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年轻是永远的遗憾说话的禾草

发表于-2008年11月24日 上午10:35评论-19条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深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李商隐《无题·锦瑟》

(一)

曾经,你是多么的紧张我;曾经,我是你的唯一。但后来,你却跟她远去,只留下一个追悔莫及孤独痛苦的我。

要知道,你是多么的高傲,你自视极高。或者是这一班伙伴里头,你的年龄最大,或者是因为只有你一个是大学生,除我之外,你对其他人毫不留情地嘲弄、奚落,你不露痕迹地捉弄他(她)们,他(她)们并不知道,但我明白,你从我的眼神里知道我明白。当时的你,大学本科生,23岁,正准备升上大四,而我,中师刚毕业,18岁,文科本科的你与爱文学书如痴如醉的我,形成了一种默契:往往你引经据典咬文嚼字大发议论的时候,旁人有时是非懂似懂的,但是,你只要看我一眼,你立刻就可以知道我是清楚地明白你的意思的。

伙伴里头带着野性美,而且胆大风骚的徐良,常常对你热情似火。她与你打打闹闹,她纵声打笑,买弄着她的聪明,高声说起她自认为是幽默、风趣的话语。每说一句,她必然大笑一阵,仿佛她说的句句是绝妙的话语。或者是她的美貌吸引你,或者是她的热情感染你,虽然有许多伙伴相聚在一起,但主角是你和她,其余的伙伴只是相陪衬的,偶尔插几句话,跟着你们笑,而文静温柔的我,更是难得说一句话,看着你和她,就仿佛欣赏一场好戏似的。

带着野性美的徐良,19岁,大我一年,也读中专,却还有一年未毕业,16岁不到就已开始拍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而我,天生的胆小害羞,最害怕与人交往,除几个要好女友外,再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埋头书堆里是我的一大乐趣。

伙伴里头还有个陈翔,他大我三岁小你两岁,身材瘦长,脸色黝黑。他是你的好朋友,常常妙语连珠,更兼手舞足蹈,我虽然说话不多,却常常被他逗得开怀大笑。每当陈翔说得眉飞色舞,而我又笑得喘不过气来时,你就不再理那美丽的徐良了,你会时不时的看我一眼,到忍不住了,你针对陈翔说:“不要太花心,不然我告诉别人你就麻烦了。”

但到底,我和陈翔成了好朋友。他知道我是个书痴,就把新书、旧书、珍藏的书借给我看,令我感动到觉得世界上最好的人就是老师里头的一个黄老师和陈翔了。

岂料,在借书回去的路上碰到你,我告诉你,这书是陈翔借给我的,你竟说我“怎可以乱借别人的书!”当时的我大为不解,只觉得你怎么如此不讲理。

每次假期结束,你要回校读书(后来你分配在外地工作,却是回去工作了),往往是在你临走前几天,我问你准备哪一天走,你总是瞪大双眼大声说:“你问来干什么?难道你想送车?”气得我转身就走。

每次你放假回来,我见到你都会快乐地叫起来:“哈!你又回来了?”你竟又是瞪大双眼大声说:“怎么?又关你事?”一句话把我噎得差点要死。但气归气,见到你我还是高兴的,一转身我就忘了要生气了。下次见到你正在干着某种活,我又笑你:“哈,想不到你也这样勤劳啊!”你接上来的又是一句:“又关你事?这么大意见?”令到我再也无话可说,心里恨得牙痒痒的:所有的人都对我很好,只有你对我竟是这样“恶”!

但又奇怪,有时候你来看我,我在听歌你在看书,两人互不作声,竟也可以坐半天。

有一次,我听见你问我哥(你和我哥是同学),问我在空闲时都在做些什么,我哥说我空闲时只喜欢看书和听音乐。听到你对我的关心,心里于是觉得你像我哥一样亲切。

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听那美丽风骚的徐良笑你,知道你读书时已有个女朋友叫南小姐。那时我不敢笑你,后来和你稍为熟悉了些,我也敢笑你了:怎么不带你那位南小姐来让我们看看?于是你说,她住在某某地方,我和你一起去看望她好吗!我说,是你的女朋友,我去看她干吗!再后来我笑你,你不再和我开玩笑了,你认真地对我说,那是朋友,但不是女朋友,她是好人。

你对我的认真就只有这一次,再后来你对我继续是笑与骂。知道我假日起床迟,见面就笑我:你这个“烂睡猪”,要奶奶用棍子打才起床!见我时常到你家去,你买风扇也笑我:快凑些钱来,你也有份用的!一会又笑:阿妹哦,我同你好啊——最末一个“啊”,字尾音拉得长长的。我回了你一句:鬼才同你好呢!于是你又笑了:好好,我不和你好,我和某某好(某某是你少年时候的追求者,你曾说过她在雨夜中坐车到你的学校去追寻你的事),和南小姐好。骂得我最多的是这两句:又关你事!这么大意见!

就这样,在笑、骂而又有份亲切感的气氛中过了三四年。在这三四年中,美丽风骚的徐良虽离我很近,但她在作着远嫁的努力,不常见面;陈翔又在外地很少回来,其他朋友也外出打工不常回来;只有你,每逢假期都回家,所以,我见得最多的反而是你了。

(二)

在这三四年中,身边的女友个个都拍了拖,只有我依然是独来独往。我并不缺乏追求者,甚至有走出去碰了面都是“冤家”的感觉。但在这众多的小伙子中,竟没有使我动心的人:要么是夸夸其谈之辈,要么是谦恭有余自信不足的人,怎么拍得拖成?

