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似乎很俗,但是没有办法,事情还是出在了钱上,这让林一帆很是恼火。在这之前,她一直坚信,如果说有一天,她和张闯之间出现了矛盾,可以是因为意识形态的不同。也可以是因为有了那么一个可耻的非她林一帆不娶、或者非他张闯不嫁的死不要脸、纠缠不休的第三者。甚至是因为她和张闯的更年期同时到来,同时失去了理性思考。但是因为钱而出现了情感危机,甚至吵了嘴,和确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所以她倍感委屈、格外地“婚一定是要离的,我不认为这是钱的问题,那样也太简单化了。这显然是对我的不尊重。他张闯也太不把我当人看了,这才当上了个小破部长,这要是当了书记还得了呀。”
这话是讲给刘艳梅听的。有时候林一帆真的是很庆幸,居然还为自己留下了这样一个好朋友。这么说是因为自从认识了张闯之后,她已经远离了原来的生活空间,处处围着张闯在转了。
“和别人我也不愿意去讲,丢不起那人。咱们大学同学里后来真正走到一起、成为夫妻的,本来也没有几对。我也知道,我和张闯一直是让同学们当做凯模在传颂着。这下好了,凯模也有走到尽头的这一天。凯模也是俗不可耐的会为了钱而分手。”
“我肯定不是为了这点钱的事和他喋喋不休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这你可千万别听张闯胡说。你也知道,他那个人是个无理搅三分。说实话,帮他爸妈买房子,我能有什么意见,老人嘛,辛苦了一辈子了,住住好房子也是应该的呀。话再往难听点说,他们还能活几年呀?对吧。可他又要帮他姐姐买,那我肯定不愿意了。先不说我经营这么个公司有多辛苦,到底能挣几个钱。可你是知道他的那个姐姐的,屁本事没有,就会瞧不起人,从来也没给过我个好脸子看,没事就背后数落我,帮她买房子,你说我凭什么呀?你说我贱不贱呀。”
“刘艳梅,咱们可都是老同学了,我也不怕你笑话,和林一帆在一起的这几年里,我并没觉得她是我老婆,她更像是我妈,我的什么事她都要问、她都要管。实际上她比我妈还烦人。你别笑,我说的可全是实话。”
“就说我过本命年那次吧,那时候我们还没结婚呢。她就非逼着我穿上红西服、红毛衣、红袜子,恨不得让我把皮鞋也穿成红的,害得你一见我就给我起了个外号叫红孩儿。有这事吧,你想起来了吧?嘿嘿,瞧你笑“我也没说她对我不好呀。可那好显然是不平等的,是一种施舍,是居高临下的。我怎样才能给你讲清楚呢?就好比,对了,就好比你去了贫困山区,看到了一个破破烂烂、却偏偏又长着一双大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儿。你会毫不犹豫地掏出身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送给她对吧。不能说你对那女孩儿不好吧。可这好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呢?同情,我说的没错吧。”
“不不不,你别瞎想,我可没说林一帆同情我,我又不可怜,干么需要她来同情,我只是打个比方,来证明一下,她给我的许多好,都是不平等的。”
“离婚?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结个婚容易吗?你当闹着玩呢。况且我们俩还是真正自由恋爱、死去活来了好几回才走到一块的呢。我跟你说吧,哭着喊着坚决闹离婚的那些人,肯定是有了第三者了,所以才迫不急待地快快分手,好奔向另外一个幸福去呢。我和林一帆可不是这样的,我们之间的问题就是一点点家庭琐事。她有些怨气,一也就完了。”
二
这些日子,张闯真的是很烦。这倒不是因为林一帆走了之后,衣服要自己洗,饭要自己做,觉也要孤单的自己一个人睡、有些孤枕难眠了。这些当然都是些小事,他的烦还是因为钱。
爸妈住的那个铁路小区说拆可就拆了,小区的居民们也正空前的团结起来,在和开发商们做着最后的斗争。不管斗争的结果如何,一赔一原地解决也好,一次性补偿异地安置也罢,家是肯定要搬的了。
那个小区的确给了张闯许许多多温馨的记忆。他出生在那里。他的少年、青年无不和那个小区紧密相联。爸爸退休前是一家铁路企业的职工,小区正是那家企业的生活区。
在张闯看来,拆掉小区并不是什么坏事,能借此住上新的房子,何乐而不为呢?可爸妈却不这么认为。住新房子肯定是好事,这毫无疑问,可好事也并不像你张闯想像的那样简单呀。按现有的政策是一赔一,也就是拆掉你一平方米再补给你一平方米,不足的部分你自己掏钱按市场价去买。房子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盖起来的,现如今的说法,都是些小户型。爸妈住的那套算是够大的了,不过也就是六十几个平方米。而新盖出来的户型,最小的也要八十几个平方米。这多出来的那些个平方米得需要自己掏钱了吧。这有装修也需要钱吧。一搬家,旧的那些个家俱就没法子再用了,买新的还得用钱吧。再还听说,盖起来的新小区,将来的物业费也是要超北京赶上海,是很贵的,爸爸的那点退休费一个月才一千多,只怕到时是买得起还住不起呢。
张闯很爽快地答应由他拿一部分钱出来。这倒不是他逞能,并不像林一帆说的那样,处处爱显摆自己。[这有什么好显摆的呢,都是一家人]。张闯觉得做为儿子,这可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另外,姐姐也是这家企业的职工,也在这个小区里住着。这些年,企业的效益很是不好,有时候,连基本工资都得不到保证,顾完了吃穿,家里是没有多少闲钱的,于是,他决定也适当的帮姐姐一把。
张闯的父母只生了他们姐弟俩人。小的时候,张闯身体赢弱,性格、长相上多多少少的又有点像个女孩子,受小朋友们的嘲笑和欺负也就在所难免了。每次都是姐姐替他出头、出气。能拥有这样一个姐姐,他当然是很骄傲的了。
张闯考上大学那年,姐姐接爸爸的班进工厂做了学徒。学徒工的那点工资低的可怜,从来都舍不得乱花钱的姐姐却总是把钱大大方方地寄给张闯,使张闯的大学生活过得既体面又富庶。姐姐给予自己的种种恩情,张闯肯定是无法忘掉的。
姐姐也的确是瞧不上林一帆,嫌她动不动就对张闯颐指气使。“简直就像个慈禧,张牙舞爪的。”嫌她娇滴滴地只会撒胶,却从来不懂得去照顾一下张闯。“还把自己当小姑娘呢,是不是还等着别人给她喂饭呀?哼!”在姐姐眼里,张闯才是个还没长大的、需要人照顾的、不会生活的孩子呢。
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姐姐不喜欢林一帆,林一帆也看不上姐姐。“五大三粗、高喉咙大嗓门的,这还哪像个女人呀?真不知道你那瞎了眼的姐夫是怎么看上她的。”
游离在姐姐和妻子的相互抵毁之间,张闯倒也开心。听姐姐背后数落妻子,他偷着乐。“对,你说的对,真是一针见血,她就是个慈禧。”听妻子背后骂姐姐,他也乐。“对,你说的对,她就是个男人婆,一点也不温柔。”
在张闯看来,姐姐和妻子永远都是平行线,彼此看得见、闻得着,却又永远都没有相交的那一天。他惬意地独享着由于姐姐和妻子互相都不满意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和做法而获得的加倍的关怀和爱,美着、陶醉着。而现在,麻烦却来了,当林一帆听张闯说要给姐姐支援一部分钱时,立刻就不愿意了。
“凭什么呀?你特有钱是不是,要不,你把咱家都给她得了。还把自己当比尔-盖茨了,德性!”
