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嘈杂的迪厅里，卓尔不安地坐着，看着舞池里疯狂扭动着的人们，突然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早劝你不要来的，可你非来不可，后悔了吧？”略带嘲讽的语气，让卓尔有些愤怒的看向身边的可米。这个臭丫头，就知道跟自己做对。可一生气，头就更疼了。

“要不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看着脸色愈加苍白的卓尔，嘉轩轻柔的声音中充满了怜爱。

“你们先玩吧，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卓尔就摇晃着走向门口。

大门一关，仿佛将一切喧嚣甩到了另一个世界。慢慢走在长长的阴暗通道里，卓尔的心平静的出奇。

今天是自己18　岁的生日，也是在大学里过的第一个生日。当了这么多年的乖乖女，突然想放松一次，才要求跟室友可米来蹦迪。嘉轩不放心，非要跟着来。

唉，这个傻瓜，从小到大只知道为自己担心。本以为高考后就会天各一方，可他竟放弃了大城市的繁华，报考了这个小城里的重点大学。这，是为了自己，卓尔心里明白。只是，相处太久了，对他，仅仅是依赖。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

刚才嘉轩的那句话，让卓尔心里暖暖的，但，仅此而已。

看看表，已经出来快10分钟了，再不进去他们说不定会急得报警了。

有些不舍地望向身后的黑暗，却见一个人斜靠在不远处的墙边，细长的手指绅士地夹着烟。随着淡淡的烟雾慢慢散去，黑暗中的面目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深邃的眼神里有着看不透的忧郁，微微上扬的坚毅嘴唇，使那有点像欧洲人的鹰勾鼻以及有力的脸颊和下颌线条更加分明。

只一眼，就让卓尔如雕塑般呆立在原地。

看到卓尔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男人掐灭指间的半截烟，向卓尔走来。

卓尔感到那张迷人的脸向自己移来，不禁红了脸。还没来的及多想，就被来人抵在墙边。

“你再这么看我，我可就要吻你了！”

卓尔穷尽全身的力量顽强地拒绝着，拒绝着。可是，那声音的力量如此强烈，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奔涌而来。卓尔浑身上下一阵痉挛，然后，“砰”的一声，好不容易竖立的意志栅栏顷刻间倒掉了。

来不及细想，那炽热的唇就落了下来，将她紧紧地包裹、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样长，又好像梦境一样短。卓尔慢慢抬起头，好像是从另一个星球回到自己的世界。重返世界的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张熟悉却带着一丝绝望的脸。

“嘉轩！”她挣脱开温暖的怀抱，想去追，却被来人拉住。

“我叫方晓，你呢？”

“卓尔。”

“很好，”他停顿了一下，将卓尔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认真的说：“以后，你住这儿。”不容抗拒的磁性，让卓尔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二)

从此，卓尔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叫做方晓的家伙。嘉轩的脸上依然满是关心，但眼底仍有掩饰不住的失落，只是，快乐的卓尔，不曾发觉。

公园，游乐场，海边，都留下了两人深深相拥的画面。只是，敏感的卓尔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认识一年了，和方晓最亲密的举止也只是拥抱，接吻。根深蒂固的传统家教，让卓尔一直很保守，无论如何情深，那个底线，始终是不可越过的。

方晓从未提过那种要求，这让卓尔很感动。要知道，身边的同学有很多都同居了。可日子久了，卓尔开始不安。方晓为什么不要自己呢？难道他不想负责任？

一场胡思乱想下来，无果而终。筋疲力尽，想着方晓温暖的怀抱，卓尔又安心的睡去。

周末，诺大的城市，拥挤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看着人群中一对手提菜篮、牵手走过的情侣，卓尔的心一动，转身进了超市。

不一会，提着购物袋的卓尔就出现在方晓家门口。掏出手机，拨号。

“方晓啊，我在学校呢，来接我吧。”

“嗯，马上到。”