终于在第四年里,一个姓刘的人扰乱了我平静的心海。他是聪明的。说他聪明,只因为他没有像别的小伙子那样,在还不熟悉的时候,就对我递书送简遣媒,述说所有优点以求打动我,而是聚集几个同龄人,大家在一起说笑打球玩牌,无拘无束。到大家熟悉了,他就尽量展现他的一切才能,甚至述说他过去的恋爱经历。慢慢地,看到我对他甚有好感,他展开了追求攻势,一双眼时刻注意我的举动,大伙一起玩的时候,把我变成中心人物:大伙叫他弹琴唱歌,我也跟着大伙叫他,他却看着我说:既然是你叫,我就弹就唱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我的一双眼越来越热烈,眼中的火苗让人脸红心跳,不得不低了头不敢看他。他说话也由原来的大嗓门越说越温柔,而且寻找一切的可能来帮我做事,眼看我就要堕入情网。突然间,我想起了你,回忆起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隐隐觉得你对我也“有意思”,但又觉得不可能,因为你从来没有写过信给我,倒是常常写信给那美丽的徐良(在徐良的住处,她把你写的信拿出来给我看过)。

就只因为想起了你,想起你的学识、谈吐,你的深沉、稳重,而这个姓刘的人呢,自信有余却细心不足,考虑问题往往感情用事,而且主观性强,喜欢独断专行,做事总带着赌博的性质,常挂在口头的一句口头禅是:博一博,好过移民到美国。这样的人,怎能托付终身?你把他比了下去,你令我清醒起来。而且再想想,我不喜欢和他在一起时那种心情紧张的感觉,而喜欢和你在一起时的亲切轻松的气氛。

就这样,我开始避开他,不再和他和他们在一起,尽量能躲得开就躲,甚至见了面不再正眼看他。他很痛苦,很失落,很无奈。而我也不开心,常常叹气。有句歌这样唱:“碰到真情谁会拒人千里外”,但我就真是这样,不敢再接近,怕自己陷进去。但不睬他自己又不开心。往日有说有笑的朋友怎么竟已变作了陌路人?而他呢,情真一片,莫名其妙的我不理睬他了,他不再大声说笑,他的头发蓬乱了,他长出了胡子,他变出落魄潦倒的样子来了,里面的一件衫竟可以长过外面的一件,他也浑然不在乎。我看着他的变化,很痛心,但我依然硬起心肠冷着脸避开他痛苦的目光。是为了你吗?我不知道。

但是,他不知是为了报复我,刺激我或者是因为太空虚?一个月后,他在我的视线内和另一个女子亲热起来,很亲热很亲热。他的目光不再追随我,他不再默默关心我。我在他的心里不存在了吗?我想哭,可是哭不出。我和别人说笑,怎么却带着哭音?别人笑了,我却竟已不会笑!这时候如果我回头,他仍然是我的,但自尊心不允许我回头,或许,我内心里也真的是不想回头吧!于是我强忍着眼泪没有哭也没有笑地过了几天。幸而很快放假了,他们不再在我的视线内。

放假了,你回来了,但我开心不起来。你笑我,我不再作声。这个假期,我不再快乐地和你笑、闹,于是你也沉默了许多。你常在不远的地方默默注视我。假期快结束,我没有心思问你什么时候走。你却在走的前一天静静地来告诉我你明天要走了,记不起我当时的反应是怎样?

这时,我21岁多,你26岁多。

假期结束后个多月吧,因不再和那个姓刘的人接近,终于淡化了对他的感情,又开心起来。然而因为经过这次小创伤,以往无忧无虑四大皆空的我,终于觉得是到了考虑自己终身大事的时候了,而且自己已经22岁了,再不恋不爱就要人老珠黄了。于是,我再一次细细地想起你的一言一行,我相信我的直觉,你对我确实是“有意思”的。但是,四年多来,你我只是假期见面,却从来没有通过信,连一张卡片也没有,这又令我迷惑不解:难道这真只是我的错觉?我在你的心中真的只是一般的好朋友?再想起你不在家时,我也常到你家去,你的弟弟妹妹常常说起那个南小姐,或许,真的,那个南小姐就是你的女朋友吧,而我,只是你的一般的好朋友。既是这样,心底里祝福你吧!这半年,又在期待与寻觅中过去了。

(三)

假期又开始了,我既已相信你对我的只是一般朋友的感情,我已没有必要留在家里等候和你见面的机会。我决定去旅游,直到假期结束。我刚去到镇上,却见你也放假刚刚回到镇上的街口。我高兴地问:“你又放假回来了么?”你上前一手扶着我自行车的把手,说:“你准备去哪里?”我说:“我准备去旅游。”你看了看表,说:“已下午两点了,你是准备去到李芳家再去到叶美凤家叫上这两个人再一起去吗?”我说:“是的。”心里诧异你对我竟是这样熟悉。确实,因为胆小,我是绝对不敢一个人出去玩的。听我说了是的,你沉吟片刻,然后你挥了挥手:“既是这样,你去吧!”于是我骑车走了。

本来决定了一个月的行程,却因为在街口见了你一面,十日之后我便结束了这次旅游。回到家,却知你也旅游去了!而且一直到假期结束你也没有回来,而是直接返单位去了!我心里残存的一线希望也没有了,心里想从此之后可以彻彻底底地把你放下了。

就是这个假期,一个与你与陈翔都关系极好的名叫潘又安的人,因一个偶然的机会和我倾谈起来。这一倾谈就不得了,原来他的口才竟是这样好!他常把我逗到开怀大笑,在他面前,我这个一向寡言少语的人竟也可以口若悬河,可以谈笑风生,他比陈翔还要幽默风趣。在陈翔的面前,我只有听、笑的份,常常不知说什么,但在潘又安面前,我却除了听而笑之外,也可以说些话让他也大笑不止,和他谈话真有无穷的乐趣。而且,我们常有相同的见解,潘又安笑说:这是英雄所见略同。

只可惜相聚太短,因为他也是在外地工作的,几天之后,潘又安就走了。他走后,常会想起他。在我所认识的男孩子中,能吸引我的,除了你,就轮到他了。既然我不是你唯一的爱,那么,我只好移情于他了。和他通了几封信,也觉得很投契,于是将一颗寂寞的心寄托在他身上。然而静下来想一想,始终觉得他的学识不及你,稳重不及你,只是既没有了你,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值得安慰的是,他很英俊,真的是“又”一个“潘安”(初次见面时我就笑他,说他父亲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貌似潘安而帮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也很会体贴人。这往后的半年,就在想你与想他之中又过去了。

假期又到了,潘又安却没有告诉我归期,估计该是归家的日子了,他还没有回来。焦虑之中,你倒是先回来了。碰见你的那天,我心情烦躁到极点,心里想难道我又要再一次失败了么?所以见了你我没有像以往一样笑着问候你。倒是你先说话了:“想不到我又回来了吧!”心情不好的我极不礼貌地回了你一句:“你回不回来又关我什么事!”随即转身走了,留下一个愕然的你在那里,并听见跟在你身后的你的弟弟惊讶地说了一句:“怎会是这样的?”

