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教堂随想月色-朦胧

发表于-2008年11月20日 晚上9:44评论-0条

一次,看央视二套《经济与法》栏目,讲述发生在上海重庆南路的一桩车祸,由于要寻找目击证人,找到了一位老人,他是个天主教徒,每星期日都会去重庆南路的伯多禄天主教堂望弥撒(基督教徒称做礼拜)。此时镜头上移,拍摄了教堂尖顶的一角,我的心房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这个地方于我来说真是太熟悉不过了。

我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我们子女一出生就受到宗教洗礼,并给每个人起了个圣名。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父母去教堂望弥撒,去得最多的就是重庆南路上的圣伯多禄教堂。教堂后面是一所教会学校,名磐石小学,父亲觉得那里教学质量好些,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便转来这里。于是我每次上学要多走一刻钟的路程。 

教堂,希腊文作kyriakon,原意为上帝的居所。中国第一座按西方建筑方式建造的教堂,大概是著名的上海徐家汇天主教堂了,整幢建筑为红土砖墙,圣像雕塑和尖顶钟楼双塔,有20层楼那么高。教堂地处繁华的商业区,在三面被钢筋混凝土的现代高层建筑包围中,它那直冲霄汉的哥德式双尖顶至今保持着鹤立鸡群的形态和风格。

湮没在南市大片灰色平房群里的董家渡天主堂,大概因为设计师本身是一位西班牙籍的教士,建筑风格自然归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巴洛克式。经典的巴洛克建筑追求动感,喜用富丽堂皇的装饰、雕塑和强烈的色彩,线条也曲折多变,但在董家渡天主堂却表现出略微出人意外的简洁的装饰风格。教堂前有一个大草坪,我们教会学校的学生常常会去那里参加各种活动。

在叙述旧上海情事的影视剧中经常看到那座教堂,是位于西藏中路上的、由匈牙利著名设计师邬达克设计的慕耳堂,外观为美国学院复兴哥特式,墙面为红砖砌就,墙角有隅石。其他的还有规模较小的圣芳济各教堂等。

圣伯多禄教堂的本堂神父是位法国人,一把长长的白胡子,很有点圣诞老人的味道,和我父亲很熟,他们用英语交谈,我在旁边犹如听天书。踏上教堂的几级石阶,进门是个大理石圣水缸,信徒们在池水里蘸了清水,在胸前画十字,并念道:以圣父、圣子及圣神之名,阿门!

这一套宗教仪式我早已烂熟于心,操作起来得心应手。整个教堂是穹隆形的屋顶,装饰得富丽堂皇,尖拱型的窗户,全都是彩色玻璃,绘着《圣经》里的各种故事。光线从外面射进来,通过折射,变得幽暗朦胧起来,使教堂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氛,在管风琴的伴奏声里,唱诗班的诵唱声格外的动听。

祭坛中,神父身着锦绣法衣,念念有词带领信徒们祷告,司祭舞动着链子上的小香炉,香烟缭绕,司铎则摇晃着木铃……我们虔诚地或跪或坐在黑榉木的长条木椅上(椅前有踏板,可以跪人),手捧羊皮面烫金边、只有巴掌大小的《玫瑰经》跟着祷告:亚弗玛丽亚,满被圣宠者……矜怜吾等,阿门!经文全是用古文翻译的,不懂其意,跟着念而已。手里还持有念珠一串,每念完一遍便数一粒,以作统计用。

最开心的莫过于圣诞前夕的平安夜了。我穿着白色羊羔皮的小大衣,牵着父母的手在众多的信徒中穿行。教堂里彻夜灯火通明,大门口圣诞纵树上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电珠,堂耳朵(其实就是正堂两侧的小祭坛)里,吾主耶稣降生在耶路撒冷伯利恒的马槽中的情景,用立体景象描绘得栩栩如生,供人缅怀和敬仰。祷告后要去祭坛前跪“领圣体”,神父用一小块面饼和一滴红葡萄酒放进信徒的嘴里,面饼和红葡萄酒分别代表吾主耶稣的圣体和鲜血,以这种仪式来缅怀发生在纪元初年的耶稣诞生日。到了子夜零点,全市教堂钟声齐鸣,响彻在寒冷的夜风中,久久不息。坐三轮车回家,家里早有一顿丰富的西式夜餐在等着。

宪法中规定公民有信仰宗教的自由,其实我是不信任何教派的,但尊重上人的选择,得顺从他们。1955年,上海出了个“龚品梅反革命集团”一案。此案虽不及“胡风案件”影响深远,但在上海尤其在天主教徒间还是颇有影响的。龚品梅1901年8月2日生于中国上海一个天主教家庭,在上海徐汇中学读书,19岁进神学院,1930年5月28日(29岁)晋铎成为神父,后来被梵蒂冈封为罗马天主教枢机,上海教区红衣主教,终身未婚。我就读的磐石小学校长张维屏(他本身就是神父)受到牵连也锒铛入狱。龚品梅其后被判无期徒刑,于1985年7月被假释,由“三自爱国教会”软禁看管,至1988年1月宣布提前释放,恢复政治权利,1988年,龚品梅因心脏病被获准前往美国接受治疗,其后一直居美。于2000年3月12日在美国康乃迭克州史坦佛市去世,享年九十八岁。

来到芜湖后,惊异地发现吉和街上居然也有一座可以和上海任何一座教堂媲美的天主教堂,双塔高耸,中间是耶稣的圣像。我也从未进去过,只是很欣赏它的外表和气派。“文革”时,我亲眼看到一些狂热的红卫兵小将,用绳索套住圣像的颈部,齐声发力,把它拉了下来。耶稣基督荆冠跣足被钉在十字架上受尽了磨难,此刻面对滚滚长江,会不会发一声浩叹,吾提倡博爱、平等这么多年,怎么人类还是这么野蛮呢?

家里也来信说,上海的伯多禄教堂变成了某单位的仓库,它后面的磐石小学也早已荒草迷离,不复存在了。

新时期以来,每次返沪,乘车从重庆路南北高架桥路过,都能看到那塔尖高耸的教堂,那儿也早已恢复了宗教活动,正常的生活秩序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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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罗军琳点评:

让我们对教堂有所了解的一篇文字。
运笔自然,随和,作者与教堂的缘使得通篇文字读来距离很近。