“你这是什么话呀?姐姐家里不是困难吗。况且,我也就这么一个姐姐。再说了,这些年,姐姐对咱们也不薄呀。”
“她家困难,咱家就不困难了。人家李娟、王巧萍、刘艳梅她们都有私家车了,咱们呢?还不是才刚刚解决了个温饱。她对咱们不薄?哼!那是对你不薄吧,她啥时候对我厚过呀?没事就背后数落我,你以为我啥都不知道呀。”
“那你也没少数落她呀,每次还都那么刻薄。”
“哟!埋怨上我了是吧。替你那亲爱的姐姐委屈了是吧。我早就看出你有恋姐情结。你姐姐好,那你当初娶我干什么呀?你跟她过去呀。”
这显然不是人话了。张闯气得脸都青了,他狠狠地瞪着林一帆,那阵子,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从青藏铁路修好的那一天起,林一帆就嚷嚷着要去一趟西藏。结果,吵架的第二天,她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和刘艳梅出发了。“坐上了火车去拉萨”,她倒是够逍遥、够自在,却害得张闯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连着往派出所跑了好几趟,差点就要到电视台去登寻人启事了。
三
林一帆去西藏的时候,把家里的银行卡也不知道都藏到哪里去了,张闯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发短信她也不回,张闯只有也只能坐在沙发上生闷气了。什么事都怕往窄里想,此时的张闯就是这样,越想心里越难过,越想心里越窝火:我张闯把你林一帆怎么了?从认识你的那一天起到现在,我是处处依着你、顺着你,连床上的那点事也都是你想怎么来我就怎么去,我连点个性都没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呢?况且,上大学的时候,还是你死皮赖脸的追的我呢。你以为那时我看上你了吗,你又不是个大美女,除了穿的好点,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像你这样的,校园里一抓一大把呢。我当时可绝对是校草级的人物,走到哪里都能发现放电的目光。那些女生哪个又不比你强呢?真是的。再说对你的爸妈吧,每次去你家都干活,干的还都是些脏活、累活、苦活,倒垃圾、擦玻璃、刷马桶的,我这哪是你们家的女婿呀,整个一个不花钱的奴才嘛,我有过一句怨言吗?哪次还不都是跟个二傻子捡了便宜似地,乐呵呵的呀。怎么轮到我们家的事,你就是这样的一个态度呢?也太过分了吧,有你这样做人的吗?还天天吹嘘自己是什么书香门第家里出来的姑娘,知书达理,呸!亏你先人哩。
饿着肚子,独坐了一个下午,结果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什么委屈事、冤枉事、窝囊事都给回忆了起来。想到伤心处,居然还掉了眼泪。最后更是越想越气:“去你妈的吧。”他抓过一个玻璃杯,冲着墙上林一帆的一副超大的艺术照片砸了过去。“不过了,这他妈的还过个球呀!”
饥肠辘辘的张闯灰头灰脑地去了爸妈家。姐姐也在,正兴高彩烈地给爸妈汇报着她刚刚打听到的关于拆迁的最新消息。看得出,家里人都是开心的、快乐的。也是,钱的问题一旦解决了,那还能有什么别的愁心事呢,就等着高高兴兴地住新房子吧。
吃了一碗剩面,一碗剩饺子,张闯又强装笑颜地坐了一会儿。东拉西扯地拉了会儿家常后,就说单位里还有点事,便走了出来。这下他可真的是发愁了,这可怎么办呢?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可正指望着他呢。
很明显,从林一帆手里往外拿钱,最近这段时间里显然是太困难了,只能慢慢去做她的工作了,可时间又不等人,小区说拆可就拆了,钱也是说用就要用了呀。那就出去借吧,可又找谁去借呢?这可不是三百五百的小数字呀。把认识的人前前后后细细想了一遍,张闯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没有朋友的。
张闯再次怨恨起了林一帆来。可不是,从上大学一年级开始,他们就围成了个两人世界,眼睛里除了彼此,是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他也怨恨起了林一帆的父亲:“怪不得单位里的人都背后里叫他老狐狸呢,真是处心积虑呀。”
张闯学的专业是工业与民用建筑。大学毕业的时候,实际上是被分配到了一家建筑公司。可林一帆的父亲却说那是个容易让年轻人学坏的地方,于是托关系、走后门的,硬是把张闯借调到了团市委,后来就留在了那里。林一帆的父亲当时是市委一个部门的领导。
在团市委工作,轻轻松松不说,还格外地体面。毕竟是市委的人嘛。另外,在仕途上也容易取得进步,当然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了。同学们都很羡慕甚至是嫉妒张闯。人生是多么的艰难,能拥有一个这样高的起点,又是多么地幸运。感谢林一帆吧。感谢林一帆的好爸爸吧。他们可就是俗话中所说的,你生命中的贵人、你的上帝呀。
这几年,张闯的进步也的确是很快。从组织部的小干事、副部长,到现在的部长,一路走来。以后的前途显然也是光明一片。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不但是把他当成了骄傲,更是把他当成了支柱、靠山和希望的。就拿这次拆迁房子来说吧,他不正是他们的温暧和安慰吗?可他们又哪里知道自己的苦呢?哎!
如果说当时被分配到了建筑公司,最起码,他张闯现在的手里多多少少还是能有点私房钱的。毕竟在那个单位里,活钱来得相对容易一点。团市委可就不同了,工资之外是再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的。而工资卡又早就上交给林一帆了。“那个老狐狸。”张闯再一次埋怨起了林一帆的父亲。“你那时说的多好听呀,把你调到团市委,就是为了能让你将来有个更大的进步。真是放屁,现在懂了吧,还不是为了能让你的姑娘在各个方面都好控制住自己嘛。”
心情沮丧的张闯百无聊赖地在小区里闲转着。他走到了一座已经折掉了一半的楼房面前。这里曾经是子弟中学。他在这里度过了初中、高中六年的时间,并最终以理科全市最高分考上了大学。他无法忘记学校为他开欢送会的那一天,厂里的党委书记亲自把奖金递到了父亲的手上,并号召全厂职工向父亲学习,说他培养出来了一个好儿子。一向只会低头干活、老实做人的父亲,似乎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他的口才居然会是那样的好,这让张闯格外地吃惊。
那天,父亲就像是个大演讲家,兴奋地为大家讲述着张闯童年的顽皮、聪明和少年时的懂事及勤奋。看得出,那一天,父亲比张闯还要高兴。
想到这些,张闯难过的要哭。从小到大,父母和姐姐给予自己的呵护、关爱真是太多太多了。他偷偷地抹了抹眼角的泪,然后狠狠地跺了跺鞋上的浮土,抬头看了看天:“不管怎样,一定要帮父母和姐姐把这个难关过了,让他们开开心心地住上好房子,一定!”
