想让莉莉幼小的心灵承受太多的压力和伤感。

天真的莉莉从此盼着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妈妈就能和爸爸，还有她在一起了。一日，课休时间，莉莉没和别的孩子一样出去玩，自己坐在位子上学习，一个班里最调皮的小男孩，也是莉莉同村的，走过来把莉莉的书给扔了，还在班里宣扬：“莉莉是个没有爸妈的野孩子，她是她爸爸捡破烂，捡来的。”不懂事的孩子们听后都一起在哄唱：“莉莉是个野孩子，莉莉是个野孩子......”惊恐中的莉莉，流着委屈的泪水，抱着书包冲出教室。一路跑回家，哭个不停。破烂王回到家，看到伤心哭泣的莉莉，着急的把莉莉揽在怀里的问：“莉儿，怎么了？是不是同学欺负你了？”“爸，我是不是你捡来的，同学骂我是没爸妈的野孩子。”莉莉趴在父亲的怀里痛苦的问。他想，这事迟早莉莉都会知道，晚说还不如早点告诉她。如果早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莉儿，你是爸爸在一个寒风呼啸朦胧的早上捡来的......，但你不是野孩子，你有爸爸啊，不要因为同学那样说你，就不上学了，要懂得学会宽容别人。莉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不去计较同学们的无理取闹。”懂事的莉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我下午就去学校读书。”老师知道后，把学生教训了一番，还在班上表扬了莉莉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从这以后，莉莉更加懂事了，每天放学急匆匆往家赶，回到家，边学习，边做家务。还学着炒菜，烙面团子，做好后，等着忙碌的父亲回来吃。破烂王激动地吃着，不停地夸莉莉懂事。莉莉看着父亲吃得香甜，心里甭提多高兴。邻居们也都看在眼里，不断的夸莉莉是个好孩子。

破烂王和女儿经过风风雨雨互相依偎着一直过着清贫日子。可莉莉没有因为贫穷和困苦而影响学习与成长，出落成漂亮清纯的莉莉，终于考上了一所高等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父女俩喜极而泣。邻居们也都羡慕得不得了，都来为莉莉祝贺！等到邻居们陆续走了，破烂王看到那惊人昂贵的学杂费，愁坏了，翻遍家底也无法凑足上万的学费。第二天，瞒着莉莉向邻居朋友们借了些，才凑足。他终于舒了口气。莉莉上大学那天，因为想节约钱，没用父亲去送行。她流着离别的泪花说：“爸，放心吧，我长大了，会照顾自己。我不在，一定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药......”“嗯......一定要记得往家写信。”破烂王说。莉莉恋恋不舍得坐上了离别的火车。他使劲挥舞着长满厚茧的黑手，眼睛湿润。望着载着女儿渐渐远去的火车，他第一次感到特别的孤单，心中的牵挂伴他一步一回头的望，直到火车模糊了视线，才慢慢离去。他回到家出神的看着曾充满欢声笑语的家，此时冷清的有些心酸。

莉莉踏进宽敞辉煌的大学府，感觉自己走进了天堂。她发誓一定努力，将来留在这个向往已久的城市。虽然是农村出来的大学生，但洁白干净的皮肤，温柔善良的举止，颇得同学们的喜欢，人缘一直不错。莉莉经常写信给父亲，让父亲不要太劳累，等她将来工作了，一定让父亲过上好日子。破烂王不识字，每次接到女儿的信就像收到了宝贝一样，兴奋地捧着去找邻居念给他听。然后再让邻居代笔告诉女儿他很好，不要挂牵！他为了给女儿攒足后来的学费，每天早出晚归，去的村庄更多了，他心想多去几个村庄，多收点破烂就会多赚点。好让女儿不要难为着自己。一天，他走出好远，往回走时，天渐渐黑了，便急忙忙往家赶，在一个水沟旁的小路上，没看清楚，连人带车翻进水沟里了。满身泥水，忍着全身疼痛费了好长时间才爬出，到家时正好半夜。这些艰辛他从不让女儿知道，怕女儿担心。