但是委屈气恼烦躁的我理不了那么多,我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家里,拿起镜子一照,眼睛已是红红的。幸而第二天潘又安终于回来了。他的赏心悦目的英俊和他的谈笑风生终于又使我快乐起来,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终于暂时把你忘却。而且,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我。

但是,好景不长。

春节到了,从外地回来过年的陈翔和你和潘又安都来到了我家里。又已开朗起来的我和你和陈翔和潘又安都笑着打了招呼,只是我已不敢再正眼看你。进屋后你和陈翔与我哥倾谈起来,我和潘又安则坐在另一边说笑。只是因了你的出现,我有些心神不安起来,转头望向你,却见你也向我望来。你那深沉的眸子里藏着些什么东西啊!我有点儿慌乱,连忙回转头来,正好对着又安的一双眼,这双刚才笑意盈盈的眼里带着点惊诧。我的神色肯定有些不自然,正不知该说什么,陈翔替我解了围。陈翔站起来大声叫我和又安一起去给同学拜年,问我去不去?我说好啊,但去谁的同学朋友家?又安在旁边马上说:不要去我的同学家,我的同学多数都是爸爸级了,不好玩的。我对陈翔说,去你的同学家吧,比如去阿珍家阿丽家。又安在旁边立即又说,不要去陈翔的朋友家,假若真的去的话我就不去了。因为他了解陈翔,对陈翔那种过气情人式的朋友不感兴趣。陈翔听了他这样说,就转向我:去你的同学家吧!我说我的同学大多住得偏僻而且不知她们是否在家。这样推来推去的好一阵,你在旁边说话了:“要去就快点去吧,时候不早了!”我接过来说:“原来你也关心的吗?”你语带双关地说:“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听了你的话,我心中有一阵伤痛的感觉,连忙站起来对陈翔和潘又安说,走吧走吧,时候不早了,去我的同学李芳家吧。于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一路上与陈翔和潘又安大声说笑,只是心中不再快乐,特别是面对又安那双笑意盈盈的眼,常常是只有慌乱地转过头去。

好不容易探完同学回来,脑子里是你和又安在交战着:一会儿是你无声而深沉的双眼,一会儿是又安那双笑意盈盈的眼,老天,该如何才解得开这道方程?“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你真的一直在关心我吗?可是,可是!又安呢?他那双笑意盈盈的眼,那开心的样子,我心乱如麻。见了你,我在躲避;见了又安,我心神不宁。我虽然仍和他说笑,但我肯定笑得不开心。敏感的又安终于觉察出了什么,他也找借口避开我!见了面只是深深看我一眼然后走开!

一天晚上,我到又安家,又安不在家。他妹妹拿出他的相和我一起看着。刚好你也来了,倚在门口看着我说:“我也有好多相。”我说:“拿来让我看啊!”你不动。一会,你走近来,挨近我身边看相,从来没有男孩子靠近过我啊,包括又安。我心乱如麻。一会,我说,我要走了,慌乱地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之后三天,我找别的女友去玩,尽量避开你和又安。事实里是避开了!第四天,又安要走了,我躲在家里眼红红的,没有去送他!一会儿是他笑意盈盈的双眼,一会儿是他痛楚无言的眼神,我的泪水无声地流了出来。下午,你到我家来,静静地打过招呼后,你细细地看我的神色,很关心的样子。我淡淡地和你打招呼,叫你坐。闲聊一阵,你和我哥说,你明天也要走了。是否说给我听的?我不知道,倘若是,我又能怎样?你有一位南小姐啊!坐了一会,我无言地回房里睡觉去了,不知你什么时候走。

两个都走了,我把一团乱麻抛在一边,不再去想。但心中仍然希望收到你的信。

假期结束,又忙于工作,我终于又开朗起来。你的信盼不到,倒是又安的信收到了几封。清明,又安回家来,我去到他家。他说他买了份很珍贵的礼物想送给我,可惜买了在坐车回家途中被人偷去了,说请我假期去探望他,说回去之后会继续给我写信,说最好在他走的那天我能去送他,我都只是微笑着听而不表态。他转换了话题。

阴差阳错,当我决定了要去送他时,他已提前走了。此后直到假期也没有他的音信,虽然他说过会继续给我写信。而你,也没有信。

这时,我23岁,你28岁了。

(四)

又是假期,已放假十几天了,你还没有回来。我想,你是不会回来了,因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更因为你有那位南小姐啊!惆怅之余我决定去找又安的行踪。我和两个女友一起,利用一个星期的时间,辗转三个城市,找到了又安的行踪,正要赶去见他,却因为李芳的原因回了家。回到家时,你已回来了,并说又安将在8月12日回来。原来你已见过了又安。

你是和陈翔一起回来的,我问陈翔好吗,你说我“就只知道关心陈翔!”转而向我问起那美丽风骚的徐良,我很认真地说起她的情况,你却又讪讪地转换了话题。

我问你你的那位南小姐好吗,你说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说我放假了为什么不去看望又安,我说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你说不相信他会没给我写信,说我是扮猪吃老虎,我很认真地说真的没有。你又说我每天晚上肯定和男仔出去拍拖,小心我被别人骗了。我说我哪有这份福气啊,是否你自己拍惯了拖就这样说我!你说你每有空闲总是睡懒觉,我说难怪你胖得像只猪一样。你瞪我一眼。我连忙说你不要生气啊,要不你也这样说我一句。你笑了,说,我生你的气干嘛。接着说起外面的世界多精彩,说现在要把工作调到外地去很难,但倘若是夫妻两地分居理由会充足些。我说我可不想外调。你于是说家乡有什么好,在家的人“大烟过细烟”。我问什么是“大烟过细烟”,于是你很正经地给我讲起“大烟过细烟”的故事,那是说家乡人如何贫穷的。听完后,我说,哦,原来是这样的。你又嘲笑我,哦哦,母鸡下蛋才哦哦。我忍不住瞪你一眼。你又说,你的单位近海滩,出海滩晒太阳不知多舒服!我说,现在烈日当空,不晒脱层皮才怪呢!你说谁叫你中午去,到太阳下山时才去,凉风习习,不知有多惬意呢!我于是想象一下,真的,那是很美的景致啊!