四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张闯就想到过要去炒股。他觉得,搞市场经济,资本的运作是非常重要的,全民炒股更是迟早的事。之所以没有去炒,一是那个时候有规定,机关工作人员不准去炒。再就是林一帆也不同意。林一帆对炒股是非常反感的,她执着的认为,那觉对是一种典型的投机行为。
张闯有个叫陈东伟的高中同学,也在爸妈他们的这个小区里住着。据说他的股炒得就非常的好,去年一次就挣了四十多万。最近还听说,他已经把工作辞掉了,现在是职业炒股人。
张闯还是在去年春节,同学聚会时见过他一面。一副发了大财、暴发户的样子,见了谁都是谈“股”论今的。“不买点股票吗?现在可是最好的机遇。按我的分析,这次的行情,肯定能延续到奥运会之后,买了准发。我建议你买。。。。。”
张闯实在是不喜欢他那个穷人乍富、小人得志的样子。有心挖苦他两句,想想又算了,何必呢,跟这样的一个人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苦日子、穷日子都过了三十多年了,有点成绩、有点钱了,得瑟得瑟也是正常的呀。
其实,单位里也有好多同事在炒股。宣传部小赵的那辆私家车听说就是靠炒股挣的钱买来的。张闯本来想去找小赵聊一聊、取取经,细一琢磨,都是一个单位的,传出去恐怕不太好,还是算了吧,还是找找老同学陈东伟张闯给陈东伟打了个电话,说想约他出来坐一坐,谈谈股票的事。陈东伟爽快地答应了。
张闯相信,任何事情要想取得成功,都不可能完全是靠运气的,技术成分肯定也是非常重要的。在股市里跌打了这么多年,人家陈东伟肯定也是有一些成功之道的。如果能多学一点别人的成功经验,多避开一些失败,不是很好吗?
他们聊得很投机。不,严格地说,他们不是在聊,而是陈东伟像个老师似的在讲,张闯呢,则像个小学生似地在听了。
“新中国股市从诞生到今天多少年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中国经济从来就没有低于过百分之七的增长速度,对吧。一九九零年,咱们的gdp是多少呢?十七点四万元,我没记错吧?今年呢,专家们估计,可能会有二十多万亿元。二十几年增长了多少倍呢?十三四倍,你算算看,对不对。你再想想,既然说股市是实体经济的晴雨表,那么,有了这样的经济增长速度,股市它又有什么理由不跟着上涨呢?”
“别听他们胡说,我可离股神差远了。什么叫股神?就是这个人总是能从股市的每一个低点买入,而又在股市的每一个高点卖出。你来算笔帐。如果他拿十万块钱投入,用不了十个这样的翻番,他可就是亿万富翁了。知道巴菲特吧。知道他是怎么起家的吧。唉!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股市绝对是有风险的。还是那句老话,如果爱你,就劝你买股票,因为它能挣钱;如果恨你,也劝你买股票,因为它能赔钱。哈哈,我们可都是人,既然是人,那我们就有着人类共同的毛病。劝你买股票,挣了钱了,你不会多说我一句好。可要是赔了,那可能你就会逮谁和谁说,都是陈东伟害的我,我本来在家里好好的过着日子,他偏叫我来炒股,看,这下套牢了吧,赔惨了吧。嘿嘿,所以,我只是提个建议,仅供参考,买不买可是你自己的事,你要自己拿主意。”
这话人家说的没错,可不得自己拿主意么。主意肯定是早就拿好了的,从拆掉了一半的自己的中学母校面前,狠狠跺脚的那一刹那起,他张闯就已经决定了。现在的问题是缺乏一些自信。找陈东伟来的目的就是想让他帮着分析一下最近大盘的走势。短期内的股指能不能继续上涨。另外,也想听一听他的见议,买哪几只股票比较保险。
得到了一些相对肯定的答复,张闯那呯呯跳的心稍微安静了些。他和陈东伟约好,明天就去开户,并按陈东伟的建议,买几支比较活跃的股先试试。
回到家,张闯无缘无故的又心慌了起来。他去冲了个凉水澡,然后躺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打开电视。他不停地换台,却又没有一个能让他看得进去的节目。拿出手机,本想给林一帆发个问候的短信,想想又算了。后来,他索性坐了起来,找出一副扑克牌,摊在茶几上,算起命来。
五
早上,一进办公室,张闯就打开了电脑。在百度里输入“挪用公款”四个字,然后点击搜索。张闯将搜索到的结果一条一条打开,仔细地、耐心地看着,心脏跳动的速度却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快了。
整整一个上午,张闯都心神不定的。开例会的时候,书记都讲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会开完了,书记悄悄地问他是不是病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时,他才感觉到自己都有点失魂落魄了。
躲进办公室,他把门反锁上。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他有些动摇了。
中午,陈东伟打来了电话,笑着对他说要向他汇报一下今天的行情:早市跳低开盘,略微调整之后,收了根小阳线。建议他要买就这几天买吧。
张闯可不懂什么阴线阳线的这些专业术语,只要消息好,他就可以稍稍微微地安下点心了。习惯性的,他又把烟拿了过来,却发现烟盒里面已经空了。这也就是说,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已经抽掉了整整一盒烟。办公室里也是烟气腾腾的,他自己彷彿坐在了云彩里。他苦笑了一下。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事,要知道,他平时几乎是不抽烟的。他站起身来,推开窗户,一阵微风吹过,这下感觉舒服多了。
做为团市委组织部长的张闯,惟一能挪用出来的公款就是各基层团委交上来的团费。其实张闯在母校门口下决心狠跺脚的那一瞬间,想到的正是这些钱。暂时地把这些钱借出来(张闯可不愿意用挪用这两个字),并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拿给父母、姐姐,让他们去买房;另一部分去炒股。如果行情真的如陈东伟说的那样,一直不错的话,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可以将那钱如数还上。这当然是犯罪,可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父母、姐姐可都是在急等着钱用呀。那干脆就这样定了吧,为亲人们做点牺牲、冒点险怎么说也是值得的吧。
张闯又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烟,点上一根。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便抓起笔,随手乱涂乱写起来。写着写着,发现写得更多的两个字却是自己的名字。张闯再次苦笑了一下,然后拿过来一支红笔,狠狠地在自己的名字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张闯先回了一趟父母的家。把钱递到父亲手上时,母亲明显地为他担心了,“你媳妇怎么没和你一块来呀?这事你和她说好了吧。”“妈,您就放心吧,您儿子是窝囊了点,但也并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主呀。”一直到送他出门。母亲还是一个劲儿地嘀咕:“你和你媳妇说,这钱我们算是借,我和你爸一定是要还的。”看见母亲这副样子,张闯一阵心酸,眼泪险些掉了出来。
打车赶到股市,股民们熙熙攘攘的,真是比自由市场还要热闹。张闯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明显地不适应。陈东伟陪着他办好了各种开户手续后来到大厅,看到电子显示屏上红红的一片。这个张闯懂,红代表着涨。陈东伟站在他身边,兴奋并耐心地给他解释着什么叫做k线,k线图又该怎么看。上市公司是怎么回事。什么是庄家等等。张闯听得似懂非懂,大盘看得也是稀里湖涂。
那天的下午,张闯没有去上班。他先是随着陈东伟在大厅里转来转去。看的出,陈东伟在这里是很受欢迎的,不断地有人过来请教,向他讨问买些什么样的股票好。陈东伟呢,总是会从政治、经济、国际形势开始谈起,一直能谈到上市公司的产品、业绩,法人代表的私生活等等吧,以此来证明他所推荐的那几只股票的科学性和正确性。当然,这个时候的陈东伟也的确是让张闯刮目相看的,他不但是个演说家,简直就是个思想家、哲学家了。
停盘之后,张闯非要请陈东伟去喝两杯。他们找了一家看上去还算整洁、干净的小酒馆,点了几个同样看上去还挺不错的小菜。
起初,陈东伟是拘谨的,言语上也是小心的。他一个劲儿地恭维着张闯,不停地说高中同学中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以后肯定会前程似锦,一定要多多帮助自己什么的。
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上呢,只能是边走边努力、边走边看吧。可眼前的这点难关却是需要人家陈东伟来帮自己过的,所以此时的张闯是谦卑的,是真实的虚心求教。这让陈东伟很是感动。没有了社会地位的悬殊不同,剩下的只是老同学之间的真诚友谊,这是多么的美好,又是多么的难得呀。酒肯定是要多喝几杯的了。话当然也是要多说几句的了。越喝越开心,越聊越投机,掏心窝子的那些话自然而然地也就出来了。
“咱们都是老同学了,我也不瞒你说,这些年我过得可真是惨透了,一个字,苦呀!人分三六九等,这话可真是没错,可问题是股民算什么职业,股民们更算是老几呀?最近这阵子好了那么一点点,你也看到了,大牛市,这就都蹦出来跳出来的说自己是职业炒股人,自己一夜之间挣了多少多少,天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闭着眼睛瞎吹呗。可曾几何时,在那漫漫熊市里,你又听见过谁说自己是职业炒股的,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
“炒股算不算职业,股民中倒底有多少散民?这些我都不清楚。但散民们也是民吧?现在到底有多少人真能靠着股票吃上饭,我还是不清楚,可是泱泱中国数千万的散民们却连个组织都没有这我可知道。受了骗、上了当也只好打落门牙肚里咽,见谁吭过一声吗?问题是吭声也得有人理你呀。对吧?”