莉莉凭着天资聪明勤学苦读及优秀的学习成绩，毕业后留校任教。她写信把这好消息告诉父亲，破烂王高兴的一夜未合眼。女儿终于有了个好前途，他感到特别欣慰。在繁华的都市待久的莉莉，逐渐失去了心理平衡。她工资高昂，穿着也有所改变，满身名牌包裹。再也不是不舍得买一包瓜子嗑；再也不是舍不得买一件自己喜欢的羊毛毛衣穿的清纯小姑娘了。她偶尔给父亲寄点钱，话也少了，最多说一句保重身体！破烂王以为女儿忙，没时间写信，更没时间回家，从不责怪女儿。而女儿有点觉得年迈衣着不洁收破烂的父亲抹自己的面子，同学同事问起时，她谎称父母家境很好。有时放假，她也不愿意回那个脏兮兮的家。她总是告诉父亲放假后要做家教，所以没时间回家。破烂王便嘱咐女儿不要太累了，注意身体！

这年冬天，天特别冷，雪下的也特别大，洁白的雪花覆盖了山峦河流。腿疼得有些变形的破烂王，想念两年没回家的女儿，想的整夜失眠。常常站在村口张望着远方。盼着女儿有一天会突然回来。邻居们看到，站在雪地里雪花落满全身的他，像一个雪人一样矗立在寒风中，只看到一副黝黑的面孔，都替他感到心酸可怜。于是劝他不要等了，莉莉有可能嫌弃他，不会回来了。其实他自己也感觉出了莉莉的变化。可他还是想着小时候的莉莉在冬天很爱喝鸡汤。他忍不住逮了两只自己养的公鸡，买了张火车票，去送给莉莉吃。下了火车，拿着莉莉单位地址，一路打听着来到莉莉的单位门口，看到气派的学校，他替女儿有这样的工作自豪。他没有走进去，而是走到门卫室，把篮子和鸡交给门卫的一个老大爷，让他转交给莉莉。门卫老大爷问他是莉莉的什么人？他憨厚的说是莉莉父母的邻居，路过这里，她父母让给捎两只鸡给莉莉补补身体。门卫大爷让他进屋暖和暖和再走，他感激的说：“不了，我还要赶火车，不能晚点。”然后走进漫天飞舞的雪中。他不甘心没看女儿一眼，就这么回去。于是他躲在一个不起眼的旮旯里，等女儿来拿鸡时偷偷看一眼。

莉莉接到门卫的电话赶过来，门卫的老大爷对莉莉说：“你父母让邻居给你带来的两只鸡，放下就走了，一个和蔼老实的老头。”莉莉懵了，自言自语的重复着：“我父母......。”她忽然明白过来，一定是父亲来了，怕自己给她丢人才这样说的。她匆匆跑到门口，哪有父亲的身影了。破烂王站在旮旯里顶着刺骨的风雪，看到了漂亮的女儿在东张西望的找他。他没有走出来，他想能看到多年没见的女儿一眼就很满足了，他不想去打扰女儿的生活。

莉莉把鸡拿回家，想想被风湿病折磨的一瘸一拐的父亲，还记得她喜欢喝鸡汤，冒着风雪千里迢迢来看她，连家门也没进。想想这几年自己是如何对待父亲的？内疚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流。她想，当初曾经发誓让抚养自己长大的父亲过好上好日子，兑现了吗？没有父亲的养育，哪会有今天的自己！父亲为她付出了多少心血，这几年自己都被荣华腐蚀的忘记了。她自责了一夜，第二天，请假踏上了回家的路。

天还在朦胧中，破烂王听到了轻轻地敲门声，敞开门看到女儿站在门口，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莉莉进屋扑通跪倒在他的面前，不住的祈求他原谅自己的不孝。他慌张的急忙拉女儿，和蔼的说：“莉儿啊，你没错，快起来，地太凉太脏了，冻坏了身体。”善良无私的他，从没怪罪过女儿。莉莉流着泪就是不起来，“爸，我养活你下半生，答应我，随我去城里生活，我才起来，你不答应我就这么跪到你答应为止。”看到女儿如此的倔强，怕冻坏女儿的他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从此，人们时常看见一老一少，女儿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沐浴着春日暖阳，漫步在鸟语花香的公园里，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妈妈说破烂王随女儿走后，村子里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吆喝声。习惯了吆喝声的村民们一直没有忘记善良朴实的他，茶余饭后总喜欢把他挂在嘴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