这几年我工作的单位换了两次,你问我下半年还在不在原单位,我说不知道呀,因为调动一是自己的意愿,二是领导的意向,你没有再问。

这时大约坐了半个小时有多,太阳移动,瓦窗的阳光就要照到你身上,你连忙移一移身子。我笑你:难道有太阳照着也不好吗!你说外面的阳光多灿烂,你出去照照看!这时正是大暑前后,外面的阳光简直可以把人烤焦。我笑笑,转换话题,说,你在外面是不是讲普通话的,你说,是呀,看我普通话讲得这么流利就该知道是了。我说,你身边的人是不是很怕你呀?你说,为什么要这样问?我说我看见你很“恶”的呀!你有点意外,随即说,原来我给你的印象在这样的吗,这就惨了!

正说到这里,奶奶带着小侄去玩回来了。你亲热而有礼貌地和奶奶打招呼,我则接过侄儿去逗弄。这时小侄快满一周岁,正学走路。我把他放远一点站定,然后张开双手,让他呀呀叫着、笑着伸出两个小手,摇摇摆摆地、惊险百出地向我走来。每次他扑到我怀里,我们便一阵大笑。你开始是和奶奶一样在旁边笑看着我们,后来你蹲下身子紧靠着我,也来逗弄侄儿。你靠得那么近,我闻到了你的气息,我紧张得心跳起来。我不逗弄侄儿了,我把侄儿抱起坐回沙发上,你却又紧跟着坐到我身边来逗侄儿。我心跳加速,满面绯红,只想你怎么可以坐得离我这么近啊,都挨着我了,奶奶在看着我们呢,我十二分的不自然。终于,我把侄儿往你怀中一放,说,既然你这么喜欢他,给你抱吧!然后,我走进了房里,拿起镜子一照,镜中人红霞满面。我定了定神,才又再走出去,在你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看你不停地把侄儿举高,逗得侄儿不停地咯咯大笑。一会之后,你抱着侄儿出到门口,站定了对着侄儿说:知不知道我是特别的喜欢你,对你特别的好呀!我在旁边带笑说:你这么喜欢他,不如契了他作你的干儿子吧!你又用力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把侄儿交给奶奶,笑着和奶奶道别,然后离去。我站在门口目送你,却见你走了大约十来步后,回头向我微笑,然后是带着笑伸手在鼻子下揉了几下,走了。

看见你揉鼻子的动作,我不由得想起初识你不久时,我,我哥,你,还有那美丽风骚的徐良在一起打牌,我和你是对家,打着打着,我发觉你含笑盯着我看,我难为情之中不由得垂下眼帘伸手在鼻子下揉了几下,借以解窘。难道那一刻你已把我揉鼻子的窘态记在了心中?

之后的日子,你仍然有到我家来,而我呢,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刁钻、狡猾,口齿也格外的伶俐起来。斗舌之中,常常把你逼到无话可说,使你现出一副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但偶尔,你说出一两句极有道理但在我听来却是极新鲜的话时,我会说:是这样的吗,我又跟你学到一点东西!于是你又得意起来,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对我说:你要跟我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五)

与你见面的时候是快乐的,但过后当我一个人静下来时,我仍然会想:你是真的有心对我吗?那时的我,真的不应该再怀疑啊!但我的怀疑是有根据的。一个月前,也就是放假前,我去到你家,你妹妹要到你工作所在的地方去打工,邀我一起去探望你,我说没时间,说着说着,你妹妹顺口和你父母说起那个南小姐,说她已不在某地了,可能已经是跟哥去了,也就是跟你去了。既然你妹会这么说,所以我没理由不怀疑。而且,我心中仍未能将又安放下,他说过会写信给我的,为什么半年了仍然没有信?我一会儿想起他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会儿又想起他无言时那落寞隐痛的表情,他应该是爱我的,是吗?我叹了口气,我发觉我陷入了抉择的矛盾之中。但不管怎样,因为想起了我的怀疑与又安,而且越想越觉得严重时,我的情绪明显地低落下来,说笑也不再那么开心、尽情了。

8月12日,你来找我,说:我和你一起到镇上去玩,好吗?我说不去,你说:我是说跟你一起去接又安啊!我还是淡淡地说,你先去吧。你说:如果你去了到林大海家找我。林大海是你和又安的朋友,我认识,在镇上车站附近。本来我不想去的,但后来想想,还是去了。我去到林大海家和你打了个照面,然后到女友家玩去了,直到下午四点多,我才又到大海家。你一见我就说,又安还没回来。我勉强一笑,说他回不回来又关我什么事,然后我说我先回家了。你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回到家里,我趴在床上,只觉得心内肚内有种似酸似痛,但又不是酸不是痛的不知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极不舒服,而且眼中不知不觉地溢满了泪水。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你没有再来找我,倒是我到你家去了一次,但明显已没了那活跃的气氛。你自己一个人在玩牌,我则逗弄你家的猫儿,沉默。坐不多久,我说我要走了,你却提议不如我们到县城去玩吧。但我一则心情仍未好转,二则我想在本地有什么好玩的,就算出到城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啊,于是我说不去,然后,我走了。你无言地送我到门口。哎!年轻的、单纯的、无知的我啊!

回到家里我千思万想,只觉得头痛欲裂,恨不得地上裂了条缝让我钻进去。而在这时,我收到了潘又安的一封信,信中说及在外的许多艰苦辛劳,末了一句是,要我抓住一切有利时机,免过后而后悔!我明白又安的意思,但仍然觉得非常复杂。为什么你不能早些让我明白你的意思呢?若是早在没有又安之前我能清楚地明白你的意思,就没有这个麻烦了!

思来想去,心底终于感觉到,是你了,再不会是别人了。虽然我知道又安也爱我,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必须舍弃一个,况且又安亦已暗示退出,再加上,你是我所敬所爱的人,是我长久的期待啊!