刚放下电话，门就开了。

迎着方晓惊讶的目光，卓尔甜甜的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

方晓疼爱的刮了一下眼前可人的鼻子，接过袋子，拥着她进屋。

趁方晓进厨房的功夫，卓尔打量着房间。这是一套单身公寓，一进去是个小门厅，往里走就是客厅，很宽敞，能有20平米，铺着原木色地板。一组淡绿、浅黄双色格布沙发，占据了客厅的大部分。墙上，挂着一幅不知谁临摹的《日出．印象》。另一侧连着阳台，长长的落地玻璃窗外，一株挺拔的国王椰子直达屋顶，郁郁葱葱，犹如走进了南方园林。

“丫头，看什么呢？”方晓拿着澄汁过来。

“没什么。”接过澄汁，喝了一大口，卓尔转身进了厨房，戴上围裙。方晓从后面打量着她，道：“你别说，你这样还真像个小妇人。”

卓尔莞尔一笑，开始择菜、洗菜。方晓想帮忙，却被卓尔笑着赶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不一会儿，屋里就溢满了香气。

方晓打量着桌上的饭菜，“嗯，不错不错，看着挺有食欲。”

方晓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道：“糟了！”见卓尔一脸担心，接着说道：“我的胃被你抓住了，怎么办？”

一句话，让卓尔幸福的有些飘飘然。

吃完饭，两个人携手来到客厅。卓尔坐在沙发上，身体一下子陷了进去，松松软软的，感觉好像被人从后面抱了一下，舒服极了。

屏幕上正放着热播的泡沫剧，卓尔无心去看，只是静静地地靠着方晓，为自己的幸福而甜蜜着。

侧脸看向方晓，方晓出神地望向远处，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纯净表情。过了足有半分钟，方晓觉察到卓尔在注视自己，怔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两人脸对着脸，鼻尖几乎贴在一起。迎着卓尔炙热的目光，方晓凑上前，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这个吻，太过轻柔，豪无激情可言，不禁让卓尔有些失望。

“渴吗？我给你削个苹果吧。”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快，卓尔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看着卓尔曲线玲珑的背影，方晓的心一阵悸动。于是，伸出双臂，从后面把她拦腰抱住。

卓尔扭动身体想挣脱开，怎奈方晓抱的紧紧的，她动弹不得。挣扎了几下，便软了下来。方晓一弯腰把卓尔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卓尔刚松了口气，就感觉方晓的身体像座山一样压过来。她闭上眼睛，任那雪崩似的吻一股脑地铺在脸上，最后落到唇上······

再睁开眼，四周又恢复了平静，卓尔衣杉稍显零乱的躺在方晓怀里。看着方晓恬静如婴孩的脸，卓尔忍不住用纤细的手指轻抚着。

刚才，卓尔已做好了成人的准备，可方晓，只是亲吻自己，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也许，这正是负责男人的表现，卓尔这样安慰自己。

(三)

淡淡的相处，让卓尔对这种止步不前的关系有些不满，她的自信在这种氛围中，被磨得伤痕累累。逐渐，卑微起来。

一向骄傲的她忘记了，爱情中，受伤最深的，往往是卑微的一方。

大三了，周围的同学都忙着考研，考证书，找工作。卓尔却依然悠闲地生活着。

未来的路，父母已为她铺好了。只要一毕业，卓尔就能到沿海大城的一家外企工作，成为外表光鲜的白领。这是让很多人都眼红的好事，可卓尔并不开心。

从小到大，一帆风顺，自己如同牵线的木偶般，在父母的牵引下，匆匆走过铺设好的道路。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婚姻都要包办了。

卓尔宁愿走出自己的人生，哪怕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可是这个希望很是渺茫。

精神的压抑，让卓尔有些透不过气。很想靠着方晓的肩膀，可是，他愈来愈浓的忧郁让卓尔有些不敢靠近。

已经一个星期没一起吃饭了，卓尔也不好总厚着脸皮给他打电话。为了维持自己仅存的那点自尊，只好忍耐着。

雨后的空气很是清新，浑着青草的芳香。卓尔深深地呼吸着，却嗅出了一丝苦涩。那是，思念的味道。

抬起头，那栋熟悉的建筑物已在眼前了。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方晓家。最近总是这样。