“有个顺口溜是这样说的,工作没处找,只把股票炒,单位下了课,股市混着过。这你就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择炒股了吧。下岗了呀,没事干了呀。可人又总是要吃要喝要生活的。想来想去,只能把自己平时省吃俭用的那一点点积攒一古脑儿地全塞进股市里。可没想到的是,从此我就成了精神病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一入市就被套住了。哈哈,命苦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股票往火坑里跳,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一位老股民指点我说,赶紧补仓呀,摊薄一下成本。我一想,有理,可家里却一分钱都没有了,只能去借。老同学,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还算是个诚实守信要面子的人吧。是个借别人一分钱不还就睡不着觉的人吧。可是为了能够解套,甚至是满怀希望地赚它个钵满盆满,只得信誓旦旦指天发誓地向亲戚朋友们开口借钱。屡借屡套,屡套屡借。没能力还钱了,就只有东躲西藏。哎,这些年过的,不提它了,全是眼泪呀,还是喝咱的酒吧,来,干!”
这一席话说的,听的张闯没着没落的,那点原本就不太坚定的信心,再一次动摇了。可开了弓就没有了回头箭,钱已经投了进去,也只得听天由命了。“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这话通俗易懂,相信谁都明白,可同时它不是也有着巨大的诱惑吗?也正是这巨大的诱惑使得多少个陈东伟活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啊。那么自己呢?自己可更是赔不得、输不起的呀。自己赌得可是前程。那么,这个注是不是真的是下的太大了呢?到底值不值呢?
张闯开始后悔了。
六
看来真的是喝多了,出租车里一阵颠簸,进屋就想吐。冲进卫生间,翻江倒海地折腾了好一阵子,总算是不再那么难受了。可浑身上下却没有了一点劲,索性坐在了地板上。这个时候才发现,屋子里居然还有一个人,正吃惊地看着自己。仔细瞧,原来是林一帆。张闯高兴地笑:“你可回来了。”并为她的回来又感动地想哭。细想想,又觉得不对,自己现在的这个倒霉样子,不就是她给害得吗?凭什么要给她好脸、对她笑呢?她应该给自己赔礼才是呀。于是又沉下脸,冰冰冷冷地来了一句:“你回来干什么,又没人稀罕你,你死在西藏得了。”
晕晕乎乎地,似乎先是被林一帆拽到了床上。好像她还打了自己几巴掌。她给自己灌了点不知道是什么水,酸酸甜甜地很是好喝。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急忙再次冲进了卫生间。这一次,感觉差点把肠子都吐了出来,真是难受死了。对天发誓再也不喝酒了。吐完了,却已无力再回到卧室去了。想想睡到卫生间里倒也不错,于是,极亲切地抱住了马桶。好像又是被林一帆拖到了床上。好像还又挨了几巴掌。不管它吧。头疼得要死。老天爷呀,求求你了,让我睡着吧,我听话,我再也不喝酒了。求求你了,让我睡吧,我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了。
乱七八糟的,做了一夜的梦。
本来心情不错,终于亲密地去接触了一下青藏高原的神秘和美丽,圆了自己多年的一个梦。只是还有一点小小的遗憾,那就是没能和张闯一块去,相信以后还是会有机会的。下次再去,就可以给张闯当向导了。
出去了这么几天,更发现自己是没法子离开张闯的,依旧是深深地爱着他的。面对着那些苦苦修行、虔诚的藏传佛教的信徒们,林一帆对人生,对生和死也做了一番全新的思考。她的心灵也被涤荡的像青藏高原的蓝天、白云、青草一样,那蓝是纯粹的蓝,白是纯粹的白,绿也是纯粹的绿,没有任何的杂质了。她很羞愧会为了那么点钱而和张闯赌气。她看到了自己的自私和小肚鸡肠。死是每个人的归宿,它才是永恒的。生却是那样的短暂,那样的美好。在这些短暂美好的岁月里,能够尽量地去帮助一下别人,又是多么快乐而惬意的事情呀。只要她和张闯是彼此深爱着的,那她就是个幸福的女人。既然在生活上又彻彻底底地解决了温饱,并且的的确确也活在了小康水平之上,那么拿出一点剩余出来,去帮助一下父母和姐姐,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为什么就不能以一个宽广的胸怀去面对张闯的姐姐呢?明白了这些道理,林一帆归心似箭了。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被子都没叠。餐桌上还放着没有吃完的盒饭和几根火腿肠。一进家门,林一帆就觉得好笑,她幸灾乐祸的想:哼!这就是你张闯没有了我林一帆的好日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气我。
用了整整一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饭后,林一帆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并给自己的睡衣上喷了些淡淡的香水。在等待张闯回家的这段时间里,她打开电脑,把她在西藏拍摄到的相片都贮存到了电脑里。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她还是不想给张闯打电话,她要给他个惊喜。
门简直就是被撞开的,差点没把林一帆吓死。接着就看见张闯像是被老虎撵着似的,冲进了卫生间。那速度之快,让林一帆还以为是见到了飞人刘易斯呢。接下来,便听到了哇哇哇的呕吐声。听那动静,彷彿是要把肠子吐出来才肯罢休。
精心准备的所有美好,在这一刹那,便烟消云散了。
林一帆冷冷地看着张闯。她真的很奇怪,自己这才出去了几天,他怎么就堕落成了这个样子了。还没等林一帆那一肚子的邪火发泻出来呢,没想到,吐得一踏糊涂、脸色惨白的张闯却来劲了。他很严肃地、语无伦次地历数起了这些年来自己所受到的所有委屈和林一帆如母老虎似的种种霸道。
真是又恨又气又好笑。林一帆恼怒地打了张闯几巴掌。看着他东倒西摇站立不稳的样子,又心疼起来。气归气,总不能真让他睡到卫生间里吧。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弄到了床上。帮他脱掉衣裤,又打来一盆水。擦干净他身上的脏物后,已经累得满头是汗了。看着张闯那具健壮的自己无比熟悉的身体,闻着那同样的无比熟悉的有股淡淡苞米昧的体香,林一帆感到了一阵阵的冲动。他抱紧张闯,轻轻地吻着。张闯却用力将她推开:“走开,讨厌,哪来的一股酥油味?”气得林一帆狠狠地在他的屁股上咬了一口。
张闯睡得很不好,折腾了一晚上。害得林一帆也无法入睡,陪到了天亮。
早晨醒来,林一帆依旧是冷冷地看着张闯。心里想:这会儿你的酒劲该过去了吧?这会儿你不会犯混了吧?我看你怎么来和我说话!可没想到,张闯的醉酒肯定是醒了,但魂却没了。他看林一帆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甚到是空洞的,陌生的。洗漱完毕,一句话也没和林一帆讲,就像是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似地,打开门,急匆匆地走了。
当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刻,林一帆终于大声地哭了起来。
七
这梦做得可真是不好,大盘绿得像草坪。股指一个劲地往下跌。自己买得那几支呢?怎么找到找不到了……。一阵着急,醒了。
并不是自己不理林一帆,可满脑子都是这个梦,挥不掉、撵不走的,折磨了一早上。急急忙忙赶到办公室,赶快去拨陈东伟的电话,通着,却没有人接。看看表,才七点多,这才想起陈东伟是个不用上班的人,这个时间可能还在睡觉呢。斜躺在办公椅上,闭上眼睛,这才感觉到头是疼的,肚子里是空的,这连脚底下也是轻飘飘的。下楼,来到一家小面馆,热热地吃下去一碗面,出了一头的汗,舒服多了。