但随即,我又想起了一个问题:你不会那么快要我结婚吧?欢喜睡懒觉而又对家务有着恐惧感的我,想象着假如嫁到你家,而你又不在家,我怎么住得下去?虽然你家人都对我很好,但我又怎能一下子改变我的习惯?家在农村的媳妇都要在五六点钟就起床挑水、煮粥,倘若我不早起做家务,我又有什么颜面面对你父母及乡邻?我虽然渴望爱情,但我却从没想过婚姻,即使这时的我已23岁虚龄24了,但我仍然是这样的天真与幼稚,我啊!

就因为有了这个顾虑,所以我心底已认同了你,但行动上却依然犹豫。这时,你却到来了,稍稍沉默一阵,然后对我说:“其实,有些男人是很长情的,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明白我?”你说这话时眼望着地面,说完了才又抬起头看着我说:“要是你认为对我还不够了解,不如到我工作的地方去看看,好吗?我可以提前回去的。”我内心是多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见识下啊,但我一直没有胆量一个人出门,你所在的沿海城市,我早就想去了,却没有人陪我去。我曾问过许多人,人人都说那是个好地方。但我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去的时候有你陪我去,但回来的时候你已到了上班的时间,要我自己一个人回来吗?这怎么可能?愚蠢的我啊,竟会这样想,而且想不到要说给你听。我对你说的是:我不想去。你听了,很明显地露出了很失望的神色,你继续对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说:“我还没想清楚。”你听了,以一副略带沉重的口吻说:“你再不想清楚就悲剧了。”我无言。于是你走了。看着你落寞的背影慢慢远去,我只觉得我有点残酷,却不知道,事情到此已现出了怎样的危机。

(六)

你还有四天就要走了,我却仍然不知事情已逼在眉睫。我仍然害怕面对它,我甚至干脆不想它了。两天过去,你没有再来找我。由于久不见其他朋友的面,你又只剩两天就要走了,记起你曾提议去玩,不如和你到县城去玩两天,然后送你走。我去到你家,你却说:“我现在伤风感冒,不想以带病的身体到别人家去住。”我说,不想去就算了。然后我回家,又觉得无事可做,就骑了自行车到镇上去。

我有个女友在镇上的邮局,她是电话接线员。当时的镇上仍然没有程控电话,除了个别单位和少数“居民”会有电话外,全镇的人打电话都必须到邮局,而且要填表登记。我去找女友,她正在工作室忙着。她招呼我坐下,继续忙她的。我坐着看她操作,继而四处打量,看见旁边有个小本子,顺手拿来一看,正是打电话的记录表。我随意翻下去,到了最后一页,不由得思维凝滞:昨天的日期,打给南小姐的电话。立刻,我知道是你打的,因为南小姐不是本镇人,多年的了解让我知道,她在本镇的朋友只有你。我的心开始往下沉、沉、沉,变得一片冰凉。你不是说不知她在什么地方吗,原来你是骗我的!你骗我!你居然骗我!你骗我!……我的大脑变得混沌起来,心中只得一个意念,就是:你骗我!

不知过了多久,女友的声音使我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她说:“你怎么啦,叫了你好几声,你都听不到,而且你脸色苍白,你是不是不舒服?到我房里去休息一会吧!”她把房间的钥匙递给我。我定了定神,说:“不用,我没什么,我有点事,我先走了。”她说,有空来坐啊!我说好的,然后努力对她一笑,就走出来。

我推着自行车在街上茫然地走着,大脑一片混乱。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是怕我误会所以不说,还是真的只是在玩弄我感情?你是个聪明得近乎狡猾的家伙,我不能不怀疑你。但是,直觉中,你又不像是个会骗我的人啊!我的大脑涨痛起来,于是我只得告诉我自己:不要想,不要再去想!

头脑混乱的我不想回家,我把自行车放好,坐车去到县城叶美凤家,努力不想刚才的事。我跟叶美凤和她的男朋友还有她的小弟一起说笑、打牌,一起到厨房弄吃的,嘻嘻哈哈,气氛很热烈。但我要努力才能把精神集中回来,一不小心,心思就会飘回到你身上。叶美凤和她的男朋友没有发觉我的什么,到是美凤的弟弟叶雄,一个沉默温和的男孩,以前我到来,仿佛有默契似的,与他相视笑笑便觉很了解,但这天,我无法跟他对笑。他没问我什么,只是时不时很注意地看我一眼。

深夜,看完电视,大家都睡了,我却双眸炯炯,无一点睡意。我回想起你的一言一行,明明,你对我是有意的嘛,但你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骗我呢?真的后悔那天你叫我出街我没有去,只要去了,不在家人的眼皮下,我们会说更多的话,我会对你更了解的,看来,明天我要叫你出去,把我的心迹坦白地告诉你,让你知道,其实我早就被你所吸引,我们已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接着我又想到,以前你总是把我气得要命,这次,我一定要借你骗我的事出口气,我要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竟胆敢骗我……想了不知多少遍,最后肯定你无论为什么而骗我,你对我都是真心的,我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醒来,我的精神很好,想到你明天要走了,我今天回去一定要找你把事情弄清楚。美凤叫我跟她逛街买衣服,我说不去了,我要回家。

吃完早餐,我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到镇里,再骑自行车回家。8月本就骄阳似火,而且这时已接近正午,太阳火辣辣的。以前我最怕晒太阳,骑车都是或早或晚,但这天,我管不了那么多,甚至连帽子也不戴,就这样在烈日下飞快地骑着。到了半路上坡时,我一头大汗,口渴得很,于是到路边的小卖部要了一瓶豆奶喝。喝完后,店主叫我歇会,我说不了,立刻推车就走。骑了很长一段路,才想起我忘了给钱了,不过我是经常路过的,下次再给他吧!