正欲转身离开，却被不经意看到的一幕刺痛了眼。街角，方晓，和一个女人，深情拥吻着。那才是极至缠绵的吻！只是，他给了她，那个漂亮的让自己嫉妒的女人，那个在方晓卧室的照片上笑着的妩媚女人。

慢慢地，转身，卓尔木然地在拥挤的街头漂荡，却更像是行走在无人的荒漠，失魂落魄。夕阳拉住她的影子，却无法留下她的悲伤，任卓尔如孤独的舞者般，静静地演绎着自己的伤痛。

(四)

手机打破了卓尔静默的世界。待那首方晓最爱的歌唱到第二遍时，卓尔才接起来。

“我在蓝城之恋。你来一下吧。”不可抗拒的声音，让自己再一次的妥协。

“麻烦慢点开。”淡淡的一声，对着司机，又像是对着自己的心。

十分钟后，车停在了蓝城之恋门口。看着这四个泛着幽幽蓝光的大字，卓尔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卓小姐，方先生在22号房，等您半天了。”一脸笑容的吧台小姐说道。

“嗯，谢谢。”

这是两人以前常来的餐厅。22，方晓说，这是有很多爱的意思。所以，每次都点名要这个房间。而现在，难道要在这里结束吗？

刚到包房，就见方晓一个人在闷头吸烟。淡淡的烟雾，让他看起来那么忧郁，离自己那么远。

“什么事啊，这么急？”强装镇定，卓尔拉开桌边的椅子。

“卓尔，我们分手吧。”方晓掐灭指间的半截烟，有一种果断之美。

意料之中的话，传入耳中时，竟如带刺般，毫不留情地让人揪心的痛。

还没来的及坐下的卓尔，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给个理由先。”话一出口，卓尔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骄傲的心，在他面前怎么会如此卑微。

“需要理由吗？”看着卓尔微低的头，也许是有些不忍，方晓点燃一支烟，继续说道：“我前女友回来了，我始终忘不了她。我们，打算下个月结婚。”

“嗯，还说得过去的理由”，抬起头，卓尔直视那双曾深爱过的眼：“那我也告诉你，我，卓尔，不会把青春都浪费在你身上。”声音不大，却有力地击在方晓的心上。

卓尔将椅子猛地推回原处，优雅地转身，留下欲言又止的方晓，呆坐在那里。

(五)

舞台上的灯光一闪一灭旋转变幻，剧大的音乐声疯狂地响着。

刹那间，卓尔感到两耳轰鸣，心跳加快。闭上眼，跟着音乐扭动着身体。蹦了一会儿，卓尔感到浑身热血沸腾，脚步越来越轻，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而是从别处借来的。大脑变得越来越空，最后，一片空白。

卓尔尽情扭动着身体，从未有过的放纵，让所有的忧伤、烦恼、愤慨都一消而散。

也不知蹦了多长时间，卓尔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人也筋疲力尽。回到座位上，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了大半。身体仍随着音乐摇晃着，感觉从未有过的释然。

从迪厅出来，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冷风袭来，卓尔酒醒了大半。看着行人稀少的街道，一股悲伤袭上心头。清晰的世界突然模糊起来，所有的悲伤化作咸涩的液体，跌落地面，连同那颗受伤的心，支离破碎。

“卓尔！”泪光中，卓尔恍惚看到一个的宽厚的肩膀，心中一颤，扑了上去。　

卓尔靠在嘉轩怀里，下颌抵在他的肩上，任泪水向下流淌。嘉轩穿了一件灰色羊绒衫，被泪水洇湿了一片。

卓尔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看着那张满是泪痕的脸，那么悲戚和无奈，嘉轩心中一阵酸痛。情不自禁地扳住卓尔的双肩，低下头，吻住那双娇嫩的唇。卓尔回应着，但又本能地感觉到这是个即无欲望又无激情的吻，一个没有归宿的吻。嘉轩却相反，好像存放在身体某处的力量一下都迸发出来，深情而炽热。