九点钟,陈东伟打来了电话,笑着说自己昨天喝多了,说以后可再也不敢这么喝了,并问张闯早上打电话找他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问问股票涨了没?这还没开盘呢呀。况且说了,昨天才入市,今天就猴急地问,也太沉不住气了吧,就你的钱是钱呀。所以张闯只能笑着回答说没什么事,就是担心你昨天喝了那么多的酒。
一早上,张闯都守在电脑旁,盯住财经网站。运气不错,大盘在涨,自己的个股也在涨,心情自然也就好了起来。没事就拿过计算器,粗略地算计着这会自己挣到了多少钱。
林一帆真是要被气疯了。张闯居然会对自己这样的冷漠,这可真是破了天慌了。即便是自己错了,你也不至于耍出这么一副流氓嘴脸吧。“不过了,离婚,没法过了。”她在电话里哭着对刘艳梅讲,“简直是他妈的一夜之间就进入了更年期了,你是没看到早上起来他瞧我时的那眼神,就好像我是他花钱招来的b*子,却又没让他过舒服,给俩小钱打发打发赶快走人。不,不是的,不是我说话难听,他真的是那样看我的。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也一直觉得像他那样的丹凤眼是只会温柔地看东西的,可是今天早上他看我时,却是像在看一泡臭狗屎,那样子,又不屑,又恶心,我不骗你,刘艳梅,真的,我心都寒了。”
放下电话,林一帆简单地收拾起了东西。这个时候她反而不伤心了。“行!姓张的,你有种,嫌弃我了是吧?哼!我还不知道你,连个方便面都不会煮的人,我倒要看一看你这是长出啥能耐来了。有本事你就一个人过吧。有本事你就别来接我。”
下楼,打车,去刘艳梅家。一进门,眼泪就又忍不住了。
“刘艳梅,你给评评理,我哪点对不起他张闯了。为了他读研究生,我连小孩都不敢要。怕有了孩子分他的心呀。害得我妈妈不停地催我。不瞒你说,为这事,我妈妈都生我的气了。还有,每天晚上,我都像个大傻丫头似地陪着他学习。给他找资料,为他添苶倒水的,连电视都不看。有时候,你们叫我出去吃吃饭、唱唱歌的,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吧?就在家里守着他。 我够可以的了吧?估计日本女人也不过如此吧?你说,他还想要我怎么样呢?”
“刘艳梅,你是知道的,结婚的时候,我们家要过他一分钱的彩礼了吗?房子、家俱、电器,哪样不是我爸爸妈妈给买的?不是我哭,我委屈呀,你见过有几个我这样的赔钱货呀,我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的了。对,他们家是困难点,他妈妈没工作,家里就他爸爸一个人挣钱,挣的还不多,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们也能理解,我爸爸妈妈对他也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呀,只不过是要他对我好。”
“刘艳梅,我承认我是有点任性,爱耍个小孩儿脾气,可我心不坏这总没错吧。就说对他爸他妈吧,我又哪点不孝顺了?哪一次去他家我也没有空手呀,不是王八就是虾的。他爸妈身上稍微像样点的衣服,还有他妈戴的那些首饰,哪样又不是我买的?天天给我说他姐多好多好,那他姐怎么不给他爸妈买?有时候并不是全是钱的事,那是份心,对吧?就说这次买房子吧,你张闯给我好好讲呀,和我商量着来呀,我也没说不给他们掏钱呀,不管怎样,你总得要把我当个人来看吧,你凭什么自己就做主,别忘了,那些钱可都是我挣来的。他才有几个破工资呀。再说了,我不就是没和他打招呼去了趟西藏么,他也不至于摆出那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无赖样子吧。他给谁看呀,他吓唬谁呀?呸!谁吃他那套。”
“刘艳梅,你千万别去找他,也别给他打电话,他这种人,就是得寸进尺,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蹬着鼻子就上脸。别理他反而啥事都没有,越理他,他就越来劲。这次我真的是铁了心了,大不了就不过了呗,谁离了谁还活不了呀。我也想好了,离了以后也不再找了,就像你一样,我也一个人过,没那么多的烦心事,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不也挺好?”
八
一直到快下班了,张闯才想起了林一帆。
今天的心情真是不错,有一支股票居然是涨停。照这样发展下去,自己是会很快地把那点公款还上的。瞧瞧吧,自己是多么的聪明,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这个难题给解决了。哼哼,你林一帆有什么了不起呀,看到了吧,没你我照样行。
虽说怨气还在,但骨子里也是真的想了。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都是非常渴望那些软棉棉的情话、那些深情的拥吻和抚摸的。路过一家花店,张闯特意进去买了一些鲜花。林一帆是个非常爱花的女人,那么就让这束鲜花为他们两个人铺个台阶,让他们都彼此从自认为的委屈之中走出来吧。
想到晚上将不再是一个人独睡,想到那缠绵中的种种细节,张闯偷偷地笑了。他急匆匆地往家赶。
林一帆不在。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这倒挺好,自己可以先好好的睡上一觉。咋天晚上睡得实在是太糟糕了,害得今天一天都是在强打精神。
躺在舒适的床上,想像着那即将到来的已经有十几天没有享受到的来自于林一帆的种种温柔,张闯睡得恬静、甜美。
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林一帆却还没有回来。这是去哪了呢,上班?不可能啊,她还在休假期呀。况且说了,即便是去上班,这个时间也早就该下班了呀。肯定是去他父母家吃好吃的去了。真是的,也不叫上自己一快去,什么人呀。拨通了林一帆的电话,却不接。再拨,还不接。又拨,依旧不接。这下张闯明白了,这是林一帆还在生自己的气呀。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还有完没完了,这还他妈的讲不讲理了。啥事都有个对和错吧,总不能事做错了,还理直气壮地等着谁来表扬吧。咱把你爸你妈都叫来,让老人家们给评评理。什么玩意儿,简直是骑到头上拉屎来了,欠打的东西。
气乎乎的张闯恶狠狠地给林一帆发过去一个短信:“有本事,你再别回来了。”林一帆电话不接吧,短信却回的飞快:“去死,你个垃圾。”张闯简直要疯了,他再次拨林一帆的电话,却关机了。
这回可是真的疯了。张闯打开衣柜,抱出林一帆的衣服。打开鞋柜,拎出林一帆的鞋。又把梳妆台上林一帆用的那些化妆品全都拿了下来,一古脑儿地塞进了一个旅行包里。然后,出门,打车,直奔黄河边。当他把那个旅行包扔进黄河里的时候,这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了,有啥呀,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含着两行泪往回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家洗头房前。粉红色的灯光底下站着一个粉红色的女孩儿。“大哥,休息休息再走吧。”也不是鬼使,也不是神差,反正就是挪不动步子了。但也不想进去,就那么驻足在那里。那粉红色的女孩儿看上去倒也不错,干干净净的。“别老以为你林一帆有什么了不起,天底下比你好的、出众的女孩儿多的是,只不过人家比你的命苦点罢了。”心里是这么想的,却还是不进去。有个底线他还是明白的,自己可是个团的干部,嫖娼的事是坚决不能干的。
嗲声嗲气地叫了半天,见他还是无动于衷,粉红色的女孩儿不愿意了。“傻逼,你他妈的有病呀,不进来,你站在门口瞎看什么?没见过女人回家看你妈去,快滚!”