我一口气骑车回到家里,已是晒得满脸通红,一头大汗,口渴得很,背后的衣服也全湿透了。但我没空在家里喝一口水,我一打脚架把自行车放好,放下袋子,转身往外就走。奶奶问我:“大热天刚回来又去哪里?”我已没空回答。

我是气冲冲去到你家的。这时大约十二点多,正是收工的时候,你家里的人都在。但我没心情跟你家人打招呼,他们叫我,我只是不笑地点一点头。我踏进你家厅门口,你正在靠门口的地方坐着。我怒视着你,不说话。你笑嘻嘻地说:“看你一头大汗,气还没喘定,你去哪里回来?”我压着火气,不笑地说:“我出街。”这时我看见你厅中桌上有一篮番石榴,渴极了的我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个吃起来。你又说:“昨天晚上我去找你,但看见你家的灯早早熄了,我就知道你不在。”我不说话,仍是一肚子气。你又说:“你刚才怎么跟我妈也不打招呼?那是我妈啊!”我还是不说话。你终于看出我是生气了,于是你说:“谁得罪你了?是不是我妈?”我板着脸说:“不是!”你又说:“是不是我爸?”我声音大了一点:“不是!”“那是我小弟小妹?”我气呼呼地说:“不关你家人的事!”听了我这话,你也火了,说:“那是为什么!”我终于说:“你骗我!”你听了这话,反倒笑了,你说:“谁告诉你什么了?是陈翔还是大海?你听到什么消息了?我骗你什么了?”这时我的眼睛已经有点不争气,我连忙眨几下眼,说:“不关陈翔和大海的事,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你又笑了:“我做过的事太多了,除了棺材没睡过,我什么事情没做过!”我的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我努力控制着,仍然是那一句:“你骗我!”你再一次火了,大声说:“到底是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你说出来行不行!”我昂昂头,再眨眨眼睛,忍住泪花,还是不说。你气呼呼地:“再不说,我把你仍进门口的池塘里!”我忍住泪水,怒视你:“你敢!”你还是火气很大:“为什么不敢!”我再次昂头,眨几下眼,把泪水忍住,说:“你试试看!”你瞪着我,好一会儿,你终于软下来,你对我说:“是不是关于南小姐的事?”我不语。你终于投降:“你想要知道什么事,我统统告诉你。”到这时候,我的泪水快要忍不住了,我不要让你家人看见我流泪,我说我不听,然后转身就走。你跟着我走来,问:“你是要回家还是要去哪里?”我说:“我要出街。”我一边说一边脚不停地走,你跟在后面着急地说:“你要去也等我一会,我送你好不好?”但这时的我已是泪流满面了,我不要你看见我流泪,我也不要你听见我哽咽的声音,所以我既没回答你,也没回头,我流着泪走了。(过后每每想起来就心痛,当时我的想法怎会是这样啊!)

回到家里其他人还没回来,也没碰上奶奶,没人见我流泪的样子。我回到房间里,倚在墙上,眼泪仍然是汹涌而出。我一边流泪一边想,我要不要回去把我的心意告诉你?但是你的家人见我刚才发脾气走了,会以怎样的眼光看我?我不要去!而且我要离开家里。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留在家里。好容易忍住了眼泪,我找到奶奶说,我要走了。奶奶说,回来饭也不吃就走啦?我说我有急事。推了自行车出到门口,停着想了好久,要不要去跟你说一声,最后咬一咬牙,还是不去。

混混沌沌的骑车到了墟镇,再坐汽车到了县城,也不去叶美凤家了,转而去了大姨家,因为大姨一直认为我非常内向,没多少话说,她不会问我什么。失魂落魄的我去到大姨家,脑海里一片空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跟大姨闲聊几句,然后我说我累了,大姨叫我进房间休息。我伏在床上,大脑又似乎要涨裂开来: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这样一走了之,我没希望了,多么希望你能来找我呀!但是,你又怎么知道到哪里找我?……我又想到,我这一气之下走掉,你会怎样看我?明天你会单位,又怎样处理同南小姐的关系?你明天要走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顾你要挽留我、要送我而头也不回地离去,你是否就此认为我绝情而从此不理我了呢?想到这里,我心中一痛,我有想立刻赶回家去的冲动。然后我又想到我离开你时你那着急的样子,我就幻想,或许,或许,或许你会像琼瑶小说中说的那样,一路尾随着跟我而来,等一会,等一会,你就会敲门进屋找到我了。然而,这毕竟是我的幻想,你没有来。而我,就在这是不是要赶回家去的大脑交战中,身心疲惫地昏然入睡了。直到傍晚,大姨才把我叫醒吃饭。整个晚上,我依然是精神恍惚,大脑发涨,最后之剩下一个念头:你明天回去,你肯定要到县汽车站坐车,我到车站去,希望能再见到你。

第二天一早,还不到七点,我对大姨说,我有事要赶时间,我先出去了。出到车站,我想,怎样才能找到你呢?开始,我一辆一辆的长途汽车看过去,后来,想想你或许没有那么早,又或许你不在这里坐车,而在家乡附近坐了过路的长途汽车出来,我怎么找?想想我找不是办法,不如让你看见我吧!于是,我到你回单位的必经之路,去等,每看见一辆车来,我就紧张地站起来。但是,直到十点多钟,我仍然等不到你。精神高度紧张的我,加上失望,加上疲劳,加上没吃早餐,我心力交瘁,没办法等下去了,于是又头脑混混沌沌地回到了大姨家。

你走了,假期又结束了,想去追也没有时间了。然而我仍然不知世事从此已经改变。

当天下午,我回到家里。稍作休息之后,我去到你家里。我努力让自己与往日一样保持自然,并以不在乎的口吻问你弟弟:“你哥今天早上走了?”得到肯定后,我说我想要你的地址。长长几年的朋友,我竟不知道你工作单位的地址!你弟把你的详细地址说了,又说:“如果你去找他,坐车到了当地车站,车站附近有个他极好的朋友,你去找这个朋友,他会带你去找我哥的。”然后把这个朋友的姓名地址也给了我。我听完后,说:“我是不会去找你哥的。”到了这时候,我仍然努力让别人让自己认为我是不在乎你的。

拿到地址,也没有时间去找你了。其实就算有时间,我也不可能去找你,从没单独出过远门的我,没有这个胆量。我写了封信给你,信中的我语无伦次,但有一点,我仍然否认自己的感情,我不肯正视这个现实。

信发出后,没有回音。虽然在我们这里,二十四五岁没有结婚,就已经很老很老了,会活在很多人的议论中,但我想起你的一句话,仍然安心。你说:我不到三十岁不结婚。而这一年,你二十八岁,虚龄二十九。

(七)

11月份,有一个星期的假期,我终于决定到你所在的地方去看看。约了两个女友,收拾好所有行李,准备假期一到就出发。但在出发的前一天,却有一个女友病了,少了一个,另一个也说不去了,只剩下我,没胆的我怎敢去?