平静下来，嘉轩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我太冲动了。”

“你爱我，是吗？”　

“我，可以吗？”迎着嘉轩满是柔情的目光，卓尔轻轻点了点头。

嘉轩兴奋地把卓尔抱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着快乐的像孩子一样的嘉轩，那刚咽下去的泪，又湿了眼眶。

（六）　

在嘉轩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卓尔感受到了幸福，可心中还是有一块伤。

嘉轩没有碰过卓尔。不是不想，是卓尔不同意。她的身体，实在无法接受另一个男人的触碰。她这才明白：原来，不爱一个人，是不想跟他有最亲密的接触的。原来，方晓的绅士，是因为不爱。而自己，只是他一时寂寞的玩具。腻了，就潇洒地扔掉，心底，不留一丝痕迹。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磨合着两颗年轻的心。转眼间，大学生活已接近尾声。很多同学都在外租了房子，整日为工作奔波。诺大的寝室楼，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提着行李，卓尔望着这个生活了四年的黄色建筑物，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不觉有些恍惚。

“丫头，看什么呢？”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猛地回头，却迎上一束火红的玫瑰，幽香的背后，是嘉轩泛着柔情的双眸。

“噢，没什么。”卓尔莞尔一笑，接过花。低下头，掩饰着那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那咱们走吧。”嘉轩揽着卓尔的腰，卓尔侧过脸看他，目光中透着迷离和伤感。

“怎么了？”细心的嘉轩察觉到了异样，有些担心的问。

“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嘉轩有些惊讶，但还是带着卓尔来到了公寓。

这是他以前为方便考研而租的，环境还不错，就一直住着。

进了屋，卓尔就从身后抱住了他。感受着背后那颗狂跳的心，嘉轩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他知道，这对一向保守的卓尔，意味着什么。身体内一股热潮在往上涌，他闭上眼睛，用仅存的理智抑制着。

卓尔站到嘉轩面前，掂起脚，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接着便热烈地亲吻起来。嘉轩再也抑制不住，张开双臂把卓尔抱在怀里。两个人狂热地吻在一起，在床上翻滚着。嘉轩用手肘支着身体把毛衣脱掉，又伸手去解衬衫扣子。解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不，我们不能这样。”嘉轩好像突然醒过来似的，两只手无力地垂下。

卓尔仰脸躺在床上，伸手去解嘉轩的衬衫扣子。嘉轩拦住她。

“我问你，你要说真话”，卓尔坐起来，直视嘉轩：“你现在想不想？”

嘉轩低下头，看着卓尔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的潮红，老老实实地说：“想。”

“那就爱我。”

卓尔把嘉轩的衬衫往后一捋，衬衫从他身上滑落，露出结实健壮的肌肉，像山一样把卓尔裹在下面。

“可是我不想你这样！”嘉轩猛地起身，坐在床边，有些痛苦地抱住头。“我不想被你当成他！”

一句话，惊醒了仿佛还在梦中的卓尔。“不，我没有。”刚才的激动，让卓尔的声音有些发颤。

“如果，你还是没有爱上我，就不要让我亵渎你的身体。”帮卓尔整理好衣服，嘉轩平静地说。

“对不起。”卓尔低着头，带着哭腔说着。

“你，要离开了吗？”意味深长地，嘉轩看着眼前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可人。

看着嘉轩满是悲戚的眸，卓尔有些不忍，但还是反问道：“你，放的开吗？”

嘉轩的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如果我说能，你的内疚是不是会减少一点儿？”

卓尔沉默不语。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出去一下，一会咱们一起吃饭。”拿起外套，嘉轩吻了一下卓尔的额头。

