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差不多是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度过的，耳濡目染的，是那唱遍全国的“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龙江颂》等等，都成了当时百姓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父亲爱哼点京剧的唱段，特别是《红灯记》里李玉和告别母亲并叮嘱小铁梅的那一段，更是信口唱来，字正腔圆：

“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

每当听到这里，幼小的心灵中不免感到，这李玉和与鸠山都是海量呀，“千杯万盏”都不醉。后来，人渐渐长大，知识也渐渐增多，知道这“千杯万盏”是一个夸张性的约数，唱词中说酒喝得多是表面现象，实际是说鸠山比较奸猾难以对付，李玉和能和他巧妙周旋。明知这样，但每当哼到这儿时，总觉得有点美中不足，具体呢？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日前，笔者又在电视里看到了“现代京剧”《红灯记》。这不是老电影的翻录，而是京剧演员重新演出的。由于受父亲的影响，对《红灯记》情有独钟，于是，格外认真地看，格外认真地听，嘴里还格外认真地唱。

当唱到“临行喝妈一碗酒……”这几句时，我特别留意，注意着演员嘴里飘出的唱词与字幕是否吻合。“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交杯换盏会应酬……”我一狐疑，唱腔和字幕都已过去，但这“交杯换盏”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仔细一琢磨，不免对改词者佩服得“五体投地”起来！

“千杯万盏”，极言饮酒之多，在此也体现了鸠山的难缠；但“交杯换盏”除了饮酒多之外，更重要的是“交”与“换”，小杯换大盏，大杯换小盏，你来我往，你击我迎，一切的谋略方案尽在其中，可谓妙极！

“千杯万盏”，名词，酒之“多”也。“交杯换盏”，动词，酒之“变”也。试想，李玉和与鸠山，桌面上喝着酒，各自双方都在肚中思忖着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一个“交”，一个“换”，活脱脱地写出了“喝酒”中的心计与智谋，让人从这两个字中揣测到任务的艰巨，着实比“千杯万盏”胜出好几筹。

由此可见，看似不起眼的一句唱词，一个汉字，都得经过深思熟虑。作为剧作者，荧屏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会留在观众的心中。联想到目前有许多不负责任的电视节目，不说去字斟句酌，就连错别字也是“层出不穷”。

从“千杯万盏”到“交杯换盏”，不能说不是一种敬业精神的体现，一种高度负责的体现……倘每个电视人、电影人都这般起来，实为百姓之福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