张闯回过神来,再次笑笑地看了看那女孩儿。他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会是这样的粗俗,这让他一阵心酸。
家是不想回去的了。回去也是他自己一个人。那么去哪好呢?哎!还是就这样走走吧,还能去哪呢?
九
眼看着就是国庆节了,好多的基屋团委都要乘这个长假出去旅游。张闯也被他们不停地热情邀请着。既然心情不怎么好,那么就索性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走之前,他给陈东伟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坐坐。
他们还是去了那家小酒馆。看的出来,陈东伟对于这一段时期的行情和前景都是非常乐观的。他的情绪自然也就感染到了张闯,酒便又喝的无拘无束起来。
“冲击六千点肯定是没问题的了。要让我看,一直能涨到明年的奥运会呢。到那时,弄好了,我看都能过万点大关了。”
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张闯一边听陈东伟讲,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起来自己到时能够挣到多少钱。得出来的数字充满了诱惑。管他呢,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这可能也是规律,那就让该死的林一帆见她的鬼去吧。
玩得还算开心,山山水水的,去了很多的景点。只是时不时地会想起林一帆来。她在做什么?这个长假她有没有出去?她会不会生病了?还有,她有没有去见新的男朋友呢?几次都忍不住想给她打个电话,却又痛恨起了自己。“你就这么贱呀。没她你就真的活不了啦?你就那么喜欢让她欺负呀。你还像不像个男人?”
基屋团委有个女书记,性格上有点像男孩子,凡事都大咧咧的,但长得却楚楚动人,大家都拿她和张闯来开玩笑。那女书记却也大方,就像是专门为了配合大家的玩笑,一路上,对张闯都格外地关心和体贴。虽说弄得张闯很不适应,却也满心欢喜。“林一帆,你睁大你的那双小眼睛看看吧,我张闯依旧魅力无限,我张闯依旧是抢手货呢。嘿嘿。”
事情显然是越来越糟了。林一帆开始有些后悔了。是不是自己把事做的太绝了呢?可这也不能全怨我呀。就说那天吧,你张闯喝成了那副样子,并对自己是那样的冷漠,总不能也是对的吧?总不能还要坐在那里等着谁给你奖赏吧?自己一气之下是跑到了刘艳梅那里,不过也还是去诉诉苦罢了。把心里的那点苦诉完了,心情舒畅了,不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你还不了解我?可是你姓张的倒好,你又是怎么对待我的呢?一整天连个电话都不打。自己是多么的期待能和你共进晚餐呀。难道你真的是瞎了眼没看到厨房里精心准备的那么多的饭菜吗?等你一个电话居然等到了晚上十点多。这个期间你都做什么去了?你和谁去吃饭了?是不是又在往死里喝?电话倒是打来了,可那都是什么时间了呀,天知道你是不是又喝醉了。我当然不接,我凭什么接呀,我那还一肚子气呢。再说了,气也有消的时候吧,那你就多打几遍呗,我还能真的一直都不接吗?你倒好,发来个短信。原以为你会对我说几句好听的软话,却没想到,冷冰冰地来了那么一句,让我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好你个王八蛋张闯,你还是不是个人呀?不回去就不回去,谁怕谁?
中秋节一过完国庆节就到了,这你总该给我打个电话了吧。总该一块去去你爸妈家,也一块去去我爸我妈家吧。总不应该把我们之间的那点不愉快也要表现在老人们面前吧。行,张闯,算你狠,你不给我打,我给你打这总可以了吧,你要脸我不要了行了吧,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不和你计较。可连打了几遍,却一直关机。还以为你病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了呢。慌慌张张往家跑,屋子里乱得就像是刚刚下了一窝猪。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住的。人依旧不在。那就边收拾屋子边等吧。可等了一整天,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把电话打到你单位的同事那里去。这才知道,原来你是出去玩了。好你个姓张的,我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有心出去玩,你这是成心的往死里气我呀。
不过,刘艳梅说的也对,这事是有些反常,这还真的不是你张闯一贯的风格。按照你张闯平时的性格,早就该举手投降,为自己捶背按摩的热洗澡水去了。不会是真的有了外遇了吧?然后又故意的因为钱的事而设计出来这么一个圈套,让自己去钻?不大可能呀?你张闯没有这么多的心眼吧。你要是这么有心机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可自己最大的毛病不就是啥事都太自信,甚至是自负吗?这人家刘艳梅可没有说错,照照镜子吧,也是三十几岁的女人了,都发现了好多的白头发了,已经是豆腐渣了。人家张闯可正是风华正茂事业有成的年纪呀。
好你个张闯,你要是敢当陈世美,我就敢和你拼命,别以为我是秦香莲,我可不好歁负。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没良心的玩意儿,把老娘惹急了,咱们就鱼死网破,谁他妈的也别想好,不信你就试试。
十
瓜果梨桃的,再加上些烤肉、啤酒,终于吃坏了肚子。回到家,张闯就病了,一个晚上跑了无数趟的厕所。后来就干脆坐在了马桶上,不再起来了。这个时候的张闯是格外地想念林一帆的,想得居然都掉下了眼泪。是啊,这是有多大的仇啊?这又是多么大的一点事呀?至于要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不能再拖了,等病好了,就去找林一帆。骂也好,打也罢,由她去了。给自己心爱的老婆低个头、认个错,又有什么可丢人的呢?
一切都准备好了,股票却跌了。这可是张闯最不愿意看到,最担心、最恐惧的事情了。他当时就慌了神,班也不上了,急忙打车去了交易大厅。大盘还真的就像是他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一样,绿得像草坪。还好,他买的那几支股还都在,却也是不能幸免地一个劲儿地下跌着。赶忙找到陈东伟。陈东伟倒还乐观,再一次从政治、经济、文化等等谈起,并且还坚定的认为,这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回调,大盘去冲击一万点依旧是没有任何的问题的,让他放心。
但愿如此吧!