去不了,但又很想知道你的情况。但我写信去你又没有回信,我又没有你的电话,怎么办?忽然想起在邮局看到的南小姐的电话(只看一眼,那个号码已深深地刻在我脑中——在以后的几年中,这个号码也挥之不去),问她吧,她应该是知道的。于是到邮局挂了个电话下去,那边的人却回话,南小姐不在,看她的男朋友去了。

看她的男朋友去了,看谁?看你吗?我的心在打鼓。然而在未证实之前,我还是安心的:你不是说南小姐是你的好朋友吗,应该不可能的。

然而你的消息还是无从知道,想来想去,想起了你和又安共同的一个朋友:海林。常听你和又安谈起海林,只是我从没见过海林。经常换工作的又安曾给我留过海林的电话(那是一个5位数的电话号码),说想知道他的行踪,问海林就可以了。我翻出电话号码,我找到了海林。电话中我问又安好吗,海林说5分钟前才与又安通过电话。清楚了又安的近况,我问到了你——这才是我打电话的真正目的。有关你,海林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与南小姐已在上个月回到南小姐的家乡办了结婚登记手续。我听了大脑立即“轰”的一下响,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的收线,怎样的出了邮局,只知道涌塞在我心中脑里的,是种天塌地陷、冰冷麻木的感觉,只知道,在我回去的途中,所有的人、物、事我都已经视而不见,我只是机械地、飞快地踩着自行车。

回到宿舍,我没有眼泪,只是倚在桌子旁呆呆地站着。走出去,我已经不会笑,双眼直直地,同事跟我打招呼,我第一次不理不睬。吃饭了,我第一次发觉饭菜是那么的难咽,比吃药还难,为什么饭菜要经过喉咙才可进到肚子里?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食不下咽。喝了点水,算是吃过饭之后,回到宿舍,慢慢地,思维才复苏,痛感才出现,那种悲痛欲绝的、欲哭无泪的、悔穿心底的感觉涌上心头,无法排解的伤痛令我不得不用力跺地、用力捶打胸口,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捶胸顿足。然而我仍是没有眼泪。

我翻出了以往记及你点滴言行的所有日记,慢慢地,冷冷地,一点点把它撕碎(你从不曾写过信给我,所以,我没信可撕),然后,点着火,看它化为灰烬。

足足有一个多月,我每天都像吃药般极艰难地咽下一点点米饭,我已不会笑。每晚午夜梦醒,都在极空极冷极荒凉的感觉中难以再入睡。脸上是黯黑一片,且布满了斑斑点点或红或黑的暗疮,头发枯黄,人消瘦,神情呆滞:我哪里还像个人?没有条件允许我请假,我继续工作,但工作效率极低极差。我不知道领导同事如何看待我,我只知道,我在艰难地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我没有对同事朋友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与我一起开饭的同事猜到了些什么,她看见我斑斑点点黯黑一片的脸,看见我如咽药般地吃饭,就对我说,你要想活得好,不要管别人爱不爱你,首先你要自己爱自己。

然而,令我痛的,悔的,不是你不爱我,而是我的优柔寡断,你已尽足了努力,不是吗?

一直以来,同事朋友都知道我不曾拍拖,但是,因为有你,我就像个表面上极度贫穷,但家中藏有无价宝的人一样,我十分充实,我十分富有,只是我不愿炫耀罢了。但如今,无价宝已被人偷去,就像正在前线作战的人突然知道后方已全线失陷一样,心中只有绝望的感觉。

极艰难的日子,翻看一本图书,当中写到蒋介石在大陆失势,被迫要去台湾时,呕出一口血来,不由得想起刚知道你已领结婚证的消息时,我也有想吐血的感觉。

每天生活在痛悔之中,但我就是无法流泪。一有空,我就把录音机音量开得大大的,让它反复唱一首歌:

如何面对,曾一起走过的日子

现在剩下我独行

如何让心声一一讲你知

从来无人明白我

唯一你给我好日子

有你有我有情有生有死有义

……

沉沉睡了,谁分享今生的日子

活着但是没灵魂

才明白生死之间的意思

……

当天一起不自知

分开方知根本心极痴

有你有我有情有生有死有义

只想解释当我不智

如今想倾诉讲谁知

剩下绝望旧身影

今只得千亿伤心的句子

……

确确实实,我是分开方知自己根本心极痴,但如今想倾诉又讲给谁知?倾听的那一个人已走了!只有绝望,只有伤心,每天是活着,但已没了灵魂……

好不容易,到了春节假期。以往每次回家,必定会到你家去,但这次,双脚已被自己锁住。在家不快乐,走出去更是痛苦,特别是遇见你的家人一如以往热情、亲切地与我打招呼,我就因极度痛苦而导致表情几近僵硬。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到镇上办完事回家的路上,骑车的我与骑车到镇上的你相遇。你一如过去一样的笑着与我打招呼,但是,我已无法承受你的笑容,我记不起与你相遇时我的表情如何,只是刚与你擦身而过,我就已泪眼模糊,拼命踩车回到单位宿舍,才一进门,泪水便已汹涌而出,稍停一停,再想一想,只觉悲从中来,又再泪如泉涌,足足一个多钟头,方收住泪水。

这个假期,沉默的、不会笑的我,足不出户,而刚好又安也没有回来。曾是我家中常客的你,不知是因为你的决定,还是因为已知我的情绪,你也不再到我家来。只在经过我家门口时与我哥倾谈几句。伤痛的我无法做过去在家常做的事:无法看书、无法听音乐、无法玩、笑,只叫哥哥陪我下棋。不善言辞但爱妹心切的哥哥看着我这个样子,有求必应,他也同样的陪着我足不出户。