（七）

房间里静静的，只听的见卓尔的心跳。含着泪，卓尔写道：

轩：

请你原谅，我不能与你共进晚餐了。

我不知道这是逃避，还是躲藏，但我知道，我现在必须离开。

整个下午，我都在预谋，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对你说一句话，一句让我羞于开口、令你伤心难过的话。可是始终没有。不是没有机会，机会只是借口，但我无法开这个口。我们相识这么久，你对我总是忍让、付出，而且从不抱怨。可是我对你呢，除了伤害，还是伤害。

我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也不能注视你的眼睛，所以才给你写这封信。我知道你看这封信时一定会痛苦，就像此时我写这封信时一样。不要以为我不痛苦，只是我痛苦的原因和你不一样。我伤害了一个深爱我的人。而你，只是失去了我这个不值得你爱的人。

也许我的选择是错的，那就错一回吧。我不像我原来想象的那样坚强，所以我选择离开。否则，我将陷入另一场痛苦。

你是个很好的人，要怪，只怪我不好，怪我们相遇太早。

卓尔

卓尔几乎没经过思考，一口气把信写完，又从头读了一遍，叠好，放在桌上。然后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公寓。

嘉轩打开卓尔的信，只看了开头一句，就明白了。木然地转身，疾步走出公寓，拦了辆出租车。他嘱咐司机说：“快，去机场！”

嘉轩在出租车里读完了卓尔的信，泪水早已湿了双眼。他用手拭去，转过脸望着窗外。

窗外，一片片楼房错落有致，闪着明明暗暗的灯火，像夜空中的星星，亲密而疏远。可这些与他无关。此刻，整个城市都是别人的风景，属于他的风景，正在远去。

诺大的机场里，嘉轩焦急地奔跑着。终于，在登机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闪，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卓尔！”顾不得旁人的眼光，嘉轩大声地叫道。

足有5秒钟，只见那个白色的身影一闪，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嘉轩定了定神，怔怔地看着站在通道尽头的卓尔。卓尔也同样望着他。

两个人之间隔了一道玻璃，却仿佛隔成了两个世界。

卓尔凄凉一笑，慢慢抬起手，停在胸前，轻轻挥了挥，猛地一转身，消失不见。

嘉轩双手抚住栏杆，探着身子往里望，但什么也没有看到。

嘉轩直起身，退后一步，抬手揉了一下酸痛的眼睛，却触到一团湿乎乎的液体，那是不知何时流下的泪。他苦笑了一下，掉转有些僵硬的身体，一步重似一步，走出机场大厅。

夜晚的风有些凉意，把嘉轩心底最后一丝暖意，也吹走了。回想着信里的话和卓尔那凄凉的一笑，耳边响起刺耳的轰鸣声。寻声望去，一架飞机滑向夜空。那一闪一闪的警示灯，向着黑暗的深处，忽明忽暗。

嘉轩呆立在原地，看着它带着自己的爱，逐渐，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八）　

“怎么才来啊？吉时都快过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看着嘟着小嘴的可米，卓尔笑着说。

“唉，岁数大了，不信不行啊。”说完还故作成熟地理了下头发。逗得卓尔笑着搡了她一下：“你才哪到哪呀？”

“快吹蜡烛吧，可别真过了我老婆定的吉时。”一旁可米的老公忍不住插嘴，却又让两人乐得直不起腰来。

捂着笑疼的肚子，三人站在桌边。看着蛋糕上摇曳着的26点烛火，卓尔闭上眼，轻声吐出两个字：“下雪。”

“哎呀，说出来就不准了。”“没事的，快吹蜡烛吧。”可米老公在一旁打着圆场。

深吸一口气，用力一吹，烛火就化作缕缕青烟，慢慢飘散。

卓尔微笑着，在蛋糕上划了一个十字，又添了两刀划成“米”字。

她先切了两块给可米两口子，然后才轮到自己。

看着他俩甜蜜地喂着对方，卓尔有些羡慕。如果，当时没有离开，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会如此幸福呢？可是，没有如果了。卓尔摇了摇头，甩掉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微笑着品尝着美味的蛋糕。