可是一连几天,股票却继续下跌着。张闯也只能是不停地往交易大厅里跑,班自然也就没什么心思好好去上了,当然也就更想不起她林一帆来了。好的坏的,各种消息都漫天飞舞着,到底是抛掉,还是拿在手里再等等,谁也没个准主意。
相对于别人而言,张闯觉得自己更是倍受煎熬。自己炒股的这些钱可都是挪用的公款,这可是会要了自己的命的呀。没事的时候,就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一下,现在把它抛掉还能剩下多少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窟窿是越来越大了,却又无能为力。张闯真是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了。
张闯已经不大相信陈东伟的那些分析了。什么股神,什么挣了四十万,骗鬼去吧!一停盘,就守坐在电视机旁,去听听那些专家们怎么说。可也是一人一个说法,弄得反而更不知道该去听谁的了。补仓,平摊一下成本,这个主意可能不错。再想想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似乎没有了。于是,一咬牙,张闯第二次挪用了公款,补仓了。
张闯可是个没有了自己就睡不着觉的人。那么自己呢?闻不到张闯身上的那股淡淡地煮熟了的苞米味,不也是夜不能寐吗?可这都四十多天过去了,自己依旧是夜不能寐,但张闯却可能睡得格外香甜。他肯定是有了另外的女人了,这一点已经是豪无疑问的了。她太了解张闯的激情和欲望了。像个出家人似地苦熬四十多天,他张闯是根本做不到的。
真是太失败、太悲哀了。那么那个妖精会是谁呢?他们之间的那点丑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发现呢?自己也真是太傻太天真了吧,真是被你张闯给卖了还在替你数钱呀。你张闯也太阴险太可怕了吧,和你认识并且生活了这么多年,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你的真面目。隐藏的真是够深的呀,整个一个阴谋家、野心家呀。看来,你张闯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你当初找我的目得就是为了让我爸爸在各个方面去为你打基础。要不,那么多的女孩子追你,包括刘艳梅,你为什么偏偏会看上我,我又不是最漂亮的。现在好了,你的目得达到了,你就露出了你的那副流氓嘴脸,开始找理由不要我了,你可真是处心积虑呀,你活得辛苦不辛苦呀,你也不怕累死。哼!告诉你,想甩了我,门都没有,你想得美。
哎呀,那个妖精会不会就是刘艳梅呢?你看看,她刘艳梅到现在都还没有结婚,不会是真的还在等着张闯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上大学的那几年里,在张闯身上,刘艳梅是和自己暗暗较过劲的。刘艳梅可是个不怕困难,不达目得不罢休的女强人。可也不大对呀?自己是和刘艳梅一块去的西藏吧。回来和张闯开始冷战之后,自己又是住到了刘艳梅家里去了吧。没听说过他俩单独在一起过,也没看出有什么反常呀?况且,人家刘艳梅是个属于开放型的后现代的有着众多性伙伴的人,日子是有点孤独,但却并不寂寞呀。有那么几位和她常来常往的男士,看上去还真的是很优秀呢。比如开影楼的那位学美术的吕老板。比如电视台的那位王编剧,不但人不错,相貌堂堂,在事业上也都是很成功的,她刘艳梅不至于还要非吊死在张闯这棵小树上吧。上大学的时候,是不太懂男人是怎么回事的,只觉得帅一点、干净一点就是好,现在可不同了呀。
那么这个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女人会是谁呢?这个女人一定是存在着的,这是不用怀疑的了。那会不会是他们单位里的人呢?对,太有可能了,每天朝夕相处的,日久生情也是难免的。宣传部的小宁,办公室的那个大眼睛的小赵,还有打字的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我的妈呀,他们单位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女孩子呀。不行,我得回家去看一看,我得去找他张闯谈一谈,我可不能不明不白地让这个当代陈世美给休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呀?
打车,回家。屋子里乱的连猪窝都不如,干脆就没有个插脚立足的地方了,并且还又有了一股狐狸窝的味道。脏衣服、臭祙子,空酒瓶子堆了一地。又费了半天的劲,该扔的扔,该洗的洗,好不容易才算是收拾利落了。烧好一壶水,泡了一杯茶,坐到沙发上休息,可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了。看了半天,想了半天,哎,我的化妆品哪里去了。站起来到处找,卫生间、厨房、阳台、碗柜、壁橱。直到打开衣柜时,才发现衣服也没了。再打开鞋柜,鞋也不见了。林一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的妈呀,衣服、鞋没了还都是小事,别在这个家里连户口都没了。先是嘤嘤地哭,后来,也不怕邻居们听到笑话了,干脆就放声大哭了:“张闯,我操你妈,你不是个人,你连个畜牲都不如,你给我滚!你他妈别忘了,这是我的房子。”一边骂,一边找出一把剪刀来,把张闯的衣服裤子绞了个乱七八糟。
十一
张闯真的是看到了自己的末日。没法子,一失足就是千古恨。自己每天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引起了同事们的注意和不满。书记婉转地找他谈了一次话。先是谈他迟到早退的事,这倒没什么,还不至于让他恐慌,以后一定多注意也就是了。接着就谈到了他炒股的事,这下张闯心惊肉跳了。他偷偷看看书记的眼睛。从那眼神中,他似乎明白了,对他挪用公款的事,书记早就是知道的,无非是多给他点时间,让他快快想办法。他掉了几滴泪。他万分感激书记对他的关心和呵护,可现在的问题是他又能去哪里想这个办法呢。他无路可走了。
孝子是孝子,贼是贼,这两点可是没法子混淆在一起的。总不能因为偷来的东西是为了孝敬父母就可以理直气壮吧。总不能因为挪用公款炒股是为了给爸爸妈妈买房子,别人就可以同情你、原谅你吧。天底下又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呢?道德是道德,法是法呀。
呆呆地坐在电脑旁,大盘依然在跌着,张闯心灰意冷了。
从股票狂跌的那一天起,张闯才算是真正的研究起了中国的股市。他真的万分后悔当初的冲动。按说自己是个小富即安、并不财迷的人。也并不是不理性,可却急病乱投医的为什么那么糊涂呢?赌那口气干什么呀,难道你赌气了就能争来那口气吗?对林一帆的了解肯定是超过股市的吧,那为什么不静下心来,等林一帆把那个混劲过了,再和她去好好商量呢?唉,错!错!错!
“证券市场走到了今天,几乎所有二级市场的参与都是以失败而告终的,这是很不正常的对吧。但是又有多少人去关注这个不正常的现象了呢?从国外股票市场发行的惯例来看,股份制公司的股份可都是百分之百流通的。人家公司发行股票的真正意义就是给所有的投资者们让出部分的利益,其出让股份的定价以及随后的上市交易,实际上都是投资者对整个股份公司的价值认同。而我们呢?你看,a股一发行,就明显地区别出了流通股和非流通股两类。实际上,像咱们这样大量的投资者,买到的只能是二级市场里流通的那些股票。可是还有三分之二的国有股、法人股是不流通的。这当然就是人为地制造了发行中供求关系的不平衡,也就导致了流通a股发行定价出现的混乱,定价肯定是超高的,这没有疑义吧。所以当那些个非流通股一旦解禁,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再说了,人家西方国家的股票市场是个制度比较完善,信息披露也比较及时的市场。根据资产的盈利能力和未来发展的潜力作为溢价程度的依据当然是比较充分的,也是比较可靠的了。恰恰相反,我们国内的股票市场最让投资者不放心的问题就是制度不完善,信息披露不真实、不及时,更不充分。相当多的公司的过往业绩因为都是经过包装的,所以我们投资者获得的那些信息当然也就都是假的了。我们依据这些假的信息,假的数据做出的那些所有分析你说还能可靠吗?”
依旧是在那家小酒馆里。还是他和陈东伟两个人。只是这次滔滔不绝的那个人却是他张闯了。
这回可是啥都明白了。可说什么也都晚了不是?事后诸葛亮又有什么用呢。所谓天做孽,犹可存,自做孽,不可活呀。这可都是你自己找的,能怨人家谁呢?悔!悔!悔!可该怎么办呢?事情总得要解决吧。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赶快把那些公款补上去呢?看来,只有也只能是去找林一帆了。
出了小酒馆,和陈东伟分了手,张闯拨通了林一帆的电话。这次倒很快就接了,却是劈头盖脸极难听的一顿骂。“张闯,我操你妈,我操你亲妈,你个不是人的畜牲,离婚!你和你那个小妖精好好过去吧。你个王八蛋,你个披着人皮的狼。呸!”
