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晶和艳是亲亲的兄妹俩，在二十多年的岁月里相依为命，情真如血，而血浓于水。艳幼年遭遇了一次一生中难于忘怀的不幸。

刚满六岁的艳随祖父祖母返回千里之外的故乡玩耍，也圆了祖父祖母多年思念孙女的梦想。

在一个初春的傍晚，艳的左腿不幸被石板砸断，被送进当地设备简陋的乡村卫生院，由于医疗条件较差，左腿骨已经变黑，伤口已经发臭，将被截肢，造成终身残废的危险。正在这个人生中决定命运的紧要关头，晶闻讯后，不顾自己正在z县l乡知青户艰辛地劳动，便毅然放下手中的一切，随父乘上速返故乡的列车，与父亲一起将妹妹送往c市有名的外科医院治疗，晶牺牲了自己的宝贵时间，为了给妹妹治疗腿伤，他节衣缩食历经了千辛万苦，经过精心照料，艳的腿伤渐渐愈合。出院后，睡在担架上，晶和父亲又一步步地抬着艳行程千里，回到家里。

疗养期间，晶每天背着艳到数里之外的医院换药，由于身体虚弱，常常昏倒在路旁，路人见到了也伸出同情的双手。

艳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晶不顾自己高考落选的失意，担起了接送妹妹上学的重担，成全了她读书的渴望，艳也暗暗地下了决心，将来自己能独立行走，便会报答哥哥舍己为人的恩情。

二十年后，艳的腿伤奇迹般地恢复了，大学毕业走上了条件较好的行政工作岗位，而晶由于二十年前失去了宝贵的机会，虽在二十年间奋斗不息，但工作生活环境却不尽人意。艳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地疏远了这位曾经无私地帮助过自己脱离苦难的哥哥，在一些琐事上无情地指责哥哥，从指责到埋怨，终于爆发出一场无情的“战争”，而这场不该发生的“内战”终于发生了。

一个温暖秀丽的春天，晶的娇儿静即将出世，艳不顾父母的再三挽留离家出走，晶不免有些失望。在静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九天，艳不知是积怨难泄，情场失意，还是鬼使神差，在父母的挑动下，满脸怒气地冲进z市医院妇产科的温馨病房，不顾才经历了巨大创伤的嫂子和一个刚出生九天的婴儿睡在病床上，便发出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厮打着这个失去得太多而又性格内向的哥哥，进而跪在地上，跪在自己的晚辈面前发誓：从此断绝兄妹关系，恩断义绝。一个弱小的生命被这样的毒誓惊吓得无所适从，心灵上永远留着难以弥合的创伤，经常在睡梦中惊醒。也使这有名的温馨病房变成了无情的病房，一个知识分子的尊严就这样跪失贻尽，也给这个小小的山城爆出了一则笑掉大牙的奇闻。

二

剑啸的小小说《恩将仇报》在z市广播电视报上发表后，人们奔走相告，一片哗然，称赞之声，讥笑之声有之，唯独艳紧锁眉头，两眼发直，低头沉思着，这篇小小说不知出自谁的手笔，怎么连本人二十年前的往事都叙述得这样清楚，而没有半点虚构。

艳正在冥思苦想之际，未婚夫峰打来电话：“亲爱的，你看到电视报上那篇小小说《恩将仇报》了吗？写得太精彩了，作者将一个不知恩图报的小人刻画得淋漓尽致，值得一读。”这时，艳怒从此起，“啪！”的一声将刚握在手中的电话抛在地上，电话里“嘟嘟……”传来一阵刺耳的鸣叫声，像是在诅咒这位温文尔雅，戴一副近视眼镜的才女。

又一阵电话铃声在艳的耳边响起，峰不快的说道：“怎么惹你生气了？我是那点得罪你了？你平时爱读小小说，比爱我都重要，每读完一篇都失魂落魄似的，总认为没有一篇描写得真实。而今，我只向你推荐一篇佳作，你就大发雷霆，你是不是存心与我作对吗？”

“噢，不是。”艳答道，“我只是觉得我……”

“不知你又什么心事，能不能告诉我？”

“我现在不舒服，明天再说。”将电话放回原处，失神的呆坐在沙发上。

往日，艳和峰认识不到半月就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如胶似漆，无话不说，大到大千世界，小到鸡毛蒜皮应有尽有，除了老生常谈之外，还有另一番情趣，谈到精彩之处，两人相视而捧腹大笑而笑掉眼镜，艳生怕同病相怜的峰被妖艳动人的女人抢走似的，急匆匆地去登了记。今天的表现太出人预料，平时火爆的激情不知飞到那里去了。

艳心事重重，不知怎么的，这几天总坐立不安，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整天吃不好，睡不香，思前想后，见到峰也吱吱唔唔，好像有什么隐瞒不报的，还是老天真的长了眼睛，降罪于斯，人啊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是将错就错，将自己的丑恶嘴脸传给下一代，遭世人唾弃呢？艳无地自容。

三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时候不到，终有报应。”可是，俗不可耐的艳，不但没有这样的意念，反而变本加厉地无视自己的过错，倒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思忖着，这《恩将仇报》和《对号入座》，难道是忍者所为，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反正没有提真名真姓，经过反复磨练思考，我已渐渐成熟，不是几个文字就能吓倒的。

艳为了掩盖自己的恶行，扮出一副博古通今的面孔，将自己的“座右铭”书写成歪脚文字，压在玻板下面，再压上掩饰得分不清瘸腿的玉照，让这些络绎不绝的女友们看一看自己的精神面貌，让人看去是一副芳出秀闱的样子，近视眼镜下面不时露出怒目可怖的凶光，咬牙切齿之后，自言自语道：“自己才思敏捷，又有无知的父亲老大人撑腰，难道还斗不过这个被驱除庙门的忍者？”。

相当一段时间过去了，艳仍有测隐之心，郁闷，憋气，窝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昏昏沉沉似呼出了毛病，看看自己左腿上的伤疤出神，这断而复活的伤疤将扮自己走过这遥远的人生之路，想着想着，渐渐进入梦境，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瘸腿狐狸叼着一只小松鼠走在胜利的大道上，忽然天上飞来一只啄木鸟翔在自己身旁，啄木鸟为了拯救与自己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免遭灾难，便毅然对瘸腿狐狸说：“狐狸先生：你好！你肚里有很多虫子而且多得无可救药，只有啄通你的肚皮才能取得出来，否则你将并入膏肓不可救药。”瘸腿狐狸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便丢下那只可怜的小松鼠，跟着啄木鸟去寻找救命之药，啄木鸟见状镇定自若，正欲啄腹取虫时，被这只狡猾的瘸腿狐狸抓住不放，瘸腿狐狸正在得意忘形之际，忽然踩入井中，只得放开这只啄木鸟，大喊救命……

艳迷迷糊糊醒来，呆呆地纳罕，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这梦中的瘸腿狐狸就是自己的化身，不知自己的行为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管忍者有多大耐心，我将我行我素，也不管世人怎样评说，我走自己的路，让人们去评说罢。只要与峰结为终生伴侣远走高飞，到一个新的环境，一切从头开始，新人不理旧事。后来的岁月，艳就是这样去做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