从饭店出来时，暗黑的夜空中，竟飘下了晶莹的雪花。渐渐，心中升起一阵莫明的伤感。卓尔接一片在手心，看着它慢慢融化，最后消失不见。

有些不舍地望着它曾停留过的地方，但那里，已是一片空白。卓尔知道，早晚，它会回到天上的云层中去的。

（九）

有些释然地告别了可米，卓尔一个人漫步街头。电影院前，一幅海报吸引了卓尔的目光。看海报上浪漫深吻的情侣就知道，那是一部法国电影。让卓尔感兴趣的是片名：《37度2》。很奇怪的名字，37度2，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人体的正常温度是37度，而疯狂的爱情会让人头脑发热，体温升高。37度2，正是标志着这种不寻常的状态。”　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缥渺却又真实地唤醒了仿佛是隔世的记忆。

慢慢回过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卓尔有些恍惚。

“难道我帅到了让你发呆的地步？”略带戏谑的语气，羞得卓尔低下了头。

“我们一起走走吧。”自然而又亲切的语气，让卓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慢慢地，两人并肩走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一阵寒风吹来，卓尔打了个寒颤。

“冷吗？”嘉轩轻声说。

卓尔摇摇头，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你怎么找来的？”

嘉轩一耸肩，故作轻松地说：“你忘了，我曾经想做间谍来着。”

见卓尔不语，嘉轩又说：“你知不知道，间谍找到目标后，会怎么做？”

“把她消灭。”

“不，”嘉轩温柔地说，“把她带走。”　

卓尔心中一阵颤栗，本能地一摇头，“不！”

“跟我回去吧，你要逃的东西在这儿。”嘉轩指着自己的胸口。

“可至少不会加深。”

嘉轩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像被从中间截断的了树枝，垂落下来。“都四年了，你还要躲吗？”

卓尔也在问自己，还要继续逃吗？看着嘉轩写满伤感的脸，卓尔又沉默了。　

“不用急着回答，想通了，再告诉我。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一路的沉默，一对情侣牵手走过，让两人更觉尴尬。

（十）

终于，到了卓尔家楼下。

“如果可以，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见卓尔低着头，依旧沉默着，嘉轩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吧，不用这么为难。那，我先走了。”

再看一眼卓尔，嘉轩慢慢转身，落寞地移动着沉重的脚步。

卓尔注视着他的背影，内心剧烈地斗争着。最后，她下决心似的叫道：“轩！”

嘉轩停下来背对着她。

“难道你一定要现在说出来吗？”

“我想是的。”

“那你就说吧。”嘉轩叹然道。

卓尔两眼盯着他的背影，轻声但有力地说：“我爱你！”

嘉轩怔住了，转过身来，看着卓尔，眼中射出炽热的光。卓尔迎着他的目光，微微启动嘴唇：“我爱你！”

嘉轩心头一热，奔过去，张开双臂，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我以为4年的时间，可以忘记一些事情，可以面对你了。可是这个城市到处都是你的影子，快把我淹没了。”靠在嘉轩怀里，卓尔有些激动地说着，“可是，我不能跟你回去。”

“其实，我根本就没打算把你带走。”见卓尔一脸疑惑，嘉轩接着说，“因为，我被调到这里工作了。”

“你，竟然骗我！”卓尔半是惊喜地望着嘉轩，继而轮起小拳头，却被嘉轩一把抓住，贴在胸口。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柔，卓尔幸福的有些眩晕。可还是忍不住抱怨：“坏人！”

“这，还不够坏。”

“······”

话还没出口，就被嘉轩火热的吻封住了唇。

冰天雪地里，只剩两颗悸动的心，在狂跳。

尾声　

“你爱我吗？”

“爱！”

“那，就别说寂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