电话断了。张闯蒙头蒙脑地站了半天,也糊涂了半天。这是出了什么事了?什么小妖精,说谁呢?林一帆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疯了吧?
再打,却不接了。
张闯疲惫地往家走。边走边体会着还是在中学时学过的那个句子,“腿里像是灌了铅”。是啊,此时此刻,张闯正是那种感觉,腿上又沉又重的。
上楼的时候,碰到了一位平时处得还算不错的女邻居。那女邻居不和他说话,却异样地看他。张闯很奇怪,强装笑颜半开玩笑地问:“你怎么这样看我呀?难道我没穿裤子吗?”女邻居脸红了一下,却还是什么话也不说,急勿勿地去了。“闹了鬼了,怎么才几天不见就成了个残疾人,变哑巴了。”张闯真是莫名其妙。“不会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了吧?”于是快快地上楼,急急地想回家照照镜子。
门口放着两个旅行包。门上还贴了一张大大的白纸,纸上是几行醒目的黑字:“张闯阁下,请你别忘了,这房子是我林一帆的。”读完这些字,张闯汗都下来了。“这又是怎么会事呀?”撕掉那张纸,赶忙掏钥匙开门,门却打不开。仔细看看,原来是锁被换掉了。再打开旅行包,里边全是自己的用品和衣物,张闯的头嗡地一声。
无力地坐在了台阶上,摸出一根烟,点着,把这四十多天来的所遭所遇、所作所为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忽然间悲从中来。低着头无声地痛哭了一阵子,却又把自己那已过去了的小半辈子的苦也都回想了起来。似乎从小到大,就没为自己活过。正独自难过呢,偏那女邻居又拎了一袋西红柿上来。张闯下意识地和她笑一笑,算是打个招呼。可那笑的确是比哭还难看了。那女邻居显然也是被他这样子吓着了,再上楼的那个样子就有点是像逃了。
几根烟抽完,张闯真的是越想越难过,彷彿自己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忽然间就万念俱灰起来。“我这还活个什么劲呀,还有个啥活头呀?天底下还有活得像我这个德性的人吗?”哭是不哭了,却又没完没了地冷笑起来。
既然已有了去死的心,并且还很坚定,便就又想和林一帆说点什么了。打开手包,掏出笔记本,可是千言万语,万语千言的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了。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淌了出来。哭了一会儿,想了半天,只在纸上写出了四个字:只要你好!
十二
刘艳梅:“林一帆,你这个人可真是的,那天我是说过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都有白头发了,可我的意思是想让你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别老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天天让人家张闯在你屁股后面追。那天我也是说过张闯有些反常,我的意思也并不是说他有了别的女人了呀,我是说他怎么就突然不和你提钱的事了。需要那么多的钱呢,他解决了没有?他又是怎么解决的?他哪来的这个能力,采取的什么办法,这些你都替他想过没有呀?”
林一帆:“啊呀!对了,你看让他把我给气的,我把这事早就给忘了。”
刘艳梅:“不是我说你,自己的老公自己还不知道呀,真是的。再说了,你要是嫌生活太平淡,非要无事生点非出来,那你也得占住了理再闹呀,总不能胡闹啊,干么成天捕风捉影的。你别不承认,咱们上大学的时候你就有这个坏毛病,一会说我和张闯有一腿了,一会又说人家王萍和张闯眉来眼去了,今天跑到教室里去摸电门,明天又在操场喝农药的,这都是你干过的好事吧?要死你去那没人的地方呀,还不是不想死。哼!你别笑,那时候就会吓唬人家张闯。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可这结婚都这么多年了,你的坏毛病怎么又来了?我给你讲,别的我不敢保证,以我这些年对张闯的了解,他在女人的这种事上还真是只爱着你一个,快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偷着乐去吧,真是个身在褔中不知福的玩意儿。”
林一帆:“看让你说的吧,我有那么差劲吗?我就没点优点了。”
刘艳梅:“还有脸说有啊。说实话,人家张闯也真是够可以的了,守着你这么个精神病,还能够成天乐呵呵的,多不容易。得!我也不能多说张闯好了,省得你那娇小姐的混帐劲一上来,又该胡说我和张闯怎么怎么样了。”
林一帆:“哪里有呀,我可从来没怀疑过你,你别胡说好不好。刘艳梅,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老是这么拖下去吧。”
刘艳梅:“这还不简单,这事也用我教呀?给他打个电话,哭哭啼啼地承认一下自己的错误不就完了么。你想呀,你一哭,他还不立马心软地像那熟透了的软柿子似地赶紧来接你。”
林一帆:“恐怕是不行的,我今天骂他了,你都想像不出来我骂得有多难听,我都骂他妈了。嘿嘿,我那会也正是在气头上。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火冒三丈,张口就来了那么几句,估计他都听傻了,哈哈。”
刘艳梅:“你还有脸笑呀?什么人哪,都堕落成个泼妇了,还觉得挺美。那要不这样吧,我就说你出车祸了,说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不但是严重的脑震荡,而且腿断了,胳膊也折了,正血乎乎地在病床上躺着呢,不仔细看都看不出还是不是个人了。”
林一帆:“呸!你才不是人呢,你个乌鸦嘴。”
刘艳梅:“哎,我这可是一片好心,你可别干狗咬吕洞宾的事。要让我打,我就得这么说,不打就算了,我还懒的管呢。这年头,谁乐意看着别人幸褔呀,我自己还一堆事忙不来呢。”
林一帆:“好好好,你是我亲姑奶奶,你爱咋说就咋说,这总行了吧。”
拨张闯的电话,却关机。看看表,早过了下班的时间。试着打到了办公室,并没有人接。再打到他父母那里,说是刚刚来过,现在已经走了。
林一帆:“真是越来越反常了,不到夜里睡觉的时候他是从来都不关机的。”
刘艳梅:“也许是没电了。放你的心吧,他是不会去找别的女人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个小妖精。”
林一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有点担心,怕他会有什么事。我今天对他的那个态度,他不会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心眼特别小。”
刘艳梅:“快拉倒吧,你才心眼小呢。能有什么事呀?又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他又不是个女人,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好像没了你人家真的就没法活了似地,你以为你是谁呀?况且说了,你俩吵吵闹闹的这也不是头一回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哪次不都是你要去死呀。放你的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对了,新开了一家火锅城你知道不知道,生意特别好,反正今天也没事,不如咱俩去看看,要是真好吃的话,咱们再给张闯打电话,让他过来吃火锅。到时候,我找荐批评他几句,你也要配合我掉几滴眼泪啥的,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么。”
于是收拾,化妆,正准备出门,林一帆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人打来的。“你叫林一帆吗?张闯是你的丈夫吧,他出车祸了,正在抢救,请你赶快到医院来。”
放下电话,林一帆和刘艳梅都忍不住地笑:呵呵,真是心有灵犀呀,连谎话都能编到一快去。好你个张闯,跟我们玩这套,你逗谁呀?那你就在医院里好好呆着吧,我们才不上你的当呢。
笑了一阵子,又忽然觉得似乎不大对劲。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我的妈呀!”撒腿便向楼下、向着医院跑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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