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儿出生那年,我刚刚小学毕业,第一次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摔了,那是一个新鲜的体验。
初中时,我们算是混熟了,从我抱着她在附近溜达到她奶声奶气地叫着小姨,在我身边跟前跟后。常常是,在放学的傍晚,牵着她的小手,踩着长长的阶梯,慢慢悠地爬到后山山顶看夕阳,看黄昏中的小镇,而在下山时,她总会说累,要我抱,有时,我侥幸可以哄骗她走,更多时候,则要我抱她下山,每次抱累了时,我总暗暗说:下次再不带你上山了。但事后,我仍常常带她去爬后山。现在想想,一直都不明白,处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的我,和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儿,看的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景色,又如何能那么融洽地相伴,或许,那时的我,看的并不是眼前的景色,而只是喜欢一种相伴着的体验吧。
初三了,意识到再也不能临时抱佛脚了,暂时戒了小说,睡懒觉也少了,但稍有空闲时,喜欢拉着她,爬山,逛街,听着她的童言童语,新奇而有趣,从她小小的身子,仿佛依疏可以看见自己那完全忘却的幼年的影子,曾经,潜意识里,我亦是在为自己重塑一份消逝的幼年的记忆吗?
高中了,回家少了,但每次回家时,若没急事,总是习惯先到姐家住上一晚,抱住她扑过来的圆圆胖胖的小身子,总令我笑开怀。然后就是一大一小赖在床上天南地北地胡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傻笑个不停。当然她偶尔也有令我恨得牙痒痒而又无可奈何的时候,比如,被她拉着,一遍又一遍地看猫和老鼠的动画剧,重复四五遍过去仍要继续,看得我昏昏欲睡。或者,在八点多的星期天,睡得朦胧间,被贴在耳边,高分贝的叫声惊醒:"小姨,起床了"。别吵我,我呆会起来。好,我也和你睡。嗯。小姨,我睡不着。你起来玩。小姨,我可不可以在床上跳。不要。就跳一下。“呯”的一声,整个床动摇了,我蒙住头,继续睡。小姨,我可不可以在你肚子上蹦?啊,那还了得,我还有命在吗,我睡意全无,一骨碌坐起来,终于认输,只能认命地起床了。和她在一起,也常常有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时候,比如,有一次,我和她到一家不太熟的理发店去剪头发,我在剪发,她在店里蹦蹦跳跳个不停,偶尔动作太大,我就呵斥她几句,要走时,理发师微笑来一句,你女儿好活泼。我的笑容顿时龟裂,银牙咬了又咬,终于扯开微笑很有礼地说,她是我姐的女儿。哀怨呀,我才高中,我的脸象妇人的吗,回家拿起镜子照了又照,终不得其解。还有一次,姐带她到学校,说有事,要我暂时陪她一下,我带她逛街,路上迎面遇见同班一男同学,问,你弟弟吗?我愕然 ,她穿裙子呀,这也能认错?太好动了,乍看不像女孩儿,伴着一脸讪笑的回答。不得不承认,真的太好动了,以致连穿着迷你短裙别着蝴蝶发夹都会遭人错认为男孩儿。趣事糗事,百般种种,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些日子里,她纯然的快乐,总可以感染我,缓解我沮丧的情绪,在高考的无形压力下,与她相处的时间,成为我唯一可以抛掉烦恼,全身心放松的时候。
上大学后,一年都难得回家,大学两年,我想我被一些事困扰了,始终不怎么开心得起来。大二过年时,正是卖桔子的时节,去收桔子时,我和她在一起,我认真在剪,而她蹲在一旁认真看兼吃。她叫我猜谜语,地有天没有猜一字。要给点提示。我说。什么叫“提示”。她很认真地问,提示嘛,就是小小透露一点信息,比如说这个字有多少笔划。三划。不就是“也”字吗,哦,不对呀,“也”字不是三划。想了一会儿无果,终于很虚心地问,是什么字。“也”字呀,小姨真笨。我傻眼,可不是,笨呀,“也”字还不是三划呢。小姨,树上的桔子有多少个呢?很多。很多是多少?很多就是很多呀。用三个字怎么说?非常多。四个字?许许多多。五个字?数不清的多。六个字?无法形容的多。七个字?都说是无法形容的多了,就没有七个字的了。无法形容的多是多少?嗯,就是桔子树上你看见的这么多......回去时,走的是崎岖的山路,她一路蹦蹦跳跳的。别跑那么快,小心摔跤。哈哈,我比小姨快。哪有,我肯定比你快。我玩兴一起,跟着小跑起来,一路笑笑闹闹跑了一阵,停下来,咦,不对呀,怎么感觉双脚一高一低的,低头一看,再次傻眼,脚上的鞋子是稍稍有点高跟的,不过那已是过去式了,左脚的鞋跟早已不翼而飞。她咯咯笑个不停,我无奈地踩着一高一低的鞋子回家,先是懊悔,然后感觉好笑,慢慢释然,计较什么,遗憾什么呢,凡事多纠结,放不开抛不下断不了,不如学孩儿心性,当笑则笑,简单点,会比较容易快乐吧。
她渐渐长大了,念书了,成个小姑娘了,现在我每次回家时,她已不会再扑上来亲热地叫着小姨,我亦已抱不动她了,发觉这个事实,初时总觉得有一丝惆怅,而后终于渐渐释然,她在成长,而我,又何尝是一成不变的呢,那时的勤儿,那时的小姨,那时的点滴,都会成为一场回忆,但未来,总在延续,这已是一种幸福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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