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五的人了,心如止水,梦更是奢侈品——无论美梦还是恶梦。但是昨天,见过朋友那条腿之后,我却做梦了,做了个可怕的恶梦。凡见过那条残腿的人,没有谁能逃脱掉恶梦的追击。
昨天上午,办公室门口来了个陌生的瘸子,意外的是他居然能对我直呼其名,当时我傻眼了,我迅速调动我的信息库,怎么也搜索不到相关的信息资源,我对着那条残腿,尴尬地挤出一点笑容,并迅速递过去一杯热茶,以弥补我记忆的短路。显然,他早已习惯了朋友们对他的相见不相识,他绕过我的发楞、发痴,很自然很平静地说:“听老婆说你家里的电路坏了,我过来瞧瞧”。噢,×××。想起来了,那个田劲场上履履拿得奖牌的飞毛腿,是什么原因使他变得如此地举步维艰?
“你的腿怎么了?”强烈地好奇心盖过了一切理智、善良,我甚至冲动到没有考虑这一问是否触痛到朋友不愿揭开的疮疤。
“那是一次意外事故”,朋友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一星半点痛苦与愤懑,仿佛是诉说别人的故事。“那次,单位接了一单活”,他接着说:“我负责电力安装,一次高空做业时,梯子突然断裂,我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摔在一堆锈迹斑斑的马钉上,当时左腿戳得象蜂窝煤,血流如注,当场便晕死过去,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家小镇医院简陋的病床上。住了近一个月的院,用了单位3000多元钱,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加上单位穷,对我的病有点不堪重负,所以,病还没好利索,我就出了院”。
“能让我看看你的腿吗?”我急切地问。
“不,怕吓着你。”他断然地拒绝了我的要求。
“风风雨雨四十多年,我什么风浪没经过,什么鬼怪没见过,还怕你一条腿不成?把裤管卷起来,让我看看。”我坚定地命令道,丝毫没有商量余地。
他犹豫地揎起裤管。尽管有心理准备,我还是吓了一大跳。我突然想起了鲁迅先生关于圆规的描写。是的,那条腿象极了圆规,一样的瘦骨嶙峋,一样的没有生命体征,但圆规的形象还不足已描摹那条腿的惨烈,准确地说,朋友那幅健烁身板已经不再是由一双血肉丰满、力挺千均的腿支撑,而是由一条腿和一根脆弱的骨头摇摇晃晃地托举,而那根骨头又是怎样的一根骨头呀?那根骨头由一块疤头疤脑的皮潦草地包裹着,就象是一条揉皱了、弄脏了、用了至少几十年了的旧抹布掠在一根打着无数个结巴的绳索上。朋友说,由于小镇医疗条件太差,根本没有处理重大事故的能力,加上怜惜几个钱,准确地说是没有办法筹到钱,所以延误了治疗。当那条腿以腐烂、恶臭甚至生蛆来报复朋友的掉以轻心时,朋友的腿已经没有办法挽留了。后来,朋友的家人强行将朋友送进市医院,医生惊异并且愤怒地说:“你们怎么可以把腿糟蹋到这步田地,你们还是人吗?还有人性吗?没别的办法了,只有一条路,截肢,否则——”。朋友死活不同意医生截肢的意见。现在,朋友常常不无自豪地对人说:他是冒着生命危险保住这根骨头的。
从市医院“病愈”归来,他一直在家休养。一年之后,单位改革,他以残病的身体被单位优胜劣汰掉,当然,党的政策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政策规定,公伤致残的职工,享受百分之百的档案工资待遇。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居然不算公伤,他拖着残腿找领导理论,他卷起裤管让领导辩别,可是领导居然表示爱莫能助,公伤致残的腿都不能证明公伤,那么请问掌握老百姓生杀大权的领导们,拿什么才能证明你呀——公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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