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家乡春天的田野到处长满了野菜,有马兰头,荠菜……有好多品种,可是我只认识这几种。非是我记忆力不好,那时候与它们确实不熟。
因为妈妈不喜欢野菜。在那个油水寡少的年代,野菜吃了肠胃更觉寡淡。妈妈是经过饥饿时代的,吃够了野菜杂粮,所以不希望她的宝贝女儿也吃这种粗陋饭食。就象她亲历了田间地头的劳作之苦,不希望我也再亲历一样。我家由于爸爸在采石厂上班,妈妈又很能干,所以日子还过的去,不象别人家,需要野菜来充数佐饭。所以妈妈不让我干农活,不让我去挑野菜(“挑”,多么轻巧灵动的字眼!),这对精力过剩,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种多大的遗憾啊!所以总是用羡慕的心情看着姐姐们劳动,感觉被孤立在外了,可是对妈妈的禁令又不敢违抗。时间一长,妈妈又怕我一个人在家也容易出事——爸爸上班,妈妈要去生产队上工,尚在襁褓里的妹妹寄放在邻居奶奶家,而我的调皮淘气是不亚于男孩子的,一个人在家委实不放心。妈妈最终还是决定让我跟着挑野菜的姐姐们一道出去——玩。不要求我挑多少野菜,人不要丢了就好,妈妈还特意嘱咐一个稳妥的姐姐,要她时时注意,不让我跑远。妈妈一直以她的方式对我——密密地爱着,细细地呵护着。
还记得在阳光明媚的春日里,邻家姐姐们成群结队的挎着篮子,握着锯齿镰刀去挑野菜,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东施效颦。可我不必象她们那样,必须要挑够规定的数量规模才能向家里交差。那时的我,就和那个跟着老猫去钓鱼的小猫一样三心二意,一会儿捉蝴蝶,一会儿逮蚂蚁;一会儿跑在队伍的前面,一会儿落在队伍的后面。回家时,野菜只刚刚铺满篮底。野菜大多被妈妈晒成了干草,有时候妈妈也会挑出那些鲜嫩马兰头来,切碎,和上米糊,做成菜粑粑,我吃的很香——并不是觉得好吃,而是好玩。
长大后,一度与野菜失去了联系。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吧,一次回家,妈妈炒了个青色的菜,我没见过,尝了一筷子,感觉清香爽口。问妈妈,妈妈说,是野菜,叫“公冶长”(音)——不知道与史上那位通鸟语的圣人之婿是否有渊源。
我的口味继承了妈妈:偏素。曾经和朋友开玩笑的说道:“请我吃饭是最划得来了,无鱼肉也可,无鸡鸭也可,青菜豆腐不可少。经济实惠,宾主尽欢。”是的,单论饮食,我可以成仙得道了。有人说,茹素之人心必善。诚然,妈妈是,我也是。
现在吃野菜已是一种风尚了,说那是环保绿色食品。然而,菜固然还是那种菜,水还是那时的水,土还是那时的土吗?人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则会说: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花不同。
近日去妹妹家,午饭时妹妹端上一碟凉拌荠菜,说让我尝尝家乡的正宗野菜。妹夫是特级厨师,手艺自是了得,哪怕是凉拌菜,味道也是不同凡响。我吃的满口噙香,齿颊留芳。可转念想起幼年时光,想起妈妈,却又不禁泪流满心——不能流出来。泪,只能流给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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