因为伤痛,因为脆弱,已是承受不了丁点刺激,然而家人毫不知情。大年三十,正坐好准备吃团年饭,尖酸刻薄但却是有口无心的嫂子因一点小事重重地说了我一句,脆弱的我终于崩溃了。我“咚”地一下站起,走到厅中的八仙桌前,拿起备好的白酒一气连灌几口,一边被呛得不停咳嗽,一边已是泪流满面,然后再连灌几口,把酒瓶重重一放,回到厨房里,不由得失声痛哭,直哭得全身都抽搐起来。小妹追进来,叫了我一声“姐”,便与我哭在了一起。

我不想出门,但有些事情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在假期将要结束的前两天,我还是走了出去。我与小妹走着,迎面遇上你与你的几个堂兄弟走来(听人说,你那个已是妻子的“女朋友”并没有跟你回家),我们与你们打个招呼,我第一次发觉你长了满面的胡子,第一次发觉你垂下了眼睛不敢看我。我的痛,我的悔,不单单是我的痛,我的悔,是吗?然而这却让我的痛与悔又加深了一层。

假期结束,你走了,我仍于伤痛之中无法自拔。一个人安静点,还好些,但若有男孩子追求我,向我示爱,便会触及我最痛楚的神经:谁能比得上你?谁能拥有你这样的气质与内涵?谁能像你般关心呵护我?谁能像你般读懂我的心?没有,没有人能比得上你,没有人能代替你,今生的幸福已被我一手葬送了,今后的漫漫长路,我该如何渡过?仍然是只有痛,只有悔。

假期结束后两个多月吧,不回家过年的潘又安回来了。他到单位找到了我。见到他,我只有意外,没了惊喜。一开始,他不曾注意到我的神色,他很高兴地告诉我:他现在十分努力地工作,还兼了职,每月收入十分可观,等等。我有些淡漠地听着,偶尔笑笑,也只是嘴角牵动一下。因我没空,坐不多久,他走了。

为什么,曾令我抉择不下的又安,在没有了你之后,已不能在我的心海泛起丁点涟漪?他已变得无足轻重。

休息日,我约了又安来。他仍然很高兴地谈起他的计划,但我反映冷淡。他终于注意到我冷漠的神情、憔悴的脸色,他问我:“你有什么事?哪里不舒服?”我说没有。他又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仍然说:没有。他开始抽烟。沉默。沉默。你和又安是好朋友,你的情况他知道。许久,他问:“你是不是失恋了?”我声音大了些,扔给他一句话:我连拖都没拍过,哪里来的失恋!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那是因为属于你的一份感情没有了!我早就叫你要抓住一切有利时机,免过后而后悔!你……”他说不下去了。“那是属于你的一份感情没有了!”连又安也这样说,我的极痛的伤口仿佛被人再重重地打上一拳。之后,又安把我痛骂了一顿,骂得我狗血淋头,大意是骂我的优柔寡断,要我开朗起来,振作起来。骂完后,他走了。

到了八月,我遇见与又安一起工作的一位友人。听这位友人说,又安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经常醉酒,变得极度的偏激、暴躁,极度的冷漠,还说世上没有一个好女子。我的心仿佛又有了另外一种痛。

年底,你带了南小姐回来举行婚礼。同一日,陈翔也结婚了。又安,也带了女朋友回来。而那美丽风骚的徐良,早就远嫁了。只有我,仍是孤单一个。

结婚后,你把你的父母都接去了,不再回来。我自那痛苦的春节后,已与你断绝来往。我不敢打听你的消息,不知道你过得快乐与否,而你,也不再惊动我。

三年后,听人说,你已有了个两岁的儿子,但对老婆却不是怎么好,又安的女朋友则换了几个。我身边的追求者一个个的碰壁而去,又一个个先后结了婚,只剩下我,依然是小姑独处,我再也找不到能让我笑自心底的人。

一别成千古恨!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都说“别离没有对错”,但是,又过了三年,三十一岁的我,仍是孤身一人。时也?运也?命也?

这时的我,常常独自一人,在放假的时候,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这才发觉,外面的世界,也不过如此。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说话的禾草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忧伤的撒但点评:

花了一个下午,仔细看完了。让人心痛,五味杂陈的文字。推荐。

文章评论共[19]个
恋上痞子-评论

这么长。明天看。。。哈哈at:2008年11月24日 下午5:13

说话的禾草-回复问好朋友,欢迎再来。 at:2008年11月30日 上午10:36

释藤-评论

散文却又感觉像小说,写的不错,支持欣赏了at:2008年11月24日 下午6:14

说话的禾草-回复问好释藤,谢谢欣赏! at:2008年11月30日 上午10:29

说话的禾草-回复我本意是以小说的形式来发表的,编辑帮我改为散文了。 at:2008年11月30日 中午12:39

吹糠见米-评论

刻骨铭心的痛,我理解的。最好的方式就是遗忘吧。at:2008年11月24日 晚上7:15

说话的禾草-回复问好吹糠见米,一切都已过去,只留下这故事。 at:2008年11月30日 上午10:28

吹糠见米-回复其实都是命。他不属于你,属于你的幸福还在前方等着。愿开心幸福! at:2008年11月30日 晚上8:33

黄自怀-评论

用小说的形式写散文,还是用散文的形式写小说!不管如何,角度新,构思妙,内容多,情感美!问好哦,朋友!at:2008年11月24日 晚上9:41

说话的禾草-回复问好朋友,请多多指教! at:2008年11月30日 上午10:37

一泓清水-评论

看得很辛苦哟,一次没法仔细领会。下次再来,问好余温!at:2008年11月25日 上午10:16

一泓清水-回复对不起,留言的时候写错了名字。问好禾草,期望不介意我的冒失! at:2008年11月26日 早上9:20

说话的禾草-回复谢谢关注,问好一泓清水。 at:2008年11月30日 上午10:25

水娃-评论

美丽的感情是忧伤的!at:2008年11月26日 中午12:03

说话的禾草-回复问好水娃,赞同你的观点。 at:2008年11月30日 上午10:26

青调-评论

很痛!外面的世界也不过如此。at:2008年11月26日 中午1:42

说话的禾草-回复问好青调,人的成长成熟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at:2008年11月30日 上午10:43

拒绝西装-评论

当爱已成往事……at:2008年11月26日 中午2:05

说话的禾草-回复问好,当爱已成往事,留下这故事,也挺好,谢谢关注。 at:2008年11月30日 上午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